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穀,一處石門緊閉的洞府前,一襲白衣勝雪的月無霜,如仙子臨塵,站在那裏靜若幽蘭。


    許久,緊閉的石門緩緩洞開,一位仙風道骨的老者,像是憑空出現一般立刻出現在洞府前。


    “徒兒無霜,恭迎師父出關!”


    許久未曾動一下的月無霜,終於抬起目光看了這剛出現的老者一眼,然後才上前一步躬身施了一禮。隻是她的動作雖然恭敬,但是臉上的表情卻露出了一絲抱怨之色。


    “我說乖徒兒!這麽久未見,看見為師出關難道不該高興才對嗎?看你這副表情,莫不是還在怪罪為師派你下山的事情?”


    看著月無霜一臉淡漠,作為天機穀之主的雲天策,並沒有絲毫的在意,相反,還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徒兒怎敢怪罪師傅?隻是您突然急著招我回來!我還以為您渡劫失敗,就要羽化登天了,結果讓我白擔心半天!”


    月無霜依舊語氣清冷,隻是話語中卻透著調侃。


    “呸呸呸!我說小霜兒!你這是跟誰學的,怎麽還咒起為師來了?”


    雲天策一撅胡子,立刻狐疑地打量起月無霜,突然,他一下停住了腳步,然後目不轉睛地看著月無霜的頭頂發髻,半天才回過神來。


    “我就說今天見到你,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原來你竟然開始注意起自己的形象了!”


    與往日不同,月無霜今日做了一個簡單的發髻,而發髻之上插的正是李墨白送的那枚羊脂玉釵。


    “師傅您想多了!我隻是覺得頭發太多,看書時遮擋了視線而已!”


    “這……好吧!還真是令人無法反駁!”


    雲天策瞬間啞然,聽著月無霜淡淡的話語聲,看著她不容置疑的表情,雲天策感覺兩人之間有種身份顛倒的感覺。


    “不然呢!師傅您老人家不會覺得……我這是受到紅塵煙火的侵染了吧!”


    原本喜怒不形於色的月無霜,在這一刻突然出現了一絲俏皮的表情,雖然短暫,但很驚豔。


    “呃……”


    這是雲天策自打收了這個弟子以來,第一次見到她出現這種調皮的表情,一時間雲天策老眼一亮,有種恍若如夢的感覺。


    “哈哈!好!哈哈哈……”


    雲天策微微愣了一下,緊接著就放聲大笑。按說,守著這樣一個美若仙子的徒弟,每天看上一眼都會令人心情愉悅,但是,偏偏這個丫頭就是冷得如九天上的冰川雪蓮,臉上從來就沒有露出過讓人愉悅的表情。長此以往,作為師傅的雲天策,若不是心境頗高說不定早就抑鬱了。今日,月無霜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瞬間的改變,這給雲天策的感覺,比喝了十壺瓊漿玉液都來得舒服,所以他笑得很開心,也很放浪形骸。


    “師傅!您是不是修煉出心魔了?”


    月無霜皺著眉與雲天策拉開了距離,眼中露出了一絲緊張,在她的記憶裏,師傅雲天策一直都是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樣,即便大川崩於眼前,他也還是那副淡然的模樣,今天,這老頭有點反常呢!


    “心魔?哈哈!還真被你說對了!”


    雲天策聞言哈哈大笑,心說:“乖徒兒啊!要是你就一直像個冰塊一樣對待師傅,師傅怕真會出現心魔呢!嘿嘿!看來以前是我教育失敗啊!以後一定要讓這丫頭多多涉足紅塵曆練!”


    “啊!師傅!你可不要嚇我!要是你因心魔而失控!恐怕整個乾元界都要遭殃!”


    月無霜嚇了一跳,這件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好了,好了!為師就不逗你了!再說了,為師的道心就這麽不穩嗎?”


    捋了捋胡須,雲天策收斂心神,再次恢複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嗯,的確不怎麽穩!尤其是在香凝前輩麵前,就像個毛頭小子一樣!還不如徒兒心態平和呢!”


    聽明白了雲天策的意思,月無霜有些無語,心說:“師傅啊!您這麽大年紀了!怎麽還是這樣頑皮呢?這讓我想起了香凝前輩了呢!”


    雲天策聞言腳下一軟,身子一晃差點摔倒,一張老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精彩無比。


    “師傅!您老人家沒事吧?”


    月無霜心裏偷笑,好像一提到香凝前輩,師傅就不淡定了,這恐怕就是師傅的死穴呢。


    “咳咳!沒事兒!人老了,腿腳不利索了!”


    捋了捋胡須,雲天策思緒如麻,話說,活了這麽多年,誰還沒點兒故事呢。


    “對了!你此次火桑國一行可有收獲?那小子你可曾看透?”


    話鋒一轉,雲天策瞬間又變得雲淡風輕。


    “除了有些無趣,好像沒什麽收獲!至於那個李墨白,我看不透他,而且還差點傷了我的眼睛!”


