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山的主峰山下,韓飛和慕容澤的棋局依舊在繼續,此刻的局麵,黑棋不再是一片散沙,而是聚首連尾,以數枚黑子為代價,徹底打開了場中局勢,形成首尾相連的盤龍之態。


    而棋局到了這一刻,黑白兩子遍布棋盤,不再是先前的一家獨大,反倒是形成了分庭禮抗。


    隻不過,從大麵上來看,黑子雖然首尾相顧,依舊是被白子牢牢困在棋盤之中,形成大範圍的圍攏之勢。


    慕容澤看著棋盤,緩緩說道:


    “這盤棋下到這會,不得不說閣下的棋力的確不容小覷,隻可惜,你費盡心思,用盡手段,也隻不過是苦苦多掙紮了一段時間,似乎並不能改變最終的結果。”


    韓飛不以為意,隻是隨手落下一子,再次將對方伸向黑子腹地的那些孤軍白子給輕鬆圍殺,但如此一來,黑子在棋盤中的活路也又少了幾分。


    慕容澤冷笑道:


    “即便你此刻還能守住你的這一畝三分地,又還能堅持多久,我大勢已成,隻需要步步蠶食,到了收官之時,依舊可以將你全軍覆滅,到時候,你的苦苦掙紮,隻會讓你變得更加可憐。”


    韓飛隻是輕笑道:


    “該你落子了。”


    慕容澤冷笑一聲,繼續在黑子中落下一子,他的目的就是讓他自行將活路一點一點全部封住,最後再一擊定勝。


    韓飛當然是看出了對方的那點心思,隻是他依舊風輕雲淡,沒有絲毫緊張,而後,從容落下一子,可是這個時候,慕容澤卻突然停下了繼續落子,他看著韓飛那副平靜的樣子,便覺得有些莫名的不舒服,隨後他抬眼看了看太陽的方位,眼睛微微眯起,緩緩說道:


    “時間差不多了,該收官了。”


    說著,他再度落下一子,卻不在黑子的腹地,反而是沿著外圍成勢的白子,近一步收攏圍剿之勢,而這一子,卻仿佛打開了他要將黑子絕殺的開局。


    韓飛看到這枚落子,眼神終於微微波動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六座山峰之上,眼神隱晦不定。


    與此同時,泗水城的城外,皇甫魁與狂魔站在城門口,同樣抬眼看向天柱山的方向,皇甫魁眼中有星辰劃過,突然露出一絲笑意道:


    “時間差不多了,一些後手也該出現了吧。”


    ......


    而在更遙遠的兩處地方,相隔萬裏的兩個人,一個在邊陲小鎮的破敗院落之中,一個在奢華雅致的明月高樓之上,二人不約而同的站起身來。


    葉星士放下手中棋子,緩緩走到大門口,來到黃石小鎮多日以來,他第一次走出了院落,站在那條僻靜的街道上,目光看向了遠處的黃沙,目光所及,卻仿佛越過了萬裏之遙,看向了那座巍峨高聳的明月高樓。


    他的目光第一次變得有些認真起來,深邃而又冷峻,在他身後的清虛,似乎不斷在掐指演算著什麽,但是越算,臉色便越發難看。


    而位於明月十二樓的頂樓之上,那位自稱讀書人的貌若中年的男子,也緩緩走到閣樓窗前,打開了那扇窗戶,麵色平靜,溫文爾雅的將手中一枚棋子丟出閣樓,同時輕聲說道:


    “收官落子,此為第一子,且等破局。”


    ......


    天柱山的六座山峰,第一座山峰之上,斷無雙手持寶劍,劍身之上,有血跡滑落,而他的身上,則有數道傷口,右臂,左腿,腰腹,胸前,各有一道,傷口細薄,卻極深,幾乎貫穿血肉,直達白骨。


    他一身緊身長袍,此刻多有破損之處,即便他以真氣封閉傷口,依舊有不少的鮮血順著衣襟滴落地麵。


    但他的目光依舊平靜且堅定,一身的劍意沒有絲毫消退,反倒是更上一層。


    在他對麵,破軍同樣右手持那柄鐵扇,鐵扇的扇鋒之上,血跡斑斑,還有幾處豁口出現,就連扇骨也斷裂一截,而他的身上,相對於斷無雙來說,沒什麽太多的傷口,可他的左臂,此刻略顯無力的垂落在身側,無數血水順著臂膀滴落在地,地麵之上更是有一灘血水。


