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飛和封一劍聞言,互相對視了一眼,門外之人再度開口道:


    “兩位想要打聽我的事情,現在我本人就在這裏,不願開門一見嗎?”


    韓飛想了想後,緩緩道:


    “請進。”


    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一個身穿青衣長衫的男子,緩步走了進來,男子身形修長,麵容不算出眾,卻勝在白淨,整日與黃沙為伍的漠北之地,能有如此膚色,已然是罕見的了。


    生就一雙丹鳳眼的男子,眯著眼睛,猶如一道彎芽,看到房中的場景,卻是麵不改色,依舊是笑眯眯的走到封一劍和韓飛的身前,對於一躺一跪在地上的兩人,看也不看,隻是輕輕抱拳道:


    “鄙人李扶搖,見過兩位貴客。”


    韓飛表麵不動聲色,心中卻有些輕微波動,隻因為,先前這位自稱是客棧掌櫃的家夥,出現在門外時,他竟然沒有察覺到,而此刻對方就站在自己身前,那一絲氣機流轉和呼吸節奏,依舊若有若無,讓他有些捉摸不透。


    這就讓他微微心驚了,要知道,此刻的他,即便是搖搖欲墜,依舊還是名副其實的不滅境的修為,更是有氣運加持,天地法道,皆有所感,能夠讓他感知不出高低的修為,足以證明此人乃是一名不可言的強者。


    至於到底強到何等境界,他卻無法判斷,不過韓飛倒是可以篤定,對方最多也就是不滅境,絕對沒有大道明悟境的那種於天地相融的狀態。


    韓飛上下打量了一番後,緩緩說道:


    “原來閣下就是掌櫃,倒是比我想的要年輕一些,這麽說來,你就是這家客棧的主人了?”


    李扶搖卻搖了搖頭道:


    “我是這家掌櫃的不錯,卻不是這家客棧的主人,最多隻是代為管理之人。”


    韓飛心中微動,並未追問主人身份,而是說道:


    “今日入住,聽到貴地的規矩極多,其中有一條不能在客棧動手,我等倒是不願惹事,也願意遵守,可現在睡到半夜,卻被人偷襲欲殺之,而你們的人明明知道,卻不加理會,這算什麽?規矩還作不作數?”


    李扶搖嗬嗬一笑道:


    “規矩自然是作數的,但我等並未破壞規矩,客棧的規矩是不許動手,可並未說不許殺人。”


    韓飛挑了挑眉頭,饒有興趣道:


    “不能動手,卻可以殺人,這規矩倒是第一次聽說,可有說法?”


    李扶搖微微一笑,走到桌邊,自顧自的倒了杯茶,輕輕端起茶杯,吹了一下,又緩緩喝下,這才說道:


    “道理很簡單,膽敢來我這客棧之人,都不是等閑之輩,至少也是江湖上的二等高手,這樣的人,一旦動起手來,很容易打壞我這客棧的那些個老物件,我這人和客棧的主人都有個習慣,那就是念舊,以前的東西,用習慣了,不喜歡換,若是不小心打壞了太多,總要心疼。但殺人就不一樣了,我這客棧,魚龍混雜,什麽樣的人都有,你既然敢入住,那就要有自保的本事,本事不濟,被人殺了,那隻怪自己倒黴,不過,你的遺物也就自動歸於客棧所有了,當然,還有第二種情況,那便是殺人者是個不自量力的蠢貨,就跟跪著的那人一樣,這樣的人,在漠北死不足惜,死了也就死了。同理,若是他死了,那他剩下的錢財遺物,也都屬於客棧了。”


    韓飛恍然,不由笑了起來,搖頭道:


    “合了半天,這根本就是一家黑吃黑的黑店啊,不管客棧中誰殺誰,你都穩賺不賠,這買賣倒真的是好到不能再好了。”


    李扶搖輕笑道:


    “客棧本就是盈利之地,不掙錢,開著也就沒意義了。不是嗎?”


    韓飛點頭道;


    “此話有理,我倒是頗為認同。可這樣做生意,就不怕沒有回頭客?”


