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城主府的女仆也吃了新麥,連吃了好幾天也才隻是虛弱不堪而已。


    而這些人,頂多也才吃了三天吧?


    結果一個已經昏死了過去,生死不明。


    另外三個也開始產生幻覺!


    莉婭沉默了。


    她豈能不知道原因?


    無非就是貴族們為了快速驗證猜想,逼迫這些平民大量食用新麥。


    或者說不是逼迫,隻要貴族們願意漏一點點油水出來,餓久了的自由民也會像是不知飽饑一般,除非撐爆肚子都不會停下。


    而這群飽死鬼,最終死在了貴族給他們的虛假“仁慈”之中。


    “莉婭小姐,您是輝光城無數平民的女神!”突然,納玻站了出來,高聲讚頌著莉婭。


    後者嚇得後退了一步,小莉婭大概猜到了對方的目的,冷聲問道:“你想說什麽?”


    納玻也不隱瞞,道:“請您讓林恩城主發放陳麥,拯救這些不得不食用新麥的自由民和農奴吧!”


    話音剛落,周圍的其他貴族們也齊齊上前行禮,表達同樣的願望。


    納玻歎了口氣,道:“誰都知道,林恩城主是西境最仁慈的領主,他如果置之不理,那輝光城的民眾就隻能吃新麥,最後吃到城內沒有一個活人!”


    這句話讓莉婭的臉徹底冷了下去。


    當初,對方用“不買光陳麥,就喂給自由民們吃”的手段,迫使自家老師不得不重金購買“黴變”的陳麥。


    而如今真相大白。


    他們又用相同的手段,企圖讓老師把陳麥還回來。


    自始至終,別說是“將陳麥購回”了,他們甚至不願意多出一個子,不願意把之前從陳麥上獲取的金幣還回去!


    “這是你們自發過來向我提出請求,還是得到了我父親的首肯?”莉婭問道。


    納玻立馬解釋道:“我們還沒來得及向蒙巴頓大人請示……事實上,我們認為莉婭小姐您是最合適的人選,隻要您能開口,林恩城主一定不會拒絕的!”


    嗬嗬!


    莉婭心底鬆了口氣的同時,對納玻等人的冷漠更加明顯了。


    最後她說道:“輝光城,是我父親的輝光城,也是你們的輝光城。自由民和農奴都是你們的私有財產,結果現在居然要靠其他人來拯救……這就是你們的貴族尊嚴嗎?”


    納玻等人一愣,呆在原地。


    莉婭又道:“如果你們連自己的屬民都保護不好,那這個貴族趁早別當了,我將請示父親,將所有你們無法顧及的自由民、農奴驅逐出輝光城,按照‘感染條例’來實行隔離。如果你們相當沒有屬民的貴族的話,那就等待林恩城主的仁慈吧!”


    “……”


    這番話,讓小醫館的氣氛瞬間死寂。


    納玻等人這才猛然意識到,他們的確可以隨意主宰自由民和農奴的生死。


    但,當這些平民都死光了,他們的貴族地位也將名存實亡!


    至於林恩……


    僅僅是不願意被貴族接二連三地坑害罷了,沒有人會說他的不是!


    這一刻,納玻等人的臉色變得極為慘敗,離開醫館的時候手都止不住在顫抖。


    等貴族們走後,直到過去十幾分鍾,才終於有病人敢走進來。


    “天使小姐,您……你真的要把我們驅逐出去嗎?”


    莉婭正沉思著,突然聽到了一道帶著哭腔的聲音。


    她連忙抬頭,才發現旁邊一名騎士、三名侍衛已經握緊了武器嚴陣以待,而前方則已經聚攏了一批病人。


    同樣是平民,他們與白鴿城領土上的同胞們不同。


    這些人形容枯槁、麵如菜色,絕大部分人因為常年彎腰勞作,身材已經佝僂不堪。


    先前莉婭與貴族們的談論並沒有避開外麵的平民。


    因此,那一句“驅逐出輝光城”,被所有人聽見了耳中。


    此刻所有人臉上都帶著恐懼的神色,個個都是雙腿發顫,輝光城已經是賦稅較少的城市了,離開了這裏,他們還能去哪兒?


    更何況,如今拖著病體殘軀,外麵還有馬賊肆虐,西境周邊數百裏才有可能碰到一座城市……他們根本活不成!


    “啊你們!”


    莉婭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句話把外麵看熱鬧的平民們嚇了個半死。


    她無奈地說道:“其實我的意思是,讓父親把你們驅逐出輝光城……但,是從北城門驅逐出去,那樣你們就能正式成為白鴿城的居民了。”


    聽到這話,所有人霍然抬起了頭。


    一雙雙晦暗的眸子,突然像是有光照進了漆黑的海底,絕望的情緒瞬間消散,希望的光點逐漸擴散,最後充滿整個瞳孔。


    “天使小姐……請將我們驅逐出去!!”


    ……


    巨石城。


    石頭鑿刻的議事廳內,巨石城城主費爾德沉著臉,聽著貴族們的匯報。


    一個多星期前,林恩那個愚蠢的城主把陳麥全部買走,費爾德還和城中的貴族們嘲笑了一番。


    畢竟,為了讓自由民不吃陳麥,所以出手買走——這種行為實在不是人能幹出來的事。


    關鍵是,這也不是他林恩的屬民啊,死就死了,關他什麽事?


    當然,費爾德等人樂得見到這個場景。


    反正今年大豐收,他們可以存下一大筆餘糧,甚至來年都不需要依靠商隊的糧食補給了!


    然而誰也沒想到,自從陳麥被買走之後,城內犯病的人越來越多!


    而這幾天,從輝光城那邊也傳來了消息,費爾德等人這才知曉了毒麥的存在。


    得知結果之後,費爾德氣得差點吐血!


    而手底下貴族們的匯報也讓他越來越憤怒——新麥成為主糧後,城中已經是臭氣熏天,到處都是糞便和嘔吐物,巨石城都快變成巨糞城了!


    “大人,塔林城主來了!”突然,侍衛前來匯報。


    費爾德精神一振,趕緊讓人進來。


    不久後,塔林與費爾德相對而坐。


    “費爾德城主,你找我是為了……”塔林此刻也是麵色憔悴,顯然浪花城那邊的情況也極其糟糕。


    費爾德屏退了其他人,等隻剩下塔林時,目光灼灼地道:“我想搶白鴿城的糧!”


    ……


    ……


    傍晚,夕陽給雲層鑲上一層金邊,雲霞之下,莉婭在騎士和侍衛的護送中,回到了白鴿城。


    這一個多星期裏,她回白鴿城的次數屈指可數,除了取藥材,基本上就是把各種看不懂的疾病向林恩說明,請求對方的指教。


    不過每一次回來她都感覺無比輕鬆。


    莉婭說不上來那是什麽感覺。


    但她總覺得,輝光城或者說其他一切城市,都有種沉甸甸的壓迫感,隻有在白鴿城,她才能一身輕鬆。


    然而今天卻不同。


    來到熟悉的白鴿領石屋,這一次莉婭沒有直接推開門,更沒有一邊喊著“林恩老師”,一邊撲進對方的懷裏。


    此刻她站在石屋麵前,呆呆地望著前方,心裏似乎已經多了一道邁不過去的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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