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風兀立,感到震驚不已!


    在來藍江的路上,他想像過憑弔墓地的情景:或者是在殘陽如血的傍晚,默默佇立墓碑前;或者是在蒙蒙的雨中,任憑雨滴打在臉上……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見到的遇難十女知青的墓碑,竟然全部被荒草所淹沒!那些荒草有蕨草、荊棘、茅草,還有的叫不出名字。


    聶風找到了旁邊另外幾座墓碑。數數整整十座。他站在群墓前麵默默鞠躬弔唁。四周荒草萋萋。荒草後麵是一片杏樹林。開花的季節早已過了。


    聶風茫然注目,隻覺得有口琴聲悠悠的傳來,穿過時空。那是《杏花雨》悲愴的旋律……


    他抬頭望了望毒日頭的方位,驚訝地發現,草叢中的十座墓碑都朝向東北——那是家鄉成都的方向!也許這是長眠地下的十個花季少女最後的心願。


    聶風肅然站在石階上照了幾張相。


    也許由於一天粒米未進,又頂著烈日攀登的緣故,也許因為情緒過於激動,聶風突然覺得體力難支,差一點休克。他狼狽地坐在草叢裏,休息了片刻。李大爺的警告“當心螞蝗咬人啊!”也不顧了。


    老人家告訴聶風,往年有知青回來看墓地時,由於是通過農場,事先都有準備,先把墓前的荒草全部砍光,再作清理。這次聶風是不速之客,農場事先沒有任何安排。所以聶風看到的是最真實的情景。


    這十個年輕的靈魂,就這樣默默地安息在荒山野草叢中。聶風有種奇怪的感覺:撥開草叢,如同撥開她們的秀髮,露出的是凝固成石雕的青春的臉龐。


    那都是十六、七歲花樣年華的女孩啊!她們當年好年輕啊。十個花季少女,就像三月間嬌艷欲滴的杏花花蕾,還沒有來得及綻放,就凋謝了。


    在今天這個年齡的城市女孩,完全是時代和家庭的寵兒。她們吃麥當勞,穿“nike”鞋,崇拜扮酷的周傑倫,為《環珠格格》裏的“小燕子”發狂,在網上與虛無的“白馬王子”聊天……。她們知道這些曾經同齡的知青少女淒婉的故事麽?


    聽聽她們那稚氣未脫的聲音:


    我看了展覽,忘不了那綠綠的橡膠林,紅紅的咖啡豆。


    我是知青的後代,我羨慕爸爸媽媽的青春!


    聶風不禁潸然淚下。


    聶風從草叢裏站起來。在他的背後,就是當年知青種植的一片橡膠林,如今隻剩下幾株孤零零的橡膠樹了。樹幹上斜著的割口,流出一股細細的乳膠似的白色液體,宛若要流幹了一樣。下麵有個膠碗接著。


    李大爺說:“每棵橡膠樹,往年每天可出三斤膠液,現在隻能出一斤了。”


    看上去,就像流淌了二十八年的淚,快幹涸了!


    11.2


    更新時間2008-12-13 18:35:06 字數:2447


    聶風和李大爺、女司機回到老人家的住處小憩。同李大爺談起二連知青的往事。他的老伴穿件粉紅短衫,頭髮灰白,很慈祥。熱情地為聶風和女司機泡茶。李大爺自告奮勇去請老傅。他去了一會兒,但回來說:“人不在,像是出去了。”他老伴說:“剛才還看見的。”這是唯一經歷過火災實情的老職工,很可能也是重要的證人。在聶風的懇請下,李大爺老伴又去約了一次。但回來也說:“不在。”


    聶風正納悶,一個胖太太風風火火從外麵走過來,一邊大聲嚷道:“不都調查過了嘛!又要調查什麽喲?”胖太隻穿件白背心,耳廓戴枚碎金耳環。一問,這位原來是老傅的內當家。當時也是二連的職工。聶風向她解釋,自己是《西部陽光》的記者,這次是重返舊地來看看的。隻是想同老傅聊聊,不是搞調查的。講起大火的當時情景,她說知道時,火已經燒了四格。草棚房子一共有八格,後來她顧著照料自己的孩子了。聶風說起有傳說,有個老職工當時見到火焰中有藍色火苗,懷疑是脂肪在燃燒。傅婆沒有否認,說了句:“那人是老董!已經去世了。”


    聶風又問起另一個關鍵:火熄後,有人發現第三間屋的竹芭門上,捆著粗鉛絲。才知道門打不開的原因。這一點傅婆也沒有否認,還補充了一句:“就像這個門一樣。”她指了指老大爺茅屋的竹編門。聶風發現,門扣就是用很粗的鉛絲繞成的。


    後來在聶風的要求下,李大爺、傅婆帶著他去到失火現場的遺址。就在後麵的一塊坡上。一塊長滿荒草的長條平地,約有一百餘平方米。坡上麵的磚瓦房就是老傅的家。將近三十年後這塊地上也沒有人建房子!


    聶風懷著複雜的心情,拍了幾張照片。告別村民,有點依依不捨。李大娘還特地包了一包茶葉送給聶風。聶風和女司機沿著斜坡下來。快走到大青樹時,意外發現一個老人蹲在樹下。穿件灰色短衫,飽經滄桑的麵孔,讓人想起羅中立的油畫《父親》。


    “你就是記者同誌?”老人抽著紙裹煙,友善地問。“是的,你是老傅吧?”聶風大喜。“我那婆娘不讓採訪。”老傅說笑。他是專門在這裏等候的。聶風蹲下來,和這位兵團老職工促膝而談。當天半夜裏失火時,老傅一直在現場搶救。


    聶風沒有放過那怕是微小的細節。在最後一刻,從這個知情老人的口中問到,鍾杏她們住的第三間茅屋被燒塌後,在變成炭狀的門框上,確實發現了綁著八號粗鉛絲扣。而且,燒死的十個女孩,並不像有的文章寫的是全部抱成一團燒死的。老傅參加了清理遺體,真實情況是緊緊地抱在一起有八個女孩,已燒成一堆枯炭。另有兩具燒焦的屍體倒在門口,顯然這兩個女孩想去開門,但是沒能打開。根據兩人的身高和體形,斷定出矮一點的是鍾杏,另一個高個兒叫萬小蓉。據倖免於難的女知青說,姓萬的女孩生前臉上有痣,在來藍江的火車上她曾對鄰座的夏雨虹說:“我的痣都取了,但是眉心這顆痣沒有取,這是我的方向痣、前途痣。”結果還是沒逃脫死於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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