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三島不大聲叱責是不行了。美都子愕然夢醒般地急忙踩住了製動閘。路麵上,薄積著晝間通行的翻鬥汽車撒落的砂子。飛跑的車輪接地力本來就弱,在那裏急剎車,車的重心移到前輪,後輪發生翹擺。恰當翹擺的時候,製動力降落下來了,它像被巨大的力猛摔般地轉到了車體的後部。慌忙逆轉方向盤,完全不起作用,踏製動閘的餘裕反而沒有了。


    車子發生了可怕的旋轉。失去了控製的車體,使輪軸和駕駛者的驚叫攪合在一起,在夜暗中滑行而過。車輪和外胎像被風吹散似的,四個輪子在砂塵飛揚中冒散著臭味。


    車好不容易停下來的時候,車頭完全向著相反的方向,沒飛出路崖簡直是不可想像的。車雖停了下來,但暫時之間恐怖好像把心髒凍結住,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三島首先恢復了自我,自衛的本能甦醒了。他放心不下那跑在車前的黑影的行蹤,清楚地感到這討厭的衝擊導向了車體的內部。


    ——那黑影好像不是個人吧——


    三島一麵一心地為此祈願著,一麵走出車外。由於車發生了旋轉,從撞上也沒走出多遠去。


    “了不得了!”三島看見倒在地麵上那黑影的真麵目,幾乎窒息了。夜暗中看到的那黑影,是一個倒在路邊人行橫道上的穿著純白套裝的年輕女人。鼻子、嘴裏淌著血,一眼就可以看出已經陷入了嚴重的狀態。頭髮濕淋淋地完全浸在血泊中。喊叫著抱起來,還微微有點反應。


    “還活著哩!”三島嘟嚷時,美都子從車上下來了。她知道自己一時變速開車惹出了嚴重的惡果,在現場嚇得簌簌抖成一團。


    “怎麽辦?”向三島的問話,隻有悽慘的顫抖,沒有什麽有用的意義。


    “總之,如果不送醫院的話……”即使想叫救護車,在沒有人家聚居的郊外,也看不見公用電話,通過的車也沒有。


    三島想把被害者載進自己的車送到醫院去。正當這時開始下雨了。目前一片濃黑的是低垂密布的暗雲。雨腳忽然密起來,正敲打著車身。


    找醫院行車期間,三島的心理起了微妙的變化。


    ——是因無證開車在人行橫道上造成的人身事故,而且美都子又喝了酒。這在交通事故中是最惡性的,首先免不了要服實刑。被害者的狀態,外行人看來也是嚴重的,送醫院不是也救不了嗎?


    知道美都子無駕駛證,又酒後開車,還把方向盤讓給她,自己也成了共犯。現職的律師將做為最惡性交通事故的共犯,被判處徒刑。


    審判官的信條和人生觀,在相當程度上左右著法庭的判決。對交通惡性罪犯,現在麵臨著持有嚴懲主義的態勢。


    最近,比起重視事故結果,正向重視過失動機的所謂過失主義的方向轉移著。即使沒造成事故,對無證駕駛和酒後開車,也有請求判處剝奪人身自由刑罰的動向。對於惡性違反者,即使沒造成事故,也要送進監獄去。做為律師,現在是洞知這一切的,今夜的自己總得要想個應付的辦法啊。


    但是,和檢察官有水火不相容關係的律師,現在成了最惡性交通事故的共犯。那麽平日的積怨可以一下子雪除掉了。檢察官請求判決的神態,大概是能夠想像到的。


    被捧為大眾廣播寵兒的自己,同業者們也不會正眼相看了。


    知道電視的人生諮詢顧問、少壯有為的名律師極惡地違犯了交通管理法,平日曾是友伴的廣播界,全會站到敵側去,做為新聞價值高的事件大事報導,正像吃人魚似的把自己吃掉,這是肯定無疑的。事到如今,自己做為律師的生命已經告終了。


    美都子又坐在助手座位上去,現出茫然自失的姿態。這個事件被報導出來,恐怕對她的父親也不能無傷吧。放在後座上的被害者已經現出死屍的樣相。雨腳越發濃密了。沒有目擊者,這場滂沱大雨,或許會把一切證據都沖洗幹淨的。


    三島終於心定意決了。


    “想往哪裏去?”對不是去找醫院,而是向一個方向繼續駛著的三島,美都子漸漸從自失的狀態中醒過神來,抱起疑惑的態度。


    “到我家去!”


    “到你家去幹什麽?”


    “現在送到醫院去,這個人終歸救不活了,她已經現出死去的樣子。先到我家去等酒醒了再說吧。如果現在去報告,你既無駕駛證,又得追加醉酒行為。總之這是你向我央求的呀!”


    美都子已經變成了失去意誌的木偶。


    五


    裝進鴨絨睡袋裏的村川(舊姓有田)美知子的屍體,3月x日早晨,在接近奧多摩山地的東京都外的山林,被從這裏過路的農民發現了。最近,狐狸常來糟蹋這一帶的莊稼和家禽。這天早晨他又來巡視雞舍,發現雞的數目不足,而從雞舍到柞樹林方向,又有連續不斷的羽毛和血痕。


    循跡追去,在柞樹林中發現了那個扔棄著的鴨絨睡袋。一麵想看這是什麽,一麵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睡袋的拉鎖。因為裏麵裝著口鼻滿是血痕的年輕女人的屍體,他驚駭萬分地向附近的派出所報告,不再去驅捉狐狸了。


    接到農民報告的派出所警官,與本署聯繫的同時,為了保護現場,由農民引路跑向那個地點去。不久,柞樹林一帶布滿了警察。


    屍體全身有傷,加之有頭部挫傷、坐骨複雜性骨折,是典型的交通事故。


    根據勘察所見,判斷死後已經經過了25至30個小時,也就是說,是從昨天深夜到早晨車撞人亡後,被裝進鴨絨睡袋裏扔棄在現場的。


    進一步加以解剖,結果認定頭腔裏有血腫。這是被撞後頭腔出血慢慢蓄積成血腫,從而壓迫腦幹致死的。從傷勢來判斷,被害者遭遇事故後,有相當時間存活的可能性。這期間,肇事者可能抱著瀕死的被害者,在猶豫著自首不自首。因為終於死掉,就把屍體裝進鴨絨睡袋扔到山中了。這是警察們占優勢的意見。


    掩蓋死者身份的活動,看來像是大體上搞了一次。然而,是肇事者移動征件了,還是沒有把被害者剝光衣服的殘酷性呢?從死者西裝上衣兜裏發現的某化妝品公司的顧客卡片上,簡單地把身份剖明了。


    撞死人逃跑的肇事者,和其他人不同:沒有犯罪的計劃性、兇惡性以及異常的人格。行為本身雖是反社會的,但也許是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和某種不幸的因素,突然把人撞死的。


    撞死人逃跑的並不多。他們是有生以來頭一次傷害人,因而失去了正常的判斷力,隻是出於動物的自衛本能企圖逃掉的可能多一些。事故發生前,他們是極平常的小市民,一旦突然出了事故,也就失去了自己的良知。


    撞死人逃跑,被稱為最容易發現的犯罪。因為肇事人的車和被害者發生激烈的接觸,現場留下了車體的碎片、塗料粉渣和車輪打滑的殘痕。車體受了損傷,也要送到修理工場去修理,撞死人逃跑容易殘留下證據。


    但是,這次撞死人逃跑情況卻略有不同。首先是發現屍體的場所不是犯罪現場,被害者是在別處被撞死後運到這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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