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午時,李家鎮的街道上已經鮮有行人的身影,集市上的許多店鋪已經變得門可羅雀,隻有幾處酒樓食肆,裏麵有人頭攢動,看起來生意還不錯。


    鄉下的集市往往就是這般,趕集的人,來如漲潮去如潮落。而此時,本應該人聲鼎沸的四方賭場,卻沒了往日的熱鬧喧囂,緊閉的大門無言地拒絕了前來賭錢的一些閑人賭客。


    此時,賭場大廳中已經空無一人,隻有一些沒來得及散盡的血腥味以及騷臭味還在其中飄散,像是在證明這裏曾發生過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


    與此同時,四方賭場三樓的一間大屋子裏,黃七的一群手下經過一陣忙碌,終於整理好了一大摞子銀票和田產地契等,並將其整整齊齊地裝進一個顏色陳舊的小木箱子裏,並由黃七手下的一個年輕賬房管事,恭恭敬敬地送到了李墨白身前。


    “公子!您請過目,這裏是黃七的所有財產。”那名賬房管事放下木箱大著膽子說道。


    李墨白看了一眼木箱,然後抬頭瞅了一眼說話之人,下一刻,李墨白愣了一下,因為黃七的這名手下他並沒有見過,而且這名看起來剛及弱冠之年的年輕人,不僅長相清秀,而且渾身上下還透露出一種與武者不一樣的氣質。


    李墨白突然想到什麽,他心中釋然,這是書卷氣,隻有雙手捧過聖賢書的人,才能有這種獨特的氣質與不一樣的膽識。至少李墨白發現此人在麵對他時,並沒有像黃七的其他手下那樣,對他畏之如虎。


    “你叫什麽名字?”李墨白淡淡地問道。


    年輕人聞言先是一愣,然後抬頭看了一眼李墨白,發現李墨白正在不住地打量自己,他不由大著膽子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回公子的話,在下李秋水,是李家鎮下水村人氏。”


    “秋水,名字不錯。”


    李墨白點頭誇讚了一句,遂起身渡步至窗前,然後負手而立遠眺窗外,頓了一下,才淡淡地開口道:“你的名字讓我想起兩句詩,一是:飲馬渡秋水,水寒風似刀。二是:落霞與孤鴻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說完李墨白轉過身子,將目光重新投到李秋水身上,然後在李秋水滿臉驚訝的神情下,微微一笑開口問道:“不知道你是願做此水還是彼水?”


    “公子在上!秋水願與公子齊飛!”


    李秋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然後倒頭便拜。就在剛才,他被李墨白吟詩之時所散發出來的氣質而折服,那是一種他描述不出來的氣質,仿佛閃耀著光芒,又好似能夠直衝雲霄,總之,是一種令他神往的東西,讓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追隨。


    噗嗤一聲,李墨白笑了,他是被李秋水逗笑的。


    “本公子可不想與你比翼齊飛!要做隻能與本公子共長天一色!”


    李墨白說完再次側過身子,然後將目光射向窗外的天穹,就在這一刻,他的眸子越發變得明亮,心中也更加通透起來,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追求!他要在這個新世界裏與天同色!他要將李墨白三個字烙印在大地之上受萬人敬仰!是的!李墨白頓悟了!


    天穹之上突然落下一道九彩光華,似流水般貫穿李墨白的頭頂。與此同時,以李墨白為中心蕩起一陣陣氣浪微波,瞬間將李墨白衝擊的發絲飛揚,衣袂獵獵作響。


    屋子裏的人瞬間呆住,紛紛往後退至牆邊,然後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這神奇的一幕,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們知道李墨白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麽奇怪的事情,才引起這天地異象。


    “小子不錯呀!沒想到你第一次突破境界就受到了天道垂青!”


    識海中突然傳來骰子精的聲音,李墨白微微一愣,下一秒意識就被拉入識海之中。


    “你是說,我這是突破了?”


    一進入識海中,李墨白就迫不及待地向骰子精問道。


    “不然呢?”


    骰子精沒好氣地斜了一眼李墨白。


    “這突破很稀鬆平常嘛!似乎也沒啥特殊感覺呀!”李墨白拽拽地說道。


    “小子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看著李墨白一臉臭屁的樣子,骰子精氣的胡子一撅,直接扭過身去,然後將自己的背影丟給了李墨白。


    “嘿嘿!”


    見骰子精吃癟,李墨白壞笑了一聲,轉身就要離開識海,然而就在他轉身之際,餘光裏突然瞥見一抹亮光。


    李墨白一愣,遂向那抹光亮飛去,下一秒他突然愣住了。


    “這是啥東西?怎麽會出現在我的識海裏?”