    沉思了幾秒鍾,月無霜才淡淡地開了口,隻是一想起用無相冥瞳觀察李墨白的那一幕,月無霜心中就會冒出很多疑問。


    “果然是個有趣的小子!”


    雲天策聞言不由讚歎了一句。


    “師傅!您老人家不擔心徒兒的眼睛,卻去誇讚別人!您心裏還有徒兒嗎?”


    月無霜表情木然,一副生無可戀,隨後她又突然一愣,心說:“奇怪,我什麽時候開始計較這些了?難道真受到了那家夥的影響,沾染了紅塵?”


    月無霜立刻搖了搖頭,瞬間想著將這些雜念驅離,隻是不知為何,總有那麽一兩個身影揮之不去。


    “無霜啊!為師這次叫你回來的確有一些事需要交代!”


    原本閑庭信步的雲天策,突然停下腳步,並轉過身子,隻是下一刻,被低著頭思索心事的月無霜撞個滿懷。


    “師……師傅!您怎麽停下了?您說……有事交代?”


    月無霜瞬間人間清醒,立刻向後退了一步,這時才想起雲天策剛才好像說了一句什麽話。


    “姑娘大了呀!都開始想心事了!”


    雲天策微微一笑,然後才表情嚴肅地開口道:“無霜,你跟隨為師在這天機穀修煉了多少年了?”


    月無霜微微一愣,她感覺雲天策今天說話的語氣有點怪。


    “師傅,您不是說在我三歲那年,差點被凍死在雪夜裏,幸好被您遇見,然後就被您撿了回來。如果按那個時間算起,徒兒已經跟在您身邊十三年了!”


    “是呀!彈指間又過去十三年了,那個流鼻涕的小女娃也長大成人了!”


    雲天策看著月無霜,臉上有欣慰也有一絲寵溺,甚至還流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


    “奇怪?師傅今天這是怎麽了?突然說這些幹嘛?”


    月無霜露出一絲狐疑,今日老頭子師傅的話語裏,總有種傷春悲秋的情緒呢!


    “師傅!您不說有事交代嗎?”


    見雲天策一句話說完,然後陷入了沉默,月無霜不由追問起來。


    “對!說正事!”


    雲天策立刻收回思緒,臉上又恢複成嚴肅的表情。


    “無霜!為師要去渡劫了,在為師離開的這段時間裏,天機穀就交給你來打理!這是穀主令牌,同時也是我們天機閣的道統傳承!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管!”


    一邊說著話,一邊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金色玉質令牌,雲天策的神情突然變得莊重而肅穆。


    “師傅……”


    雲天策的聲音很淡,月無霜卻聽得猶如驚雷,她震驚地張開嘴,卻發現所有的語言似乎都無法表達此刻的心情。咬了咬牙,月無霜雙膝沉重地跪在了地上,然後恭敬地抬起雙手接住這塊代表著天機閣傳承的令牌。


    這一刻,月無霜隻覺得手中捧的不是一塊令牌,而是一座沉重無比的山嶽。她知道,師傅這麽做代表的意義,師傅這是向死而生,隻是一旦師傅渡劫失敗,天機閣傳承下去的重任就落到了她的肩膀上,可是,她此刻還沒做好迎接這一切的準備。


    “為師隻是渡個劫而已,又不是生離死別!這怎麽還掉起眼淚了!莫非,我這冷若冰霜的徒兒融化了!”


    雲天策依舊雲淡風輕,活了這麽多年,早已看淡生死。若說還有什麽令他放心不下去渡劫,可能也就隻有天機閣的傳承以及眼前的這個傳承人了。


    “師傅!您……您一定要活著回來!徒兒學會做菜了!我還要等著您來品嚐!”


    雲天策說的越輕鬆,月無霜心裏卻越擔心,師傅的決然令她慌亂不已。似乎不想讓自己的表情太過難看,幾乎從不出現的笑容,在月無霜臉上綻放,隻是,心中淩亂的情緒卻掩飾不住她內心的彷徨,情不自已間還是沒有控製住淚珠從眼眶裏滾落。


    “好!為師答應你!”


    丟下一句話,雲天策眼中隻有堅毅和決然,他看了一眼月無霜故作堅強的神情,微笑著轉身一步步登上虛空。他蒼老的雙眸瞬間變得銳利無比,這目光仿佛能刺破虛空,下一刻,雲天策身形閃動,一步跨越數十裏,片刻後便離開了天機穀,隻留下一個個虛影,在空中停留了瞬間,然後逐漸消失。


    “假如為師渡劫失敗,你就是我天機閣的掌門人!這個重擔就交給你了!”


    耳邊回響著雲天策離別時的傳音,月無霜怔怔出神,許久才抹去掛在眼角的淚水。


    離別或者永別,這是一個概率問題,隻是,結局卻大不相同。


    “師傅!不管結果如何!徒兒都不會讓您失望的!”


    握緊拳頭,月無霜不修邊幅的慵懶,仿佛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片刻後,在月無霜的書房裏,幾名仆人按照雲天策曾經的交代,將一些物品與書信送到了月無霜麵前。


    “鯤鵬展翅傲蒼穹,龍遊九天亂世生!”


