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府外, 又重新門庭若市起來。宮中的夜宴剛散,還未啟程回去的各地官員,又馬不停蹄的前來拜訪蕭藏。


    坐在高位上的蕭藏, 輕輕吹開盞中漂浮的茶葉,在他身旁, 身著便服的各地官員舉止恭順。


    “蕭大人,此次入京,隻帶了些小玩意, 還請您勿要嫌棄。”


    看著官員奉上來的檀木盒,蕭藏垂下的目光微微一閃,“杜大人,朝中官員,可不能收受賄賂。”


    “蕭大人言重了,這隻是微臣鄉野之地的一些小玩意, 博蕭大人一樂罷了。”


    “蕭大人, 您看看我的。”左邊的官員, 將手中抱著的紅木匣放了下來。


    “還有我的。”


    蕭藏微微一笑, 將茶盞放了下來,伸出一根手指, 將麵前的幾個盒子挑開。


    一時間, 寶珠美玉交相輝映。


    蕭藏也不是沒見過世麵的, 但在見到那紅木匣中的一長串黑珍珠時,眉尾還是微微一挑。蕭藏伸手將那串珠鏈取了出來,黑珍珠已經極是珍稀, 尤其還是這麽一串由相差無幾的黑珍珠串連而成,他將珠鏈放在手心裏,細細端詳片刻。獻上此物的官員見他喜歡,馬上奉承道,“蕭大人,此物極是珍稀,落在微臣這樣的粗人的手中,怕是有明珠蒙塵之嫌——所以還是獻與蕭大人。”


    那一串珠鏈極長,蕭藏繞在腕上,繞了三周。那珍珠極美,瑩瑩的一顆接著一顆,貼著蕭藏的皓腕,愈發顯得他膚質白皙。


    一旁的官員,正挖空心思想著怎麽奉承蕭藏,冷不丁看到他卷開袖白的手臂上,有幾道鮮妍的紅痕,他以為是蚊蟲叮咬所致,就殷切的問了一聲。


    蕭藏看周圍一眾人的目光,望到他手臂的痕跡上,臉上陡然一冷,將袖子拉了下來。


    獻寶的人,見蕭藏忽然變了臉色,心中正惴惴著,就聽蕭藏道,“各位大人請回吧。”


    剩下還沒來得及獻上寶貝的官員一下子就急了,“蕭大人,我們這……”


    “各位大人有心了,東西就放下吧。”


    聽到蕭藏願意收下,這些人才鬆了一口氣。隻要收了,以後在朝中他們便多了個靠山。


    等送走了客人,蕭藏才又卷起袖子看了一眼,他手臂上許多斑駁痕跡,袖子卷的越高,那樣的痕跡就越密。卷到手肘處,那裏還有叫綾羅勒出來的一道痕跡,他身上腿上也還有許多……心中忽然一陣煩躁,將戴在腕上的珠鏈扯了下來,隨手拋進木匣中。


    ……


    夜。


    燭光如豆,光影綽綽。


    緊閉的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身著朝服的男子走了進來,神色在看到蜷在榻上的人時,變的溫柔下來,他輕手輕腳的走近,推了推他的肩膀,“藏兒怎麽又睡在這裏?”


    猛然睜開眼,眼中的霧氣,讓才睜開眼的一瞬,竟然什麽也看不清。


    蕭藏伏在榻上,眼前熟悉的場景,讓他呼吸急促,許久都沒有平複下來。


    為什麽,會做夢……


    房間裏的擺設十分熟悉,連桌子上的燭台,因為他長久沒有回來,都還維持著原樣擺放著。若不是理智告訴他,一切都已經發生了,他都還要以為,在這麽一個深夜裏,下一刻就會有推門聲響起。


    抱著一絲說不明的希冀,蕭藏看著門口,他看到門板上映著一道頎長的影子。雖然知道不可能,但是他還是赤著腳從踏上下來,推開門去看了一眼。


    確實不是蕭雲,也永遠不可能再是蕭雲。


    站在門口的人,因為屋子裏透出來的燈光,回過頭來,朦朧的燈光,照亮了他英氣的眉眼和臉頰上那一塊青色的刺青。


    蕭藏扶了扶額,準備回房去歇息,這青年忽然叫了他一聲,“蕭伴讀。”


    蕭藏這才記起,這人好像在宮門口,也這樣叫過他,“為什麽叫我蕭伴讀?”


    “當初,是您讓我這樣叫的。”月光如水,照的他漆黑的眼中都仿佛帶有光芒。


    “我嗎?”蕭藏對家奴都不甚上心,即使是經常出現在自己麵前的麵孔,他也隻是堪堪記一個長相而已。


    “是,在宮門口。”


    蕭藏經他提醒,才想了起來,上次秋獵,蕭雲派的混入宮中的人中,就有他一個。


    呼出一口氣,蕭藏也沒有再糾正他,將滑到肩膀上的衣服拉的緊一些,帶上門進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宮中,都是宴凜抱著他睡覺的緣故,他回到蕭府,自己一個人睡下時,總會被許多夢攪擾的心緒煩悶。在榻上輾轉反側許久之後,蕭藏挑開床幔,將外麵守夜的人叫了進來。


    進到房裏來的青年,冷硬的眉目都被燭火軟化了。


    蕭藏眉目困倦,向他招了招手,“過來。”