    李扶搖淡淡道:


    “有本事的人自然不怕來這裏,沒本事的人,多半也沒什麽錢財,來了也住不起。”


    韓飛拍了拍掌,讚歎道:


    “這番生意之道,真是讓我受益匪淺,看來這家客棧的主人,倒是個精明之人。現在就剩下唯一的一個問題了,如此生意,真的不怕得罪強者,讓你做不成?”


    李扶搖自信一笑道:


    “沙漠客棧能夠在這沒有任何規矩,殺人放火如同吃飯一般的地方,立下規矩,自然就不怕這個,再者說,審時度勢,本就是做生意的基本,不然,我今晚又怎會出現在這裏?”


    韓飛笑道:


    “所以,你是衝我們倆來的。”


    李扶搖微笑道:


    “準確說,是衝四位來的,從你們一進入客棧,我便仔細觀察過了,諸位都不是簡單人物。本想靜靜看一看諸位想要做些什麽,但今晚的這個小插曲,讓我還是覺得有必要現身一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韓飛這下徹底相信,對方真的是客棧掌櫃的了,他出現的時間恰到好處,不早不晚,這份審時度勢,正如他所說,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見韓飛不再說話,李扶搖卻輕聲道:


    “疑惑都解釋完了,接下來可以聊正事了吧。不過...在此之前,地上的這兩個蠢貨,兩位打算怎麽辦?”


    韓飛先是看了看跪在地上,一言不發,卻早已臉色被嚇得鐵青的大漢,又看向李扶搖,問道:


    “依照掌櫃的意思,該怎麽辦?”


    李扶搖微笑道:


    “他們是來殺人的,殺人不成,自當該被殺了才對,當然,他們要殺的是你們,決定權自然也該在你們身上。”


    韓飛深深看了掌櫃的一眼,最後卻輕笑道:


    “我這個人就喜歡和別人反著來,所以...”


    韓飛瞬間撤去了壓製在大漢身上的氣機壓迫,淡淡說道:


    “滾吧。”


    大漢如釋重負,瞬間癱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掙紮著站了起來,連看都不看掌櫃的一眼,就打算離開,但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聽到李扶搖淡漠道:


    “既然他們沒有殺你們,那你們這番動作,便相當於在客棧內動手,壞了規矩,不過客人不殺你們,我這個做主人的自然也不會,所以,將身上所有的東西留下,然後立刻滾出客棧。”


    大汗的臉色大變,回頭看向李扶搖的背影,但卻支支吾吾,一句話也不敢說,最後隻能垂頭喪氣的走了出去。


    而當他看到隔壁房間,被倒吊在房間橫梁上的兩位兄弟,以及坐在桌前的玉羅刹後,大漢終於死心,不敢多說什麽,隻是央求著,從橫梁上解下了二人,隨後一行四人也不敢去拿臥房的東西,就這麽灰溜溜,冒著狂風呼嘯,離開了客棧。


    等到大漢離開後,李扶搖不見有何動作,隨意一揮袖袍,重新關上房門,坐在桌前,給韓飛示意了一下,韓飛也走到桌前坐下,李扶搖看了看韓飛,又看了看封一劍,率先開口道:


    “二位著實有趣,一個佩刀,卻不擅長刀意,一個赤手空拳,卻有一身劍意,看樣子,兩位並未以真麵目示人吧。”


    韓飛眼神微動,卻沒有說話,李扶搖則立刻說道:


    “兩位別誤會,我隻是好奇,至於你們的真實身份,我沒興趣知道,一年十二個月,你們這樣的,我沒少見,更不會在乎,隻要你給得起錢,便可以隨便住。”


    韓飛淡淡道:


    “掌櫃的深夜到此,總不會隻是為了好奇吧。”


    李扶搖輕笑道:


    “當然不是,我來的目的,一是因為白天多有怠慢,特來賠禮,二來,自然是為了給兩位解惑的。”


    韓飛微微挑眉,李扶搖繼續說道:


    “剛才你故意盤問那個蠢貨,實際上不就是想要借此機會,引我出現嗎?”


    韓飛笑道:


    “既然大家都是敞亮人,那咱們就明人不說暗話了,我的確有些事情,想要谘詢一下李掌櫃。”


    李扶搖悠悠道:


    “可是關於那位獨孤月的事情?”


    韓飛眼神微微一閃,他自認剛才與大漢對話時,滴水不漏,沒有任何泄露的跡象,對方到底是如何判斷出的?


