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水嶺西三十裏外,寬闊的官道上人跡罕至,隻有一輛馬車停在路旁。


    “無霜姐!我哥真的沒事嗎?”


    秦沐雪眉頭緊皺,不住地向惡水嶺方向張望,一雙手握緊了又鬆開,鬆開後又再次握緊,焦急得好似無處安放。


    “應該......不會有事!”


    月無霜依舊坐在馬車裏,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隻是偶爾她也會透過車窗的縫隙,向惡水嶺方向看上一眼。


    昨晚,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意突然出現在窗外,月無霜推開窗戶,正好與那人撞見,四目相對,月無霜還記得對方臉上的神情。那是一種複雜的表情,有震驚也有恐懼,因為那人被她釋放的一縷氣息壓迫得無法呼吸,直到她收回了鎖定那人的氣機,那人才慌忙向她點頭致意。


    “少爺一定不要有事呀!”


    負責趕車的周平亦是坐立不安,他不停在馬車旁來回走個不停,一雙眼睛更是望眼欲穿,時刻都在留意著通往惡水嶺方向的官道。


    突然,一道人影出現在周平的視線裏,遠遠看去,正向著他這邊疾馳而來。


    “小姐!是少爺!是少爺回來了!”


    待看清那人的身形樣貌,周平激動地大聲呼喊。


    “嗯!我看見了!我哥他沒事兒!”


    秦沐雪自然也在第一時間看見了那飛奔的人影,她緊鎖的眉頭在這一刻瞬間舒展,精致的麵容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你們都沒事吧?”


    李墨白人還未到,聲音就傳了過來。


    周平與秦沐雪立刻搖頭,“沒事!沒事!”他們能感受到李墨白言語中的關切。


    “他們沒有為難你嗎?”


    看著李墨白一切完好,秦沐雪不由露出一絲疑惑。


    “他們是想為難我,隻不過……他們還沒有那個能耐!”


    李墨白豁然一笑,立刻跳上馬車,探頭看了一眼靜若冰山雪蓮的月無霜,又重新坐到了馬車前。


    “走!我們回家!”


    “好嘞!少爺!我來駕車!”


    周平聞聲立刻躍上馬車,一揚鞭啪的一聲打在了馬屁股上,隻是他卻忘了秦沐雪還在車外。


    駿馬吃痛,呼律律發出一聲嘶鳴,立刻邁開四蹄,噠噠噠往前衝去,頓時蕩起一陣煙塵,隻嗆得還未來得及登上馬車的秦沐雪一陣咳嗽。


    “我說你們能不能等我一下!我還沒上車呢!”


    秦沐雪氣得直跺腳,下一刻,她冷哼一聲,腳下靈力運轉,幾個閃身便躍到了馬車之上,氣呼呼地瞪了李墨白與周平一眼,一彎腰就鑽進了馬車內。


    “策馬揚鞭奮蹄疾,歸心如箭射晨曦,莫問前途有宵小,長劍當歌自披靡!”


    不知是心有所感,還是觸景生情,李墨白突然取出一壺酒,仰頭猛灌了一口,豪氣幹雲地吟詩一首。


    “哈哈!少爺好詩!”


    周平哈哈大笑,雖然聽不懂李墨白想表達的是什麽,但也覺得心中豪氣頓生,一時熱血激蕩。


    “哎!又拽上了!”


    馬車內,秦沐雪翻了個白眼,然後托著香腮眼望著窗外的風景,一時間,思鄉的情緒鋪滿心底。


    “他這個人還真是令人難懂!”月無霜心裏升起一絲複雜的情緒,她能感受到李墨白詩中的情緒。經過幾天的接觸,月無霜發現,李墨白為人低調平和,似乎對萬事萬物都不太在意,但又與萬事萬物和諧相處,她不知道李墨白是何種心境,不過她卻能看出李墨白有一顆傲然於世的強者之心。


    一路走走停停,不快亦不慢,直到殘陽垂向天際,李墨白一行才終於回到了家門前。


    “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一個家仆從大門內經過,正好聽見門外傳來的馬蹄聲,立刻衝出門外,一眼便撞見駕車而歸的李墨白,頓時興奮地大喊著衝進府內報信,反倒將李墨白等人晾在了門外。


    這仆人不應該先來給少爺見禮嗎?怎麽就這麽跑了?周平不由露出疑惑,月無霜亦是如此。


    正當二人疑惑之時,隻聽府內傳來一陣雜亂且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月無霜便見到了一群男女老幼蜂擁而出。


    “少爺您可算回來了!我們都一直盼著呢!”


    “小姐!您曬黑了呢!”


    “少爺!小姐!行李交給我和盧平!”


    “少爺,我來趕馬車!”


    “少爺!這兩位是?”


    一陣熱情欣喜之後,圍著李墨白的一眾李家上下,全都將目光停在了月無霜與周平身上。


    “大家好!我是少爺新收的隨從,周平!”