    伸手抓住了發光物體,李墨白不由心生疑惑。


    骰子精聞言,也是一愣,一扭頭正好看見李墨拿起那張不知名的金屬片,他頓時暗呼了一聲“糟糕”,閃身就不見了蹤影。


    李墨白拿著巴掌大的金屬片,心中疑惑不解,本想問問骰子精具體情況,結果一扭臉就看到骰子精消失的瞬間。


    李墨白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將目光重新投在了金屬片上,下一刻,一行小字映入李墨白的眼簾,“混沌天衍呼吸法”。


    李墨白心裏一驚,心裏道:“這竟然是修煉功法!”


    驚詫過後,李墨白立刻向下一行看去,然後他直接愣住了,因為他發現這上麵記載的文字,正是他修煉的那個呼吸法。


    “死骰子精真不是個東西!明明有名字卻不告訴我,害我失望半天!不過這呼吸法的名字的確不錯!自混沌中生,由天地大道演化而來,絕對不凡!這下賺到了!”李墨白自言自語,心中亦是樂開了花。


    本著認真學習的態度,李墨白一字不漏地看完了這段呼吸法的內容,隻是當他看完之後,整張臉都綠了,下一刻,李墨白突然怒不可遏地大叫了起來。


    “骰子精!你……哎呦……”


    隻是李墨白剛喊出幾個字,屁股上就被人突兀地踢了一腳,李墨白隻覺得屁股突然一痛,然後眼睛一花,眼前的景物就大變了模樣。


    “你敢坑我!本小爺跟你沒完!”


    與此同時,他在識海中沒有來得及喊出的話語,也本能的脫口而出。


    一句話喊完,李墨白頓覺心情舒爽。恰在這時,天穹上垂落而下的九彩神光,也完全沒入李墨白的身體之中。頓時,一股洶湧澎湃的力量順著李墨白的奇經八脈向著他的全身湧去,下一刻,一陣陣刺痛酥麻的感覺,瞬間傳遍了李墨白的每一寸肌膚。


    在一陣陣酥麻酸爽的刺激下,李墨白像是失控的木偶一般,突然瘋狂地扭動起身軀,而且還從喉嚨裏發出了幾聲呻吟。


    這種感覺來的快,去的也快,隻是當一切都平靜下來,李墨白突然發現他遇到了此生以來最大的社死現場。


    “咳……咳……那個……剛才,你們都看見了嗎?”


    李墨白本想解釋一番,隻是轉念一想,自己似乎沒有向他們解釋的必要,於是話鋒一轉,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個強者所特有的威嚴。


    一群黃七的手下本就被李墨白的異狀嚇得三魂失了兩魄,突然見李墨白眼神不善地看了過來,心裏又是一陣驚恐。他們在聽到李墨白的問話之後,本能地就想要點頭,卻突然看見李墨白的麵孔又變了顏色,頓時嚇得瘋狂地搖著腦袋,沒有一人敢承認自己剛才看見了李墨白的糗態。


    “你們確定自己什麽也沒看見?”李墨白故作驚訝地問道。


    這一次沒有人再搖頭,所有人都鄭重地看著李墨白,然後整齊劃一地點了點頭。


    李墨白嘴角一挑,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然後麵帶笑意地說道:“很好!鑒於你們的表現!本公子決定暫時放過你們!”


    眾人心中不由鬆了口氣,心裏道:“總算是糊弄過去了,就是不知這小子啥時候放我們走!這神神叨叨的也太嚇人了!”


    就在這群人剛放下心來之時,下一刻,他們就看見李墨白突然拾起屋角處的一柄長刀,然後在他們不解的眼神中雙手一折,哢嚓變成兩截。


    “若是讓我聽見有人談及此事!他的下場就猶如此刀!”李墨白回頭看了眾人一眼,冷冷地丟下一句警告。


    眾人噤若寒蟬,紛紛低著頭不敢直視李墨白的眼睛,他們深怕李墨白突然發瘋,然後對他們大開殺戒。


    李墨白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相信他的目的已經達到。


    “我們走吧!”


    瞅了一眼裝滿銀票的木箱,李墨白從中抽出了賭場的房契,然後丟在了桌子上,這才回過頭向一直呆若木雞的李秋水吩咐了一句,轉身就往門外走去。


    李秋水木訥地跟在李墨白身後,結果剛走到門口就撞到了突然停下的李墨白,他心裏一驚,本能地就要告罪,卻被李墨白搶先出了聲。


    “你們聽著!本公子大度,黃七的賭場本公子不需要!另外,等黃七醒來你們告訴他,吾名李墨白!我與他對賭隻是為了拿回原本就屬於我的東西!”


    一句話說完,李墨白再次將目光投向李秋水,他發現就在他說話的瞬間,李秋水的眼神已經恢複了澄明,就連神色上也不再懼怕自己。李墨白讚許的點了點頭,然後轉身繼續往外走去,隻是在轉身之時又給李秋水留下了一句話。


    “很好!我果然沒有看錯!的確有讀書人的風骨!”