    似是猜到了韓飛所想,李扶搖笑著說道:


    “別誤會,所謂察言觀色,聽話聽音,本身也就是做買賣的基本能力。”


    韓飛心中開始重新評估此人起來,對方不僅是個深藏不漏的高手,還是個厲害的老狐狸,看來自己要小心應付了。


    李扶搖倒是十分大方,直接對韓飛說道:


    “我說過了,我對二位的身份地位都不感興趣,所以你們不必擔心,至於那位獨孤月的事情,若是二位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訴你們。”


    韓飛挑眉道:


    “條件是什麽?”


    李扶搖笑著搖頭道:


    “沒有條件,全當交個朋友。”


    韓飛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不曾說話,李扶搖卻直接開口道:


    “獨孤月先前的確到了漠北,甚至在我這客棧住過兩日,但是後麵出去了一趟之後,便了無音信,直到兩天前,我才從別的地方得知,他似乎被人帶走了。準確的說,應該是抓走了。”


    韓飛眼神微微一動,但並未露出聲色,隻是淡淡道:


    “掌櫃的可知道是什麽人,又因為何事?”


    李扶搖倒了三杯茶,遞給韓飛和封一劍一人一杯後,自己端起最後那杯,緩緩抿了一口,這才說道:


    “獨孤月乃是蠻英榜第七的高手,正兒八經的知武境強者,尋常人,自然是不可能將其拿下的,聽說出手的是四個人,十分神秘,並非是常年在漠北之中打滾的人,似乎是從皇都那邊來的,雖說沒有太多的準確消息,但我通過一些零零散散的消息判斷,多半是耶律家的高手。至於為何被抓走,是因為牽扯到了一個人,一個可以說讓整個西荒蠻國都丟盡顏麵的人。”


    韓飛表麵上依舊是不動聲色,甚至注意到李扶搖在看他,也沒有反應,表現出無動於衷的樣子。


    李扶搖對此倒也不在意,隻是繼續說道:


    “如果兩位真的想要找他,不管是因為什麽,都要盡快動身了,因為,按照那些人的行徑路線,最多兩日的功夫,就會離開漠北,那個時候,一定會有人接應,在想要做什麽,可就有些麻煩了。我這裏有打聽來的路線和他們的近況,可以給幾位一個參考。”


    說著,李扶搖遞出一張紙條,韓飛接過紙條,看了看後,沉默了一下,才緩緩問道:


    “我想知道,你為何要告訴我們這些,閣下又到底是誰?”


    李扶搖輕笑道:


    “為何告訴你們,我已經說過了,是看到兩位都是真正的強者,真心想要交個朋友,要知道,生存在這個該死的地方,多個朋友,總好過多個敵人,至於我的身份,我也說的很明白了,這間客棧的掌櫃,李扶搖。除此之外,在沒有別的身份了。”


    韓飛想了想後,端起茶壺,給對方倒了杯茶,然後端起自己的那杯茶,緩緩說道:


    “那就在這裏多謝李掌櫃的好意了。”


    李扶搖舉起茶杯,遙遙一敬,隨後一口飲盡,韓飛也喝了杯中茶水,放下杯子後,才說道:


    “最後一個問題,你說你不是客棧的主人,那我想知道,這間客棧的真正主人是誰?”


    李扶搖站起身來,搖頭道:


    “這個恕在下無可奉告。”


    韓飛想了想後又說道:


    “那我換個問題,我可以見見主人嗎?”


    李扶搖想了想後說道:


    “他此刻不在客棧,但過幾日就會回來,兩位去找獨孤月的話,如果一切順利,有機會可以再回來一趟,到時候,說不定就可以見到了。”


    韓飛點了點頭道:


    “我明白了。”


    李扶搖輕輕一抱拳道:


    “時間很晚了,不打擾二位的休息,就此告辭。”


    韓飛和封一劍都站起身來,輕輕抱拳,李扶搖轉身離去,等到他走後,韓飛望著門口的方向,突然說道:


    “怎麽樣?”


    全程都沉默不語的封一劍,終於開口道:


    “不好說,無法分辨真假。”


    韓飛突然笑了起來,喃喃自語道:


    “這漠北之地,還真是有趣,我倒是越來越有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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