    見眾人看了過來,周平憨笑著撓了撓頭,然後在眾人熱情的注視下做了個自我介紹。


    “原來是周平兄弟!太好了,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聽到了周平的介紹,李府上下又是一陣歡迎。


    “她是月無霜,是我的遠房表姐!”


    見月無霜表情平淡,李墨白隻好向眾人簡短地介紹了一下。


    “見過無霜小姐!您裏麵請!”


    一聽身份不同,一眾人立刻行禮,以示尊重。


    “大家不用多禮!”


    本以為自己也會受到周平一樣的待遇,卻不曾想眾人突然向她行禮,月無霜心中不由產生一種失落感。


    被一群人簇擁著進入李府,月無霜卻有著一種無法融入其中的感覺。


    “外公,福伯!我走之後你們可還好?”


    “好,一切都好!”


    “多謝少爺掛心,家裏有秋水打理,老奴也落得清閑,平日裏陪著秦老爺下棋解悶,隻覺得是在享福呢!”


    “嗯,那就好!”


    “小九,你又長高了!我走的這一段時間,你可有好好的修煉?”


    “少爺!您不在的時間,我天天都有修煉哦,您看,我胳膊上的肌肉都長大了許多!”


    “嗯,很好!一定要繼續努力哦!”


    “對了!李大娘,周平是個不錯的廚子,以後你幫他打打下手,不用再那麽辛苦了!”


    “少爺!您這是嫌我腿腳不好!想趕我走嗎?”


    “哪有?說好的都是一家人,我怎麽會有這種想法!我就是怕你做飯太辛苦!”


    “哎!你這麽心地善良!大娘真怕你在外麵吃虧呢!要是能有一位少奶奶輔佐您就好了!”


    “大娘你就別取笑我啦!家裏有吃的嗎?一路上沒吃東西,感覺好餓呢!”


    “有,有!大娘這就去做!”


    看著一眾人與李墨白有說有笑,熱情和睦,月無霜隱隱有些羨慕。回想起在天機穀中的生活,所有的仆人對她都是禮敬有加,甚至還有些畏懼,這讓她都忘了怎麽與外人相處了。


    片刻後,眾人各自散去,李墨白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月無霜則按照她自己的要求,選擇住進李墨白的小院,李墨白隻得吩咐下去為其收拾好其中的一間客房。


    “無霜姑娘,能告訴我,你為何要跟在我身邊嗎?”


    終於有了獨處的機會,李墨白不由看向眼前這位冰山美人,忍不住問出在心中已經憋了好幾天的疑惑。


    “沒有為什麽,隻是遵從師命而已!”


    從李墨白的臉上移開目光,月無霜轉過臉看向窗外,口中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平淡。


    “遵從師命嗎?”


    李墨白嘴角抽了抽,這姑娘的語氣總給人冰點以下的溫度,而且直白得令人無法懷疑。李墨白不禁有些好奇,他真想知道這姑娘以前生活在什麽樣的環境裏,才造就了這種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冷性子。


    一時間,談話冷了場,屋子裏瞬間變得安靜起來,隻有旁邊客房裏拖移家具時弄出的聲響,時不時傳了過來。


    片刻後,李府唯一的女仆李梅,叩開了李墨白的房門。


    “少爺!按照您的吩咐,客房已經收拾妥當,可以請無霜小姐過去了!”


    “嗯,梅姐你辛苦了!”


    沉悶的氣氛被打破,李墨白也感覺舒服了許多。


    平日裏隻聽別人說家主李墨白待人隨和,此時當麵聽見李墨白客氣的致謝,這讓李梅受寵若驚,臉上的笑容都燦爛了許多。


    “梅姐!我這位表姐性子有些清冷,但人不壞,最近她的起居就麻煩你照顧了!”


    見李梅目光看向自己,李墨白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


    李梅點頭應諾,立刻帶著月無霜去了旁邊的客房。


    就在李墨白與家人們團聚之時,遠在二百多裏外的青陽城,卻亂成了一鍋粥。


    劉家,霍家以及黃家,三股勢力在惡水嶺混戰致死的消息終於傳到了三位家主耳中。


    三大家族的家主無不震驚,立刻傳下命令並親自帶人趕往了惡水嶺,以勘查現場。


    隻是當他們趕到惡水嶺一線天時,隻看到滿地的屍體,不由氣的怒不可遏。


    至於幸存下來的霍川和另外三名霍家武者,此刻皆被捆著帶到了現場,成了三家審訊的對象。


    出了這麽大的事,想要保下他們幾人,霍正淳也是有心無力,畢竟他隻是命這些人設法拉攏李墨白兄妹,而不是讓他們大張旗鼓地與黃家廝殺拚命,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預料。