    李秋水心頭一震,然後快步跟了上去,他望著眼前這個比他矮了半頭的青澀少年,心中卻突然生出一種崇拜之色。俗話說士為知己者亡,然而李墨白一眼就能看見他內心的想法,並尊重他為之堅持的信念,又怎能是黃七這種隻靠武力逼人的莽夫所能比擬,所以李秋水有了一種突然遇到誌同道合之人的感覺。尤其是他在李墨白身上不僅看到了實力,還看到了驚人的才華,試問誰能一出口就說出如此意境高遠的詩詞,最關鍵的一點是,李墨白眸光刺向蒼穹的那一刻,徹底征服了他,那種敢於天工試比高的氣魄,天下能有幾人。


    李墨白沒有想到,他的無意之舉竟會對李秋水造成這麽大的影響。在他初見到李秋水之時,隻是被其不卑不亢的氣質所吸引,其後又發現其隻是一介書生,這才對其產生了憐憫之心。另外,以李墨白對黃七的了解,李秋水能為黃七做事顯然是受過其逼迫,對於這樣的人,李墨白願意伸出援助之手,這也歪打正著,觸動了李秋水的內心,使其重新恢複了心中的信念,找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縷浩然正氣。


    “那個……秋水,你可知這箱子裏大概有多少錢財?”


    一走出賭場,李墨白隨手將裝滿了銀票的箱子丟給了李秋水,然後順帶著問了一個他目前關心的問題。


    李秋水心裏一驚,看著手中的箱子隻覺得有些燙手,他想了一下才回答道:“回公子話!這裏麵一共有二十八萬三千六百兩銀票,房產有李家大宅的房契一張,以及各種田地……”


    “好了!你不用跟我說的這麽詳細,另外,從今天起,這個箱子裏麵的財務便全權交由你來打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的很好。”


    沒等李秋水說完,李墨白便打斷了李秋水的話,並做出了一個讓李秋水震驚無比的決定。


    “多謝公子信任!秋水定不辜負公子所望!”


    李秋水聞言,先是一驚,緊接著心中升起一股熱流,他有些受寵若驚,不由地雙膝跪倒在地,向李墨白鄭重地施了一個大禮。


    “喂!你這是幹嘛!有話起來說!”


    李墨白忽聽見身後傳來響聲,一扭頭就見李秋水向自己一頭磕下,心裏頓覺別扭,急忙出言阻止李秋水。


    “公子知遇之恩,理當拜謝!”


    李秋水禮畢起身,依舊堅持己見。


    “好吧!我接受你這一拜!不過,你要記住!讀書人要有讀書人的風骨!正所謂,威武不能淫,貧賤不能移……”


    似乎為了扶正李秋水的三觀,李墨白又化身成為一個老教師,開始諄諄教導。


    “是!秋水受教了!是!我明白……”


    一路之上,李秋水都在認真聽著李墨白的話語,有些話令他熱血上湧,有些話令他肅然起敬,也有些話更是令他茅塞頓開。


    李秋水則越聽越驚,他沒料到,李墨白年紀輕輕,但眼界之開闊,胸襟之寬廣,學識之淵博,都是他平生僅見。他都有些懷疑,眼前的李墨白是不是聖人轉世,要不然怎就能隨口說出一番道理,隨意給人一種新的觀點,讓人有種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感覺。


    “秋水,今日暫且到此!我這兩日暫住客棧之中,等你將家中收拾完畢,我再回去,下麵的事情就交給你啦!”


    一直走到客棧,李墨白才停下了腳步,然後交給了李秋水一個任務,自己做了甩手掌櫃。


    “敢問公子,您真是李昌隆的兒子?”


    李秋水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忍不住問了出來。


    “如假包換!”


    李墨白說的毫不心虛。


    “不是說您……從小腦袋……”


    李秋水猶豫了一下還是委婉地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人雲亦雲豈可信!”


    李墨白沒有過多解釋,一句話否定了所有。


    “嗯!懂了!屬下告退!”


    李秋水聞言不再多問,而是欣然領命轉身離開。


    “哎!你等一下,我看你文弱,要不要給你找兩個幫手?”


    李墨白有些不放心,突然又叫住了李秋水。


    “公子多慮了!秋水也是武者!公子盡管放心就好!”


    李秋水微微一笑,搖頭拒絕了李墨白的提議,然後將自身淬體境中期的修為釋放了一瞬間,就灑脫地轉身而去,隻留給李墨白一個清瘦的背影。


    “嗬嗬!竟然還是武者!甚好!甚好……”


    李墨白會心一笑,忍不住嘀咕了一聲,轉身就向李屠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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