    在他的左臂肩膀處,有一道劍傷,是被人一劍洞穿之後造成的,整條左臂,在此時此刻,已然全廢。


    相對於斷無雙的平靜,他的眼神中則是有一抹瘋狂,甚至還能咧嘴而笑,全然沒了那一絲儒生之氣。


    二人先前一番交手,不可謂不激烈,整座山巔都被打的支離破碎,劍痕滿地。


    而換來的代價,便是各自負傷,雖不至於致命,但也傷及本源,而這場交鋒,依舊不曾結束,雙方沒有退路可言,除非一方無力再戰,又或者身死道消。


    也就在這個時候,天空之上,突然出現一聲莫名的驚雷,本來還是晴空萬裏,卻突然由晴轉陰,整座蒼穹之上,被一片烏雲遮掩,不見半絲陽光。


    不管是斷無雙,還是破軍,在這一刻,都不自覺地看向了天空之上,又是一聲雷鳴,下一刻,蒼穹之上,緩緩滴落水珠,一顆接一顆。緊接著水珠連接成線,化作細雨延綿!


    下雨了!


    斷無雙的眼神微微一動,不知為何,心中有一絲莫名的不安,這場莫名其妙的大雨,來的似乎太過古怪了些。


    他不自覺的抬起手來,接住幾滴落雨,然而也就在這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感覺。


    這些細雨落在身上,似乎有些莫名的沉重,就連他的氣機運轉,也在這一刻,有些不太順暢。


    他眼神微微一縮,隨即看向了對麵,而站在不遠處的破軍,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尋常,隻不過,對方的眼中更多了一絲驚訝,甚至是一絲淡淡的喜色。


    而後,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對方的左臂,那先前被他不惜以數道傷勢換來的一劍洞穿的地方,竟如同春芽初長,竟然在雨水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起來。


    不僅如此,破軍的氣機也在不斷攀升,隻是眨眼間的功夫,竟是恢複到了一開始的巔峰之態。


    破軍似乎頗為享受這樣的美好,他不自覺的抬起雙臂,如同要擁抱蒼穹一般,閉上雙眼,感受著自身的一切變化,臉上的笑容也開始逐漸擴大,甚至變得有些猙獰。


    最後他低下頭來,直勾勾的看向斷無雙,吐出一口濁氣道:


    “這種感覺,還真是有些美妙,倒是你,應該很不舒服吧。”


    斷無雙沒有說話,他甚至都沒有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但是他心中卻變得凝重起來,不管是怎麽回事,也不管是西荒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他很清楚,自己的處境,變得糟糕了。


    而在第二座山峰之上,也在發生著同樣的事情。


    徐鸞刀和貪狼交手比之斷無雙二人更為激烈,整整山巔早已殘破不堪,甚至位於懸崖那一端,更是直接斷裂了一塊。


    徐鸞刀吐出一口血痰,隨意擦去血漬,眼神死死盯著貪狼,不由咧嘴笑了笑道:


    “這一架打的倒是痛快。”


    貪狼的眼神有些冷漠,甚至露出一絲淡淡的不屑,他依舊是老人姿態,但那倚樓的身軀上,在他胸前,自上而下,有一道刀痕劃過的痕跡,自右臂至左腹,橫跨整個身體。


    刀痕的血跡已經凝固,隻是那道痕跡卻頗為顯眼。


    若是尋常人,受到這麽嚴重的傷勢,早已名赴黃泉,可是貪狼卻因為功法特殊,竟是強行止住傷勢,不僅沒有因此而傷重,甚至還有餘力繼續出手。


    而徐鸞刀為了能夠貼身斬出這一刀,也是生生吃了對方一擊重拳,幾乎五髒六腑都有所損傷,若不是他有刀罡護體,且自身氣機深厚,那一拳也同樣可以讓他魂歸天外。


    二人交手半柱香的時間,卻幾次險象環生,用的幾乎都是以命搏命的打法,特別是徐鸞刀,不管受多重的傷,出手卻越發淩厲,甚至越戰越強,到了最後,哪怕仗著自身氣機比對方渾厚數倍的貪狼,也被他那種大開大合的刀法給逼得略感狼狽。


