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樹影斜,一個少年,口中叼著一根青草,斜躺在一棵大樹的枝幹上顯得很是悠閑,他身旁還有一個少年,卻是蹲在樹幹上探頭探腦,似乎在觀察著什麽。


    良久那眺望著遠處山穀的少年突然開口問道:“哥!你真的要放了他們嗎?”


    叼著青草的少年,聞言睜開了雙眼,一縷陽光透過樹冠輕輕灑在他的臉上,頓時呈現出斑駁的光暈。


    “得饒人處且饒人,況且我們也不清楚他們到底是不是山賊,略作懲罰給他們長點記性也就算了!”


    少年語氣淡然,似乎並沒有將此前發生的事記在心上。


    “嗬嗬!表哥倒是善良,隻是人家未必領情,說不好還會記恨你一輩子呢!”


    了望著的少年聞言嫣然一笑,麵若桃花,端的俊俏好看。


    “沐雪!殺人不過頭點地,但並不能讓人快樂,等哪一天你的手上染了血,你就會明白了!”


    那叼著草的少年翻身坐起,臉上明顯多了一絲異樣的色彩。


    “也許吧!”


    了望著的少年聞言目露沉吟,似有所悟。


    一時間,交談停止,頓時讓這處山脊之上陷入了寧靜。


    撲棱棱!


    突然,山脊的下方驚起一陣飛鳥,兩人聞聲頓時循聲望去,隻見一胖一瘦兩道身影跌跌撞撞地穿行於林中,正往山脊的另一側走去。


    兩人不由對視一眼,下一刻齊齊翻身躍下大樹,然後一貓腰就追了過去。


    這倆少年不是別人,正是打劫了山賊的李墨白與秦沐雪,守株待兔了片刻,終於等到了機會。


    “哥!為什麽我們要跟著他們?”


    遠遠地吊在二人身後,此前一直沒有問出李墨白計劃的秦沐雪,忍不住再次追問起來。


    “其實也沒什麽,我就是覺得他們既然敢綁架我們,自然也會去抓其他人,我就想著悄悄跟在他們身後順藤摸瓜,說不定能找到他們口中所謂的刀頭寨,還能順便看看他們都抓了些什麽人。”


    李墨白沒有再隱瞞心中的想法,他緊盯著那二人的動向,一邊走一邊跟秦沐雪解釋。


    秦沐雪雙眼瞬間睜大,她立刻明白了李墨白的意圖。


    “不是說好的得饒人處且饒人嘛!這怎麽一下子又要去人家老巢了!他不會是想將那些山賊一鍋端吧!嘻嘻,有點刺激!”


    想到這裏,秦沐雪不由興奮起來,跟在李墨白身後的腳步也變得輕快了許多。


    片刻後,李墨白與秦沐雪雙雙進入林中,繼續跟著那兩個山賊留下的痕跡,緊追不舍。


    一隻野山鷹忽地從天空中俯衝而下,鋒利的鷹爪瞬間刺透了一隻準備鑽入洞穴的野兔,恰在這時李墨白與秦沐雪正好經過此處,野山鷹驚得發出一聲鷹唳,立刻衝天而起,一路向北振翅疾飛,直到飛了五六十裏路才落在了一個高聳的山尖之上。就在這座山峰旁邊,還有一座山峰高聳入雲,隱約間能夠看見這座山峰之上竟藏著一個隱蔽的小山穀,山穀中十幾棟大小不一的木石房屋依山而建,將穀中僅有的一片空地圍在了中間,遠遠望去就是一個普通的環形村寨。


    隻不過村寨所處的位置卻注定了它的與眾不同,始終給人一種神秘感,像是什麽隱世家族在此隱居一般。


    山穀內四麵環繞峭壁斷崖,隻有一個狹窄的出口,緊鄰著穀外的懸崖,而懸崖之上一條崎嶇小徑盤旋綿延至山腳,想來就是村寨連通外界的唯一通道。


    此時,太陽高懸,村寨本應該沐浴在陽光之中,隻是山穀中的參天巨木,頂蓋龐大繁密,幾乎完全遮住了山穀上方的天空,使得穀中幽暗陰沉,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突然,村寨裏的一棟房子裏,傳出一陣慘絕人寰的叫聲,立刻驚起樹冠之上,歪著腦袋向下觀望著的一群烏鴉。


    “呱!呱!呱……”


    一群烏鴉撲棱棱飛上高空,然後盤旋著發出一連串沙啞的鳥鳴。


    一段時間之後,山穀內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山穀裏瞬間變得死寂,仿佛剛才出現的異狀從未發生過一般。


    然而在那間傳出聲音的房間裏,一個裸露著半邊上身的黑衣人,突然揚起手中鑲滿鐵刺的鋼鞭,狠狠地抽在一個綁在大十字樹樁之上的男子身上。


    隻是,這一次,屋子裏隻響起了鞭子抽中身體時發出的刺耳聲,那綁在樹樁之上的人在鞭子的衝擊力下晃了晃,已經完全沒了反應。


    一陣大風卷起山頂的雲霧,吹過山穀,頓時將樹冠掀開了一片縫隙。雖然很短暫,但是陽光還是射進了山穀裏,並穿過窗戶,瞬間驅散了屋子裏的黑暗。


    拿著鐵鞭的黑衣人,突然見眼前一片光明,立刻頓感不適地眯了一下閃爍著凶光的雙眼。他滿臉的橫肉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奇醜無比,恍如爬動著的一條條扭曲的蛆蟲。