    看著信箋上的一行文字,月無霜陷入了沉思。師傅這是又堪輿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天機了嗎?怪不得師傅要去渡那三生劫難,看來這天下將有大事發生!還有那個家夥,也不知他能在這大世中成長到何種地步?


    “討厭!這個自以為是的家夥,怎麽總出現在我的腦海裏?真是的!”


    月無霜突然從沉思中醒轉,然後回想著在腦海裏不斷出現的李墨白,不由愣了愣。


    正當月無霜坐在書案邊,突然對李墨白吐槽的瞬間,遠在陳國境內的李墨白,立刻打了幾個噴嚏。


    “這是有人在罵我嗎?還是有人在想我?”


    揉了揉鼻子,李墨白飛身下了追風獸,然後拉著韁繩步入眼前一處小鎮的街道中。


    “哥!真的要將這些追風獸賣掉嗎?”


    跳下追風獸,秦沐雪立刻拉著韁繩,跟上了李墨白的腳步。


    “是呀老大!我們接下來要用雙腿步行嗎?”


    秦沐雪話音剛落,趙一刀也跟著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賣!肯定要賣掉!等需要用的時候我們再買幾匹就是了!”


    李墨白回答的很幹脆,他的目光從街邊的店鋪上一一掃過,卻並沒有發現販賣馬匹與追風獸的店鋪存在。


    “這位小友!在下方才聽聞幾位要販賣這追風獸,不知可是當真?”


    正在這時,李墨白等人的話語,恰巧被一個經過他們身邊的中年男人聽見。


    李墨白聞言轉過身子,卻見一商人模樣的中年男子,正麵帶微笑地看向自己。


    “不錯!在下正有此意!”


    李墨白點了點頭,同時心中一喜,這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心隨所願呢。


    “實不相瞞!小友這麽做不但賣不出追風獸,恐怕還會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商人模樣的中年男子,沉吟了一下,這才再次開了口。


    “喂!你這商人打的什麽算盤,莫不是看中了我們的追風獸,想要嚇唬我們好壓低價格,然後好趁機漁利?”


    商人話音落下,趙一刀立刻皺起了眉頭,下一刻,他一步邁出,立刻質問起來。


    “這位小兄弟還真是直爽!不過,我並沒有嚇唬你們的意思,另外,我的確想收購你們手上的追風獸!”


    商人模樣的中年男人並沒有生氣,相反,還表現得很有誠意。


    “一刀!這位……這位老哥並無惡意,我們不如先聽他一言!”


    李墨白豁然一笑,他看得出來這個商人並不是特別奸滑之輩,就衝著這份氣度也值得尊敬。


    “抱歉!剛才忘了介紹,在下鑫多,五洲商會的一名管事。”


    見李墨白談吐得體,且不失睿智,鑫多拱了拱手,禮節性的做了一下自我介紹。


    “五洲商會!”


    “這個名字我聽過!”


    秦沐雪幾人聽到鑫多的介紹,心裏不由一驚,在他們的了解中,五洲商會是個跨國的大商會。卻不曾想,在這個名不經傳的小鎮裏竟然能碰上這種大商會的管事,而且還如此的沒有架子,不得不說很難得。


    “在下李墨白!這是我的幾個兄弟姐妹!”


    李墨白也簡單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紹,語氣中十分坦然,並沒有因為鑫多背後的商會而感到驚訝。


    “喜怒不形於色!此子心境不凡,果然沒看上去那麽簡單!”


    鑫多微微一愣,他能感受到李墨白身上那份自然從容,這是很多人在知道他身份之後,不曾有過的情形。


    “墨白小兄弟!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我們借一步說話!”


    看了一眼四周的過往行人,鑫多抬起手做了個請人的動作,然後示意李墨白跟他進入旁邊的小巷。


    “好!”


    李墨白點了點頭,並示意秦沐雪幾人在這裏等候,然後轉身跟著鑫多進入了巷子口。


    片刻後,李墨白收起五萬兩銀票,和一張帶著五洲商會徽標的綠色卡片,從巷子裏走了出來。


    “沐雪!一刀!你們將追風獸拴到樹上,我們去鎮裏飽餐一頓!”


    還沒走到幾人身邊,李墨白就開口招呼了一聲,然後率先向街道的繁華地段走去。


    幾人很快會意,立刻將追風獸拴在了路邊的大樹上,然後頭也不回地追上了李墨白。


    就在李墨白五人離開不久,幾個年輕漢子從小鎮裏匆匆趕到這處巷口處,然後衝著站在巷口處的鑫多施了一禮,這才紛紛轉過身子將五匹追風獸的韁繩解開,然後全部帶離了此處。


    對於這一幕,從此路過的行人,隻是象征性地扭頭看了一眼,然後就各自離開。之所以如此熟視無睹,那是因為這幾名年輕漢子腰間,都掛著一塊巴掌大的金屬牌,上麵五洲商會四個大字,清晰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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