    另外,場上的一些情形令霍正淳與黃賀然兩名家主甚是不解。這自然是劉家武者的死狀,他們看起來像是被亂刃分屍一般,從屍體上留下的傷口很容易辨別出來,這是他們兩家的武者所為。另外一個奇怪的現象則是,他們兩家武者的屍體上,並沒有劉家武器造成的槍傷,這給人一種錯覺,劉家武者像是在沒有反抗的情況下被黃霍兩家武者合力擊殺致死。


    出現這種情形,黃霍兩家隻希望霍川等人將事情的原委講述出來,隻是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霍川等人像是傻了一樣,完全喪失了關於此事的記憶。


    盛怒之下,劉天倫直接暴起,親自斬殺了霍川幾人。


    眼見族人被殺,霍正淳強忍著怒火,隻能認栽,隻是他的隱忍並沒熄滅劉家的怒火。


    劉天倫作為青陽城老牌家族勢力之主,在這一刻終於再次露出他的獠牙,一句獅子大開口的索賠方案,直接甩到了黃賀然與霍正淳麵前。


    三家派出的人員全部死亡,表麵上看,誰也沒有占到便宜,隻是意外地讓劉家占了理,這讓黃霍兩家深感不平,根本就沒有考慮,直接拒絕了劉天倫超不合理的索賠提議。


    在武者的世界裏,談不攏的問題最終都需要用拳頭來解決,此時此刻也是如此,一場混戰不可避免地爆發出來。


    三家此次帶出的人員,幾乎都是族內的高層精英,戰況不用想象都能知道,會是何種的激烈。


    也是在這一刻,黃霍兩家才發現了老牌家族勢力的底蘊,戰至白熱化之時,劉家竟趕來了一波強力的後援。


    整整一個時辰,一線天下方的官道上,混戰才趨於結束,黃家的一百多人隻剩下身受重傷的黃賀然幾人,霍家的一百多人也隻剩下以霍正淳為首的幾名高層,不過都身受重傷。


    至於劉家,他們前後一共來了將近二百人,此時還能站立的也不過四五十人,而且也都各自帶著不同程度的傷。


    廝殺至此,劉天倫終於冷靜下來,怒喝著叫停了戰鬥,並帶著剩餘的劉家之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惡水嶺,直奔青陽城而去。


    看著劉天倫等人的背影逐漸消失,霍正淳仰天長嘯,隻恨夢碎惡水嶺。黃賀然則悲戚痛哭,怒罵天道不公,不願接受家族勢力葬送在他手中。


    他們都知道,今日過後,青陽城裏的三大家族從此沒落,等待他們的將會是那些被他們打壓,被他們欺淩的其他家族所發起的瘋狂報複。


    萬事萬物仿佛都在進行著輪回,新的家族的崛起,就意味著老舊家族的覆滅,此起彼伏生生不息。


    當三大家族的家主,帶著一身狼狽,接二連三地出現在青陽城街頭之時,青陽城裏瞬間沸騰。


    緊接著,惡水嶺發生的事情迅速被人證實並傳得家喻戶曉,沒有人去在意這些散布消息之人的目的,因為這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他們此刻最關心的則是,青陽城裏的家族勢力會重新洗牌成什麽樣的格局。


    正當這些家族蠢蠢欲動,而又舉棋不定之時,另一則更加勁爆的消息,突然傳了出來。


    神玉宗所有正式弟子,五十年內不得幹預世俗紛爭,違者廢去修為逐出師門。


    這則消息令人瞠目結舌的同時,也像興奮劑一樣,立刻打進那些充滿野心的家族勢力之人體中。


    不難想象,另一場搶奪爭食的盛宴已經悄然開啟。


    而讓這一切爆發的導火索——李墨白,此刻剛吃完晚飯,獨自待在房間裏,看著兩個精雕細琢的木盒,怔怔地發呆。


    兩個木盒的材質及花紋,幾乎一模一樣,唯一區別的是,一個木盒裏放著一枚羊脂玉佩,另一個木盒裏放著一封信件,以及被李墨白拿出之後還沒來得及修煉的功法。


    這顯然不是巧合,李墨白曾在青陽城留意過各種盛放東西的木盒,沒有發現一個跟這種木盒具有同種材質相同雕花工藝的木盒。這隻能說明,這種盒子並不是尋常之人所用,且製作盒子的木材也是非比尋常的。


    再結合從齊琳城主那裏獲取的消息,李墨白可以肯定地認為,他所取代的那個傻少爺絕對不是李昌隆的子嗣。因為李墨白突然記起,掩埋李昌隆之時,在李昌隆臉上沒有看見任何胡須,甚至連胡茬都沒有。


    作為一個中年男人,出現這種情況,不是身體有病,就是身體有異,而李墨白認為,李昌隆的情況更傾向於後者。因為李昌隆的發量很足,不像是患了脫毛症,所以,李墨白覺得李昌隆更有可能是男性功能喪失,隻有這樣才能在擁有三名妻妾的情況下,長年生不出任何子嗣。


    也隻有這樣,一切似乎都變得合理,隻是疑團似乎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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