惠帝示意顧少羽說具體點。


    “聽聞太後對小輩一向關懷備至,自從中風,鮮少露麵,臣以為陛下有空去給她老人家多講講家長裏短,有利於鳳體康複。”


    顧少羽的提議,陛下率先聽懂了,焦慮的心,平緩下來。


    大乾極其講究孝道,太後活著一天,就算她是個癱子,也能對陛下指手畫腳,不聽就是不孝。


    不孝就被百姓、言官和史官詬病。


    她死了,惠帝頭頂的大山就沒了。


    不怪他那麽喜歡景臣,瞧瞧,這出的主意!


    殺人誅心,聊死她!


    就,很痛快!


    謝安奉也立即懂了,一本正經道:“太後娘娘中風近一年,臣許久沒見了,不知道如今可還康健?”


    “太後除了行動不便、言語不暢,倒無大礙。”惠帝淡淡地說,臉上帶一些諷刺。


    魏太後比他年紀大十歲,不是親生母親。


    他在朝堂殫精竭慮,累得多次吐血,太後命好得很,盡管中風,卻依舊麵色紅潤。


    那樣子,再活個幾十年都沒問題,說不得把他和太子都能先熬死。


    老不死的!


    君臣商議一夜,卯時,百官上朝,顧少羽和謝安奉等人從側殿悄悄走出去。


    沐浴洗漱,再從宮門進來,同百官一起當值。


    今日早朝停了,大家聽說了祁王遇刺的事,都悄悄地打聽,聽說祁王和祁王妃還在昏迷、凶多吉少,大家散開,各司其職。


    惠帝穿戴好,叫花子勝陪著,去了後寢區,朝慈寧宮而去。


    宮道上的雪已經清理幹淨,惠帝一邊走,一邊想著要和太後說的事。


    慈寧宮的管事太監張可信看到陛下過來,立即跪地請安。


    掌事嬤嬤黃金桂也趕緊請安,把簾子打開,叫惠帝進去。


    惠帝已經好久沒有來慈寧宮。


    皇後掌控後宮,他來不來的,都不妨礙太後被照顧得很好。


    他走到太後的鳳榻不遠處,張可信早就把鋪了軟墊的椅子給惠帝搬過來。


    惠帝對金桂嬤嬤說:“你們出去,朕和母後說會兒話。”


    太後躺著不能動,金桂嬤嬤給她身後墊了一個厚厚的被子。


    太後許久沒見惠帝,努力想問候,可沒辦法,隻能歪嘴斜眼,發聲:“呱呱(皇帝)……”


    惠帝淡淡地笑著說:“母後惦記太子?朕也惦記他。”


    太後瞪大眼,什麽意思?你也惦記?他每天不上朝嗎?出事了?


    “唉,母後,太子也想來看望您,可從一年前,他腦子出了問題,在朝堂上大喊大叫,大小解失禁,好像發了羊癲風……”


    太後急得嘴歪得更厲害:“哢、哢、哢(他)……”


    “他?他不行了!母後著急,朕也著急!找太醫都看了,承恩公也從各地找來神醫,沒用。”


    惠帝挑著最刺激的字眼,悲傷地說,“母後您也許久沒見他了吧?瘦得像鬼一樣,風吹吹就倒,您說是不是遭了天譴?太醫說他命不長久,唉,眼看著不中用了,儲君隻能另選賢能!”


    另立儲君?這怎麽行?太後急得發出一串串的字符:“呱呱呱呱……”


    惠帝試探地問:“母後的意思是選祁王?哦,他不錯,有能力有擔當,以後定然能照顧好幾個皇兄皇弟。”


    “呱呱”,不不,不能選祁王!


    太後嘴巴使勁地歪,眼睛急得一直往上翻,“呱呱”的想否認,說不出,急得想動,又動不了。


    “呱呱”了好一會子,流一臉口水,保養得很好的臉上一片焦急和灰白。


    惠帝心裏好痛快。


    他不能殺了太後,但可以與她“核善”地聊天。


    這幾天就一直聊太子吧,反正太子情況真的很糟。他也沒撒謊,隻是講了實話而已。


    母後,做一個從不撒謊的孝順兒子真痛快。


    惠帝和太後聊的時間不短,足有半個時辰。


    他離開後,金桂嬤嬤進來,太後因為太激動,完全屎尿失禁,拉了一床。


    金桂嬤嬤趕緊收拾幹淨,太後這會兒已經掙紮不動,躺在床上一直流淚。


    當天太後破天荒的沒吃飯,金桂嬤嬤喂她,她“呱呱”地拒絕。


    金桂嬤嬤想了想,就去給皇後稟報。


    皇後看太後麵上一片灰白,大驚失色,問:“陛下幹了什麽?”


    黃金桂搖頭:“奴婢和張可信都在臥室外,並沒有聽到。”


    太後吃不下飯,但是陛下今天卻胃口很好,他把顧少羽留在宮裏,與他一起進餐。


    一邊吃飯一邊告訴他:“今兒朕去看太後,給她講了太子的情況,她似乎特別激動,午飯都沒吃。”


    “臣聽夫人說,賢豆來的綿糖,吃多了,即便不吃飯菜,也能白白胖胖。”


    “那要給太後試試。”


    次日,陛下叫人專門給禦膳房送了一大桶綿糖,交代禦膳房,給太後的所有膳食裏,加過量的綿糖。


    “這是賢豆來的上好綿糖,讓太後吃。一定不能薄待了太後。”


    禦膳房接到旨意,太後的所有飲食裏都加了多多的綿糖。


    今兒,陛下又抽空去太後的慈寧宮坐了坐。


    叫龍衛盯著,金桂嬤嬤和張可信想靠近偷聽也不能。


    “母後,今兒朕心裏難受,實在找不到別人可訴說,就給母後說說。


    太子身體不好,朕原本想著立太子的兒子為皇太孫。


    可是讓兒和奮兒都得天花沒了,好不容易太子側妃小魏氏生了皇孫,可是,您猜怎麽著?”


    太後急切地看著他:“呱(啥)?”


    “那孩子出生,一切都很好,三個月了,養得白白胖胖。誰知道那日不小心磕了一下,腦門破了。血口並不大,可是血流個不停,無論用什麽法子都止不住。”


    “呱呱呱……”


    “太醫都去檢查了,承恩公從外麵也請了神醫,查下來,是血症。那傷口永遠無法愈合,要想止血,必須,用烙鐵烙……”


    太後“呱~”一聲,眼睛又翻上去了。


    看她歪著嘴抽搐,惠帝難過地說:“母後,那神醫說得了這種病,孩子基本保不住。您說,這不是天譴又是什麽?”


    天譴?為什麽不譴祁王,不譴晉王?偏天譴太子?


    “不過母後也不必太難受,朕的皇兒皇孫還有十個,朕還可以立他們,咱大乾的江山一定能傳下去,再說朕身體還結實,再執掌江山三十年也沒問題。”


    陛下捏著佛珠,語氣篤定。


    魏太後“呱~”,進氣少,出氣多了。


    祁王昏迷了七天,腦子受到極大損害,醒來後不僅誰都不認得了,還像個三歲小兒牙牙學語。


    臘月初十,京城雲板敲響,大家都趕緊問,才知道祁王妃被刺殺重傷,拖延了十天,歿了。


    臘月二十九,宮裏又傳出喪鍾聲。


    承恩公驚得鞋子都沒穿好,就跑到院子,數著雲板數,一屁股跌坐在雪窩裏。


    太後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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