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發現屍體,首先要聽取發現者的陳述,大部分案件的偵破工作都是以此為開端的。但屍體(送來時尚未氣絕)被送上警察署的大門來,這是十分罕見的。警署成了死亡現場,如果死者是被害的話,那麽這種破案開端在偵破史上是很少見的。


    死者的遺容十分痛苦,就象在車裏難受得倒在車座時一樣,屍體的外觀給人的第一個印象是中了毒。要是能掌握攝毒情況就可以分析出死因,而確定死因是很重要的。如果確是中毒死亡,那就要查出死者是在何地、用什麽方法攝毒的。據司機反映,上車不久她就發出呻吟,那麽,應該是在上車前攝毒或上車後服了毒性快的毒品。按常規對帆足進行了詳細的詢問,但他也無法回答攝毒時間是在上車前還是上車後。


    死者是六十歲上下的老年婦女,帶著褐色的皮製手提包。為了確定她的身分,檢查了手提包,內有一些小物件,五萬日元現金以及一張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發給的因公出國護照,護照上的照片就是死者。姓名:楊君裏。58歲。身分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北京市政府外事辦公室譯員。另有一張千代田區一號街旭日飯店724室的居住證。中國政府的譯員在因公來日期間奇怪地死亡,這非同小可,警署內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屍體目檢後,送去解剖。同時警署又與中國駐日大使館聯繫,並派警官前往旭日飯店,死者很可能在那裏下榻。旭日飯店的方向恰恰同曲町警署相反,難怪司機慌亂之中把死者送到曲町警署來。


    旭日飯店是家中型旅館,有二百多間客房。旅客是以中國人為主的東南亞人。前去旭日飯店的是曲町警署偵察課的棟居弘一良。


    由於死因尚未弄清,所以調查是從意外事故死亡、自殺和他殺三方麵進行的。從旭日飯店了解到:死者楊君裏是農林省以及日中睦鄰協會共同邀請來日訪問的中國農業參觀團的譯員。參觀團一行十二人,由農業科技人員組成,從五月十五日起,二周內訪問了京都、奈良,長野、秋田、福島、宮城等地,預定明天回國。昨晚,也就是五月三十日晚上,楊在九時外出,說去走訪住在飯店附近的故友。


    楊君裏在北京的日語學校執教多年以後當了翻譯,這次來日是首次。楊出身於中國黑龍江省哈爾濱市,戰爭時曾同日本人結婚並生下一女兒。戰爭結束時,丈夫和女兒都回了日本。


    “那麽,楊君裏這次來日是不是去會見過去的丈夫和女兒的呢?”棟居問喻團長。


    “她來日本前就知道了訪日期間的住所,她盼望了很久。”喻團長用生硬的日語回答說。


    “這麽說,楊要會見的、住在東京都裏的故友就是昔日的丈夫和女兒羅?”棟居問。


    “這一點,她沒有說,也不願意說。但我想很可能是這樣。當年分手後,三十多年過去了,她的丈夫和女兒一定在日本有了家庭。我想,她雖然想見到他們,但總有些不方便吧。”喻團長的話並沒有惡意。


    “您是否知道她要找的人住在東京什麽地方?”


    “不知道。明天就要回國了,我沒問她,而且看來她也不願意告訴我。她隻說出去一會兒就回來。我看不一定在她故友的家裏會麵。”對楊的去向,喻團長一無所知。他對譯員的意外死亡感到很不理解。


    棟居徵得喻團長同意後,檢查了楊君裏的遺物。或許從遺物中可以發現她該晚的去向。


    楊君裏住的724室是間標準麵積的普通單人房間,五至六坪1大小,室內有床、桌椅、衣櫥,附有衛生間。衣櫥裏隻掛著一件睡衣。


    明天就要回國,楊君裏的行李——一隻旅行箱和一隻皮箱都整理好了。要是有線索的話,很可能就在箱子裏。喻團長提出:箱子的主人已經死亡,死者在國內又沒有親屬,這行李應該作為她的遺物。於是,棟居領取這二個箱子暫時保管。


    註:一坪等於三十六平方尺。——譯者注


    解剖還沒有結果,無法確定偵察方案,一時還找不到什麽線索。


    第三節


    乘客突然死在車裏,帆足忠介隻好自認倒黴。本來想去兜長途乘客,警察卻慢吞吞迆向他了解事情經過,又叫他填寫詳細的調查表,好不容易搞完,天已近拂曉了。


    出租汽車公司的頭等大事就是賺取利潤,隻要賺了錢回去,司機即使在途中幹些私事也無妨。每天工作十四小時,如果完不成三萬六千四百日元營業額就要扣工資。車跑過的路由裏程表記錄,司機無法在方向盤上搗鬼。出事的那天上午,帆足的車沒乘客光顧,想在夜裏十點以後拚命跑幾趟,以挽回白天的不足,想不到在營業的黃金時間裏發生了乘客猝死的意外事件,於是這一晚的營業額就全完了。可是公司是鐵麵無情的,不理會司機的任何解釋。


    的確,那位乘客一上車,帆足就感到不妙,要是當時謝絕她上車,就不至於落得現在這樣嚴重完不成指標的地步。帆足回到車庫已經淩晨四點多了,然後又洗車,統計一天的收入金額,結清帳目,天已亮了。


    由於今天碰上了不吉利的事,所以帆足洗車和清理車內時特別仔細。雖然她嘔吐出的東西很少,卻沾在車內散發出異臭。帆足仔細清掃了每個角落,他要驅趕掉邪氣。


    帆足的目光射向後車座與靠背交接處,發現那兒有一隻檸檬。昨天出車後兜到的生意有二十次,車出庫時並沒有這個玩藝兒。這是二十個乘客中哪一位丟下的呢?這隻檸檬很顯眼,如果是出車不久上車的乘客遺失的話,後麵的乘客怎麽沒有發現它呢?看來是後上車的乘客遺失的,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死在車上的最後一位乘客。


    帆足想得正出神,司機矢崎看見了檸檬後問:“喂!你怎麽也帶著檸檬?”矢崎因為同飛車幫發生交通糾葛,回車庫也晚了。


    “不是我帶的,是乘客丟下的。哎,你帶著檸檬?”


    “這東西趕瞌睡真靈,想睡的時候咬上一口就清醒啦,你不也帶著嗎?”


    帆足還不知道檸檬有這種用處。檸檬味酸,咬一口確實可以驅散些睡意。


    一輛出租汽車有兩位司機,可能這個檸檬是搭班司機的,但奇怪的是為啥放在乘客座席上呢?……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檸檬,管它是誰丟的,何必大驚小怪。帆足心裏這麽想著,揚手欲扔,但他的手停下了,心想,警察懷疑死者為他殺,如果真是被害的話,這個檸檬豈不是重要的線索嗚?轉而又一想,是不是謀殺同我無關。不如早點回家,泡在熱澡盆裏舒舒服服地歇會兒。好不容易從那漫長而又辛苦的工作時間中解放出來,要是主動把檸檬送給警察,一定又要詢問,填寫調查書,浪費寶貴的業餘時間。我已經盡了義務,現在該休息了。帆足自我安慰著。


    可是,當目光遇上那隻黃黃的檸檬時,它好象在訴說:“我並不是那種吃剩下的爆玉米花,我是在您車上結束生命的那位乘客留下的遺物啊!”


    帆足幡然醒悟,毅然決定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帆足覺得這位乘客一定不是普通的“爆玉米花”,她死在我的車中,首先同我有關係,其中會不會有別的什麽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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