    而最後那一刀,正是對方趁他一時不備,突然改變出手節奏,才會被成功突進身前,若不是他反應夠快,強行轉換體態,以年輕之軀,借助體內氣機之力,生生抗住這一刀,他恐怕就陰溝翻了船。


    交手多時,雙方各有損傷,依舊不分勝負,即便是貪狼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大夏的年輕一輩驕子,的確有過人之處。


    也就是這個時候,那道驚雷之聲,便響徹在雲端,繼而天空之上烏雲密布,細雨突兀而至。


    徐鸞刀雖然平日裏對於那些蠅營狗苟的算計一事,不感興趣,但卻有著作為武道天才的敏銳感知,幾乎在細雨下落的那一瞬間,他就感知到了不同尋常的感覺。


    這讓有些不明所以的他,眼神微微一凝,細雨落在身上,一道道無形壓迫也隨之降臨,徐鸞刀微微皺眉,眼神閃爍,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他同樣將目光放到了貪狼身上,而對方在聽到雷鳴那一刻,神情就有些微微動容,他最為慕容澤的護衛,也是三人中唯一可以擔當智囊的角色,自然知道一些西荒的真正布局。


    而細雨落下的那一刻,他的神色不悲不喜,隻是有些微微感歎,隨後看向自身的胸前的那一道傷勢,緩緩愈合,感受著體內氣機開始逐漸攀升。


    他的眼神略微複雜,隻是低聲自語道:


    “還是動用了這一步嗎?看來,他們依舊並不是很信任我們啊,哪怕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等,依舊還是做了這一步,也罷,也罷,本就是棋子,自然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


    說完後,他看向徐鸞刀的目光,變得更為冷漠了些,緩緩沉聲道:


    “既然走到了這一步,那今日我也隻能取下你的人頭,來為這場棋局開個好頭了。”


    徐鸞刀自然是感受到了他那不斷攀升的氣機,就連他身上的傷勢變化,也都感受到了,但他並未露出任何緊張,反倒是仰頭看了看天上不斷下落的細雨,隨後抹了把臉,咧嘴笑道:


    “越來越有意思了。這樣才有趣嗎,你想取我的人頭,那就上來試一試。”


    貪狼不曾說話,隻是突然扭動了一下身軀,然後身軀再度發生變化,白發逐漸便成黑色,身軀也逐漸挺拔,雙臂結實有力,轉眼間,又恢複到了年輕人的狀態。


    氣機也隨之收斂了不少,但他卻扭了扭脖子,緩緩說道:


    “有了那樣東西的加持,我也可以肆無忌憚的使用我的這套殘缺功法了,你的人頭,我取定了。”


    說話間,他向前開始緩緩走去,每走一步,自身氣機便攀高一層,地麵之上更是裂痕叢生,隻是十步的時間,便已經恢複到了隻有在老年狀態時,才有的那股雄渾氣機。


    他那一頭黑發在身後無風自動,一身氣機之強,幾乎壓迫整座山巔。


    而徐鸞刀嘴角的笑容不退,但眼神卻微微認真了一些,他先前與對方兩種狀態都有過交手,也大致弄清了他的功法情況。


    這套功法極為鬼魅特殊,若是在年輕體魄之時,可以借助功法之力,真氣灌於經脈血肉之中,強化體魄,讓他的身軀變成堅不可摧的金剛之體,同時力大無窮,所以,他才可以借助雙臂抵擋自己的長刀劈砍。


    而當他化作老年之態的時候,則可以將體內真氣全部調動而出,化作罡氣環繞,且威力強大十倍不止,而如此一來,想要承受如此打的真氣,他的身軀也會變得極為脆弱,之所以他看起來枯瘦如柴,四肢消瘦,也正是因為體內氣血之力都被化作真氣的緣故。


    這兩種狀態,各有千秋,但也同樣各有弊端。


    徐鸞刀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會不顧一切貼身出手。


    但如今,對方不知道借助了什麽力量,不僅可以讓自己保持在年輕狀態,甚至還可以發揮出隻有年邁體魄時才擁有的那股可怕氣機。


    如此一來,他幾乎再無弱點可言。


    而這對於徐鸞刀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麻煩,甚至是生死危機!


    但徐鸞刀的內心依舊是平靜的,對手越強,自己才會越發高興,想要成為真正的武道巔峰強者,隻有不斷攀高而行,他寧可死在一位比自己實力要強的高手之手,也不願意平庸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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