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四次不尋常的表情和動作。第一次,是在他思考價錢的時候,他用手在頸部摸了一下,這說明他不太自信,或者心裏有壓力。第二次,是我詢問他養什麽鳥的時候,他做出了微笑的表情,可他下齶的肌肉卻緊繃著,這齣賣了他,說明他很緊張。第三次,是他說要去下湯餅和燒水的時候,用手摸了一下鼻子,這說明他心裏想的和嘴上說的不一樣,他是在掩飾和撒謊。第四次,就是他在開那個鐵匣的時候,楚姑娘說要幫他開,他舔了舔嘴唇,然後便把嘴唇繃緊了,這說明他正處在高度的擔憂和緊張之中,所以我才意識到鐵匣可能有問題。”


    蕭君默說完,楚離桑臉上露出了敬佩之色,而華靈兒的表情則已近乎崇拜。


    “乖乖,怎麽會有這麽多學問呢!啥時候你教教我,我拜你為師了!”華靈兒一臉興奮,有意無意地攬住了他的胳膊,似乎有點撒嬌的意味。


    蕭君默輕輕把手抽了出來,笑了笑:“雕蟲小技,豈敢為師?”


    “這個丁捕頭,該怎麽處置?”楚離桑不想讓華靈兒纏著蕭君默,趕緊幫他解圍。


    方才在千麵狐家裏,他們扒下五個捕快的衣服後,華靈兒本來要把丁捕頭和他們全都殺了滅口,蕭君默攔住了她:“這些人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想必也無甚大惡,還是饒他們一命吧。更何況,這個丁捕頭,咱們還用得著。”


    “那就留著丁捕頭,把其他人殺了!”華靈兒不假思索,口氣就跟蹍死幾隻螞蟻一樣。


    蕭君默在心裏苦笑,這個華靈兒雖說是個任俠仗義之人,隻可惜太不把人命當回事。盡管蕭君默自己從任職玄甲衛以來也沒少殺人,可都是在自衛或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殺。儒家說“上天有好生之德”,佛家講殺生會造下極重惡業,所以他每次迫不得已殺人後,心裏都是很不好受的。在蕭君默看來,世上沒有比生命更值得敬畏的東西,所以一個人有沒有力量,並不是看他殺了多少人,而要看他救了多少人。


    “隻要能讓他們閉嘴,就不用殺。”蕭君默道。


    “那你說,怎麽讓他們閉嘴?”


    “你不是千魔洞的大當家嗎,這個還需我教你?”蕭君默笑。


    華靈兒想了想,走過去一把揪住丁捕頭的衣領:“知道我是誰嗎?”


    丁捕頭驚恐地搖了搖頭。


    “聽著,我是千魔洞的大當家華靈兒。你跟你的手下要是把今天的事都忘掉,我就讓你們的腦袋在肩膀上多待兩年,要是敢胡說八道泄露半個字,我們千魔洞的兄弟隨時會來取爾等狗頭,包括你們的妻兒老小。聽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今天啥都沒發生,我……我們啥都沒看見。”


    “你表兄的屍體,你得負責處理。”


    “好,好,我處理,全都交給我,你們放心。”


    隨後,蕭君默命那些捕快把千麵狐下了迷藥的水全都喝了,然後互相把對方捆結實,最後把他們關進了屋子,才帶著丁捕頭來到了城南碼頭……


    “到了下一個碼頭,就把他放了吧。”蕭君默看著丁捕頭,回答了楚離桑方才的問題。


    “你確信他和那些手下,都不會把咱們的行蹤泄露出去?”楚離桑問。


    “華靈兒都跟他說到那份上了,他肯定不敢拿一家老小的性命來賭。”蕭君默很有把握,“千魔洞的人說得出做得到,這一點丁捕頭很清楚。”


    楚離桑聞言,這才放下心來。


    長安皇城,朱雀門城樓上。


    李世民負手站在城垛邊,正眯眼望著四五丈外的一根旗杆。李恪站在他側後,更後麵站著李世勣、趙德全等人,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在了旗杆上。


    城樓外的這根旗杆,此刻掛的不是旗,而是人頭,兩顆血淋淋的人頭。一顆是楊秉均的,一顆是姚興的。


    數日前,按照李恪的計劃,蘇錦瑟派人把楊秉均騙到了平康坊的一家青樓,接著孫伯元帶著孫樸等人及李恪的親兵進入青樓,故意虛張聲勢鬧出動靜,迫使楊秉均奪路而逃並持刀拒捕,然後輕而易舉地幹掉了他。隨後,李恪便將楊秉均的屍體交給朝廷,並稟報李世民,稱楊秉均在拒捕時被手下不小心格殺了。


    雖因沒抓到活口而感到遺憾,但李世民還是嘉獎了李恪。很快,李世民便下旨,命刑部將關押許久卻一直拒不交代的姚興正法,並將楊秉均和姚興的首級同時掛在了皇城的朱雀門前示眾。


    隨著二人的伏法,震驚朝野的甘棠驛血案總算告一段落。


    然而,該案主犯、冥藏舵主王弘義至今仍逍遙法外,還是讓李世民頗為不快。此外,蕭君默、辯才等人又屢屢逃脫玄甲衛的追捕,朝廷對天刑盟的追查也一直未能取得進展,所有這些更是讓李世民鬱悶不已。


    “恪兒,你說說,以你的判斷,冥藏眼下是否還在長安?”李世民頭也不回地問。


    李恪一怔。他當然知道冥藏肯定在長安,因為此人正與李泰聯手,但這件事是他和李泰之間的秘密,自然不能告訴李世民。“回父皇,關於冥藏這個人,兒臣尚未掌握與他有關的任何線索,故而……故而不敢妄論。”


    李世民冷哼了一聲,也不知是對李恪的回答不滿意,還是在表達對冥藏的厭惡之情。他俯視著腳下這座繁華富庶的帝京,眺望著遠處街市熙來攘往的人群,自語般道:“要朕說,這傢夥肯定還在長安。他像是一條毒蛇,就藏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正噝噝地吐著舌芯,隨時準備躥出來咬朕一口。可恨的是,這條蛇明明就在朕的眼皮底下,可朕卻看不見它,而滿朝文武、袞袞諸公,也沒人有本事抓住它,朕每思及此,都備感無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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