    在他對麵的木樁上,一個年約十九歲的年輕人,披散著頭發,腦袋垂到了一邊,隻是臉皮白得有些瘮人。此刻,他全身的衣服已經被血液染紅,而且變得破爛不堪,幾乎沒有一塊完整。鮮血還在順著他的雙腿慢慢往下流,並在地麵上匯聚成了一片血泊,血腥味充斥著整個屋子裏的空間,令人聞之作嘔。


    “他娘的!真晦氣!又死了一個!”


    伸手探了一下年輕男子的鼻息,黑衣人惡狠狠地啐了一口,嘩啦一聲,將手中布滿尖刺的鋼鞭扔到了一旁。


    “吱呀!”


    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緊接著一個瘦高的黑衣人步入了房間。


    “屠夫!你他媽的怎麽搞的?讓你逼他寫家書要贖金!你把他打死了!這不是白抓了嗎?”


    瘦高個黑衣人一進入屋子,就皺起了眉頭並掩住了鼻子,下一眼,他就看清了屋子裏的情形,不由憤怒地咆哮起來。


    “嘿嘿!這怎麽能怨我!他太不經打了!我就是想嚇唬嚇唬他!沒想到他就掛掉了!”


    被稱作屠夫的醜惡男子,對於瘦高個的咆哮聲毫不在意,他咧開嘴巴露出一臉邪笑,隻是那笑聲仿佛來自無間地獄,令人毛骨悚然。


    瘦高個黑衣人一臉無語,他掃視著屋子裏掛滿的刑具,心中也不由生出一絲森寒。


    “屠夫!我警告你!你他媽的悠著點!若是把肉票都弄死了!少爺不會饒你!”


    丟下一句警告,瘦高個一摔房門離開了屋子,隻是他臉上的表情裏,卻出現了一種本不應該出現的痛苦與無奈。


    “孤狼!這裏是老子的地盤!還不需要你來操心!”


    屠夫一臉不屑,朝著房門口的方向又啐了一口。


    “咯吱!”


    離此不遠處,另一棟屋子的房門突然被推開,一個身形矮小的黑衣人提著褲子從屋子裏出來,他一邊走一邊回頭往屋子裏看。


    “奶奶滴!的確比村婦夠勁!隻是這性子也太烈了!老子還沒爽完就他媽咬舌自盡了!哎!浪費了!”


    瘦高個黑衣人聞言腳下一個趔趄,他自認為自己也是個惡人,然而這幾年的所見所聞,徹底讓他感到恐懼。這裏的人已經沒了人性,可以說全都是披著人皮的畜牲,他本能地想要一腳踹飛這個滿臉淫邪的矮個子山賊,隻不過下一刻這個想法就從他的腦子裏煙消雲散。


    呆滯地看著那個敞開門的房屋,瘦高個能想象的到屋子裏的場景,因為那種場麵他已經司空見慣,隻是他什麽也做不了,轉過頭渾渾噩噩地鑽進不遠處的一棟小木屋裏,砰的一聲關緊了房門,然後無力地靠在門上,緩緩癱坐在了地上。


    “燕俠啊燕俠!你真是有眼無珠!怎麽就投靠了這幫山賊!哎!早知當初還不如一死來得痛快!”


    瘦高個山賊,滿眼絕望地咒罵著自己,臉上寫滿了悔恨。


    想當初,他年輕之時,也有一腔熱血,也曾懷揣夢想,隻是世道無常,在他一次外出曆練之時,家族突然被滅。當時的燕俠還是個熱血青年,他含恨報複,伺機斬殺了仇敵的子嗣,結果遭到無情的追殺,後來因為身受重傷,傷及根骨,從此止步於凝氣境後期。如今與山賊為伍,渾渾噩噩度日,越發讓他頹廢。


    與此同時,另一間大一些的房子裏,一名身材雄壯的黑衣人,正躬身向一個公子模樣的年輕人匯報著。


    “老大!如今弟兄們已經抓了十幾個肉票!絕大部分都已經服軟寫了家書,我們隻需等待贖金送到之時去取即可!另外……”


    這名年輕人身穿錦衣,坐在寬大的椅子上,斜靠著椅背半眯著一隻眼睛,嘴角掛著一絲邪魅的笑容,一條黑色的眼罩斜戴在他的頭上。可以看見一條刀疤自他的額頭穿過眼罩,一直延伸到他的側臉之上,這讓他看起來匪氣十足。


    這年輕人其實不是別人,正是三年前被滅的刀疤三拚死保下來的那個唯一的兒子朱琮。這個朱琮跟他爹朱三刀一樣是個狠厲之人,隻不過,這貨有一個癖好,他很喜歡裝扮成貴公子模樣在山寨裏行走。然而,這家夥除了好勇鬥狠,大字幾乎不識一個,完全是個無惡不作的匪徒,所以他精心弄好的裝扮也就隻是裝扮而已,絲毫也不會與貴公子的氣質有半點關聯。


    山腳下,李墨白與秦沐雪悄無聲息地躲在一棵大樹後麵,不時地探出腦袋向著山上張望。


    順著二人的目光,可以看見山上有一條崎嶇小徑若隱若現,而半山腰的小徑上,兩個隻穿著遮羞內褲的山賊,正不住地往上攀登。


    “哥!我們不追了嗎?”


