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開的石門內,是一口口沸騰的鍋。


    即便隔著老遠,他們都能聞出麥粥的香味。


    其中甚至夾雜著一絲絲的肉香!


    當然,最令眾人驚歎的是,在更遠處的石桌上,黑麵包堆成了一座小山!


    “這……”


    鐵錘眼睛都看直了。


    這些食物是要幹什麽,告訴他們以後努力工作,就有資格喝麥粥、啃黑麵包嗎?


    鐵錘想著。


    人群中也不斷傳出咽口水的聲音,所有人喉嚨都在翻滾,隻恨眼珠子不能吞咽食物。


    然而即便已經饑腸轆轆至此,依舊沒有人敢奢望這是獎賞給他們的食物,因為不工作就不可能從貴族手裏討到一粒米。


    隻是,如果以後每天能分到一個這樣的黑麵包,即便是詛咒之地又怎麽樣,林恩大人要讓我反對蒙巴頓城主我也願意……不,不能這樣,蒙巴頓大人非常仁慈……至少得兩個!


    也就是在這時,加爾再次開口了。


    他拍了拍手掌,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然後道:“現在聽我說,接下來,任何人不得發生一絲聲響,否則不得參與分配食物,你們就餓著肚子回家去吧!”


    話音剛落,眾人的眼球就瞪圓了。


    那些食物……是分配給他們的?!


    他們下意識想要驚叫,想詢問老加爾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想到對方的警告 ,又立馬堵住了嘴巴。


    ……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裏,發生的一切都讓人難以理解,甚至超過了鐵錘這輩子所經曆的所有荒唐事情。


    根據老加爾所說,林恩大人定下了許多規則。


    比如,吃飯前必須要用清水洗手。


    水必須煮得咕嚕冒泡且不再發出聲響時,才能冷卻後飲用。


    夏季兩天、冬季一個星期洗一次澡。洗頭的頻率則減半。


    幹任何集體參與的事情都必須排隊。


    不能隨地大小便……


    等等等等,羅列了幾十條。


    這其中的每一項,都粉碎了鐵錘以前的觀念。


    水直接喝就成,又不是熬湯,咕嚕作響的水會更美味嗎?


    還有洗澡,即便是貴族,三個月也才洗一次澡。


    對自由民來說這更是奢望了,一年到頭能用粗布擦一擦都算是愛幹淨的了。


    況且那些貴族們才請得起的醫生都說,洗熱水澡時毛孔完全張開,有毒病菌就會進入身體……他們可沒錢治病!


    其他規則也是如此,幾乎讓鐵錘的世界觀完全重塑了,每一條都仿佛不可理喻。


    不過,林恩大人非常仁慈,給了所有人犯錯的機會,這同樣是匪夷所思的……貴族的規定就是真理,記不住就是他們該死,什麽時候能容許犯錯了?


    但這些疑問,隨著老加爾宣布開飯,都煙消雲散了。


    盡管不是很適應,但在目睹了兩個企圖插隊的自由民被侍衛一腳踹飛後, 已經餓到兩眼發昏的人們還是排成了兩個隊伍,先洗了手,然後依次領取麥粥和黑麵包。


    當滾燙的麥粥進到嘴裏時,鐵錘的舌頭都快要被燙出泡來,但他依舊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


    而且他發現,麥粥裏麵竟然還有肉絲!


    雖然這條肉絲比自己的牙縫大不了多少,但……這可是肉啊!


    這一刻,鐵錘突然覺得,林恩大人似乎和其他貴族不一樣。


    貴族們偶爾也會分發麥粥,但與其說那是麥粥,不如說是麥湯,用力往地下舀一大勺子,才有可能刮出幾粒麥粒來。


    至於黑麵包和肉,更是做夢!


    不過讓鐵錘不解的是,為什麽農奴也能分到食物?


    而且,那兩個企圖插隊的家夥竟然沒被鞭撻,居然隻是排到最後領取食物……


    ……


    這一天的震驚,在林恩宣布有家室者,可根據家裏的人口數量,領取相應數量的黑麵包,作為“家屬津貼”時達到了頂峰。


    而且,隻要在白鴿城工作一天,這份津貼就會執行一天。


    聽到這裏,在場的所有人都在愕然了幾秒鍾後齊齊跪倒,不少人用額頭重重地撞擊著地麵,激動得涕泗橫流。


    白鴿城的天空下,響徹著“林恩大人”的呼聲。


    等津貼分發完畢,工人們又磕了幾個頭後,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此處回到了輝光城。


    當他們再次踏入北城門,這個曾經無比仁慈的城市仿佛失去了它的神聖,取代心中神國的,是一座甚至連圍牆都沒有的新城。


    白鴿城!


    ……


    石屋內。


    莉婭呆呆地望著遠去的人群,猶豫了一下,終於問出藏了一天的疑惑。


    “林恩老師,您在……幹什麽?”


    她實在想不明白。


    貴族施恩,往往是為了獲得更大的利益。


    但林恩這麽做的目的,她完全看不明白,而且他賞賜的麥粥竟然能看到穀物,裏麵甚至有肉沫。


    最令她感到不可置信的是飯後的黑麵包和所謂的“家屬津貼”!


    在輝光城,平民吃的大多是天然酵母發酵的裸麥麵包。


    那東西唯一的作用就是避免餓死,口味跟吃肚子裏翻滾出來的嘔吐物一樣。


    盛大節日時,他們才有可能用裸麥粉混著小麥粉做一頓麥麩麵包,不過口味依舊不敢恭維,口感和吃木屑差不多。


    而黑麵包……


    這根本不是平民能吃得起的東西。


    甚至,大多數貴族日常吃的就是重量在十磅左右的長條形黑麵包!


    把這樣的東西分給平民甚至是農奴,這就絕不可能是買通人心這麽簡單了,因為要這麽做的話,隨便給點裸麥麵包就足夠了。


    “為什麽?”莉婭不解地問道。


    “為了新世界。”


    “新……世界?”


    糟糕,有點太中二了……林恩尷尬地笑了笑,道:“既然是新城,總得做出點改變吧。”


    比如,讓每個人都能吃飽飯?


    “改變嗎?這樣的改變可不是好事。父親告訴我,對他們太好的話,這些愚鈍的平民和農奴不會聽話。”


    莉婭出身貴族,她即將完善的思想和價值觀,都是建立在貴族教育之上的。


    這樣的環境下,她依舊能保持基本的善良,甚至會賞賜旅行商人錢幣,這一點殊為不易。


    好在,她年齡尚小,想要重塑可太簡單了。


    在來自現代那密集與震撼的思想浪潮中,莉婭很難再認同中世紀這些腐朽的觀念……或許,當貴族製度被推翻,她會親自將自己曾經無比敬愛與崇拜的父親請下王座。


    “不過,改變總不會是壞事……”見林恩盯著自己卻沒說話,莉婭緊張了起來,連忙改口。


    林恩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望向遠處已然完全沉下去的夕陽,篤定地道:“不,改變一定會是好事。如果你覺得不夠好,那說明改變還沒有結束。”


    這一刻,莉婭倏地睜大了眼睛,天藍色的眸子裏第一次迸射出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光輝。


    她從未聽過如此大膽而激進的言論,這番話像是沾染著血與火,甚至比她能想象到的最殘酷的戰爭更加殘酷!


    “這……這……”


    莉婭嘴皮子輕輕顫栗著,總覺得有什麽要脫口而出,但她接受的教育裏,卻似乎沒有這樣的字眼,找不到詞語來概括林恩說的這幾句話。


    而這時,林恩平靜地講出了那個堪稱禁忌的詞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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