    青年走到了床榻旁。


    “脫了靴子,上來陪我睡覺。”他一個人,實在是難以安眠。


    青年微微一怔,在安靜的燭光下,彎下腰開始按照蕭藏的吩咐,脫起靴子來。等他脫完,撩開層層的簾幔,探身進去的時候,蕭藏正靠坐在玉枕上,閉著雙目。燭火不夠明亮,穿透簾幔時,一邊明一邊暗,這明暗映照進去,就將蕭藏的一張臉,映照的宛若隱於牆壁中的妖魅。


    青年坐在床榻上,隻探進了半邊身子。


    蕭藏睜開眼,拉著他倒到榻上來。


    如水的墨發,隨著蕭藏枕在他胸口的姿態,傾瀉了他滿身。心跳如擂鼓一般失了頻率,然而此刻卻渾身僵硬如鐵,手腳都不知該如何動作。


    蕭藏靠在他胸口,捏著他的衣襟,長而濃密的眼睫垂了下來,“就這樣,不要動。”


    靠著的身體,慢慢放鬆。臉上帶著刺青的青年,垂下眼看著蕭藏的睡眼,但每一次蕭藏眼睫的顫動,都讓他害怕自己的窺看被發覺。慌忙的錯開目光,然後再抑製不住期許的望過來,如此循環往複。


    蕭藏隻穿著一件褻衣,床榻很大,他卻隻蜷縮在他身旁。


    床幔外的燭火靜靜燃燒著,蕭藏的呼吸,也慢慢變得綿長起來,仍舊清醒著的青年,抑製不住的伸出手,虛握了一下,散在他掌心裏的頭發。


    ……


    窗外漸漸明亮起來,啾啾的鳥鳴響個不停。


    蕭藏動了動,而後按著他的胸口,抬起頭來。


    就這麽橫躺了一夜的青年,仍然睜著眼睛,因為徹夜未眠,他的眼下已經有了些青灰。


    蕭藏醒來後,一言不發的從榻上走了下來,他喚了家奴進來,伺候他洗漱穿衣。青年看他醒來,也掙紮著從床上爬了起來,因為以一個姿勢躺了太久,身上幾處都已經出現了酸麻感。就在他低著頭準備退出去的時候,舒展著手臂任由婢女為他整理衣襟的蕭藏忽然開口,“你叫什麽名字?”


    腳步一頓,目光都仿佛在這一刻亮了許多。


    “嗯?”見他遲遲不回答,蕭藏望了過去。


    “奴才沒有名字。”


    婢女已經伺候的蕭藏,將衣裳穿好了,隻是此刻他頭發未束,披下來時,一身華裳都不抵他半分的顏色,“沒有名字?”


    “是。”


    “你以後叫隨我蕭家的姓,叫蕭雋罷。”


    “謝主子賜名。”上一回,他也想求他賜名,隻是那時候蕭藏懶得起,到現在,他才終於擺脫了從前,有了個新的名字。


    蕭藏還正在洗漱著,門口奴才忽然通稟,說宮裏來了人。蕭藏不用見也知道,又是宴凜在催他回宮,他一個外臣,如今恨不得都住在宮裏了。但即使這樣,宴凜都還不滿足。


    蕭藏雖然年少,但男子之間的交合,有悖天道人倫,再加上他是承受的一方,獲得的歡愉又少了許多,宴凜年輕氣盛,不分晝夜的索需,實在令他生出了極大疲憊感,本準備借著此次出宮的機會,多在宮外休息一段時間的,沒想到,竟也隻得到了半日的閑暇。


    蕭藏領旨入宮,新賜名的家奴,看著他離府,等到他乘上軟轎再也看不見,那家奴才收回目光。


    ……


    蕭藏坐著軟轎,還未進宮,就在宮外撞到了宴寰。宴寰如今也賜了王姓,住在都城的宅邸之中,蕭藏大多都在宮裏,見麵甚少。此次兩人巧遇,蕭藏聽聞是宴寰之後,就命轎夫避讓。隻是那宴寰哪裏是好打發的,聽到是蕭藏的轎子,直接下轎將蕭藏攔了下來。


    蕭藏向他行禮,宴寰看著多日未見的蕭藏,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說道,“蕭大人該春風得意才是,怎麽近來,還消瘦了不少?”


    蕭藏正要回答,宴寰就忽然靠近,壓低了聲音在他耳畔道,“莫不是夜夜顛鸞倒鳳,掏空了身子?”


    聽得他這樣的話,蕭藏眉頭都沒有動一下,“禦賢王難道忘了,下官還未娶妻。”


    宴寰別有深意的輕笑了一聲。


    “皇上急召,下官先走一步。”蕭藏說著,就要回到轎子裏。


    宴寰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將他拽回去了一步,在蕭藏吃痛蹙眉的時候,他雙目緊盯著蕭藏,笑容陰冷,“蕭藏,你說你做個弄臣也罷了,卻還要去當這個男寵——宴凜如今還不懂這些,知道憐惜於你,等再過些時候,他用宮裏的手段弄你,隻怕你一個也承受不住。”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花燈閑:這個名字就注定了我會涼


    渣作者:是的呀


    花燈閑:說好了,我是配角欄上的人呢


    渣作者:配角欄有用的話,我就不叫音清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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