    秦沐雪一邊觀察一邊詢問。


    “不能再追了!這裏山勢陡峭,我們再追上去,很容易就會被發現。”


    李墨白搖了搖頭,他放眼看向四周,默默地將這裏的地勢都記在了心裏。


    “發現就發現唄!大不了我們衝進刀頭寨,將他們全都殺光!”


    秦沐雪摩拳擦掌,在她明白了李墨白的意圖之後,就幻想著大殺四方為民除害的熱血場景。


    李墨白腳下一滑差點撲倒,他無語地看了一眼戰意盎然的秦沐雪,然後重新躲在了樹後。心裏不由感慨起來:“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最不畏死少年郎!對了!這丫頭不是不喜歡殺人嗎?……果然,女人的話都不能信!越漂亮的就越不能信!”


    李墨白覺得有必要給秦沐雪澆盆涼水,讓這丫頭冷靜冷靜。


    “傻丫頭!你看這山,隻是孤峰一座,而且四周陡峭無比,目前看來隻有眼前這一條小徑通往山頂,這種地勢最是易守難攻。倘若我們貿然闖進,若是能夠力敵還好!萬一對方人多勢眾,且實力超出我們許多!到那時後果將不堪設想,怕是我們都要成為山賊手中的待宰羔羊!還有……”


    “我隻是說說而已!你那麽認真幹嘛!略略略。”


    秦沐雪臉色一紅,心知自己疏忽大意,不過小丫頭臉皮薄,衝著一本正經的李墨白吐了吐舌頭,弄得李墨白哭笑不得,隻得停下了說教。


    兩人又觀察了一會兒,直到兩個山賊突然消失在山崖之上,這才轉身離開重新回到山腳下的密林裏。


    轉眼到了午時,李墨白與秦沐雪尋得一處隱秘的山洞,打算用作接下來一段時間的休整之地。如今,他們已經深入到了青牛山脈百裏之內,這裏的野獸明顯增加了許多,而且這個山洞的位置距離刀頭寨不到十裏,往返也會很便利。


    為了不暴露行蹤,李墨白特意將山洞改造了一番,並在洞口弄了一些偽裝,使得這個山洞更加隱蔽,且難以發現。


    “哥,你打算什麽時候去探查刀頭寨?”


    撥弄著剛剛升起的篝火,秦沐雪一時無聊,又想起了刀頭寨中的山賊。


    李墨白沒有立刻回應,而是將用來製作午餐的食材飛快地倒進了鍋裏,然後加夠了幹淨的山泉水,這才蓋上鍋蓋走到秦沐雪身邊,一邊檢查秦沐雪胳膊上的傷口,一邊鄭重地說道: “慕雪,剛才與土狼搏鬥,你已經受了傷,探查刀頭寨的事你就別跟去了。”


    “哥!我沒事兒,一點輕傷而已,再說了,你已經幫我敷過藥了,我現在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看著已經包紮好的手臂再次被李墨白握住, 秦沐雪臉上不由露出一絲羞澀,她急忙笑著解釋了一句,然後飛快地抽回手臂。


    “輕傷?若不是那條土狼實力不夠,你這條胳膊恐怕已經不在了!”


    回想起剛才秦沐雪遇險的經過,李墨白仍心有餘悸。


    說起來這件事責任在他,就在剛才,他們倆一路搜尋能夠落腳的地方,恰巧經過這個山洞前的林子,正好遇上了一隻追逐獵物而跑散的土狼。李墨白與之對拚了幾合,覺得這頭土狼的實力不高,便交給了秦沐雪來磨礪功法,他自己則待在一旁思考刀頭寨的問題,結果在他疏於關注的情況下,土狼突然發狂,並爆發出了比之前雙倍還要高的力量攻擊。


    一時間,秦沐雪被土狼攻擊得手忙腳亂,慌忙之下硬抗了幾次,才被李墨白察覺到了異常,在李墨白衝上去擋住了土狼的攻擊之後,才發現秦沐雪的手臂上竟然被狼爪子抓出了三道兩寸多長的傷口。


    “沒事兒!沒事兒!你看,活動自如,絲毫不影響我運功!”


    看出了李墨白眼中的自責,秦沐雪微微一笑,立刻抬起胳膊在李墨白眼前晃了晃。隻是下一刻,傷口就因為突然被拉扯而引發一陣刺痛,痛得她急忙收回手臂,瞬間變得乖巧了。


    李墨白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丫頭就是一副要強的性子,若是當時發現不敵,立刻向他求救,也不至於弄到受傷的境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乾元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蕭蕭墨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蕭蕭墨語並收藏乾元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