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多田退休了,挺高興的呢!”出門散步的時候,有些人這樣說。


    “就是這樣,我還想擺出愁臉來哩。”


    “還是和多田先生好啊,可以退休後掙錢。我們若是退了休,第二天就要流落街頭了。”


    知道和多田實際利益的同事說:“我們從現在起,就要著手搞副業掙錢吶。”


    “已經晚了,和多田先生那個不是副業,是興趣呀。”


    “興趣,也要有才能喲。”


    “是的,我們也想有那樣的才能啊。”


    “如有那樣的才能,就小必在這樣的公司裏幹到退休了。”


    “和多田先生搞錯職業了吧?”


    “我們公司失去了一個活字典,怪淒涼的啊。”


    “35年完全沒有動搖地幹,也算創了新記錄啦。”


    “正是和多田先生吶,退休後也不必去當和尚了。”


    同事們口口聲聲地稱讚著,惜別著。他們對和多田“優裕的退休”,大興羨慕之心了。


    說起從大學畢業之後的35年,已經走過人生旅程的一半,這該是果實結得最多最盛的時期。與一個人把全部能量獻給公司相等,就是退休後飛到自由的曠野去,也是無法渴望青年時期那種無限的可能性了。


    那是“有限度的台由”,是被時間和方向所決定的。因此,再不能像青年時期那樣有散漫放縱的行為了。


    退休,就是給35年的出勤打上了終止符。對於工資收入者來說,出勤就是時間和精力的消粍,如此而已,此外再不是別的什麽了。與出勤圈擴大的同時,他們增加了消耗,促進了疲勞,生活時間也隨之受到了限製和壓迫。


    和多田退休了,才悟到出勤是自己生活的桎梏,不僅出勤本身需要消耗時間,就是為了到遠方某個公司出差,也必須做相應的行裝準備。上班前精神從來是緊張的。無怪有人說“煩惱的星期一”,實際上星期日午後就成了憂煩的了。


    上班前準備的時間,可以說是準出勤時間,而這時的緊張,又可以說是準勤務時間。


    如果退了休,這類消耗和壓迫就都一下子除掉了。在自己家裏做事,充其量也不過是“出勤的一分”而已。外出的行裝準備等等完全沒有必要,連鬍鬚也可以一周集中刮上一次就行了。


    然而,需要工資收入者大量獻出血汗的出勤,同時又是他們人生的重要構成要素,這也是事實。辭了公司的和多田,倒懷念起自己那麽嫌惡的出勤來了。早晨,睜開眼睛,想到不再上班了,和自由感一起,又襲來了難以言說的寂寞。


    現在,像和多田這樣職不在身的人,恐怕沒有一點自由感,倒是隻覺得寂寞在齧咬他的胸膛。


    35年的工資收入生活,使他這種習性已經深入骨髓了。


    和多田退休半個月了,盡管在家裏過著舒舒服服的生活,可是終於耐不住死守在家的寂寞。他按照35年間遵守的習慣,定時出了家門,向妻子偽稱去散步,其實卻乘上出勤電車走了。


    僅僅是半個月的空白,但那已不是和多田所熟悉的出勤電車了。置身於電車之中,他不再是出勤者了,他是做為“局外人”乘坐電車的。出勤者的共同特點,是以工作場所為目標目不旁視、一路精神非常集中。然而,和多田卻沒有必去的場所,也沒有必會的人們,隻是懷著對在職年代的留戀,漫無目的地乘坐電車而已。


    在職的時候,憧憬著退休的身份,而一旦獲得這種身份,卻又感到自己被無情地拋到世外去了。


    車駛近m站的時候,搖手帕女人的形象,又在和多田的記憶裏浮現出來。這個女人的身影,一直在他的潛意識裏存在著。


    和多田像想起了什麽,急忙下了車。繼續乘車的占壓倒的多數,下車的為數極少。對在m市職場出勤的人,時間還是充裕的。


    出了站,他徑向老太婆家走去。火災現場已經整復好,建起了一座預製房屋。搖手帕的女人一定在這附近住著。


    和多田按了掛著新名牌的新家門口的電鈴,一個中年女女走了出來。


    “突然來打擾,對不起,我是聽說野際先生住在這裏才來拜訪的。”和多田一時利用從報紙上知道的老太婆的名字,做為敲門的手段。


    “野際先生?不認識!”主婦冷淡地回答。


    “就是以前住在這裏的老太婆呀!”


    “噢,那個老太婆已經被殺害了,真可惡啊!我家和老太婆沒有任何關係。”


    “知道老太婆有什麽親戚嗎?”


    “好像沒有什麽親戚呀。房子燒掉了,房主也死去了。房東蓋了這座房子,我才租下來。你是老太婆的什麽人哪?”主婦臉上,露出了好奇的神情。


    “是原先受過野際先生丈夫關照過的人。野際先生沒有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姑娘或孫女嗎?”


    “唉,若有那樣的人,就會住在這裏了。聽說她是一個臥床不起的孤寡老人,你沒看過報紙嗎?”


    “沒注意。可聽說有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姑娘照顧她來著。”


    “沒有這樣的自願者,也許向房東先生問問就明白了。”主婦不嫌麻煩地領他到房東先生家去,可房東先生也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姑娘。


    “野際先生孤身一個人住在這個破陋的家裏。幾次勸她到民生醫院或養老院去,她總是說不能離開丈夫遺留下來的家,頑固地堅持不去。因為多麽破陋的家,也有地上生活權,所以不能隨便折毀它。困難呀!臥床不起的老人死去也是個麻煩,落了那麽一個下場。如果聽我的話早些入院,也不會招來如此悽慘的橫禍呀。”房東先生對不聽自己忠告的老太婆,露出了埋怨的口氣。


    “野際先生臥床不起的時候,有誰來照看她啊?”


    “那就不知道了。個人的私生活,我們管不了呀。”房東藉口私生活,逃避了。


    四


    查訪的結果以徒勞告終了,搖手帕女人的身份始終不明。和多田追蹤這個女人的想法淡漠了,斷念了。在出勤電車上,反正大家都是互不相關的陌生人。


    相多田對出於自我興趣的家具製造很賣力氣,他的製品在市場上評價很高。聽到這個消息的電視台,以“趣味之花盛開的晚年”為題,向社會做了廣泛的介紹,這使他的名氣更大了。


    大百貨商店也來訂貨了,他一躍成了“流行家具製造專家”,他的製品被標上商價,成了愛好者的爭購對象。


    這比掙工資時代忙碌多了,收入也增加了數倍。


    “是老了嗎?倒是這個像自己本來的營生,真忙啊!”和多田向妻子笑著說。


    對於和多田來說,結束了掙工資時代,做自己有興趣的事,而且,自己的製品受到社會的歡迎,這是一個新鮮的衝擊,他高興了。


    “都爭購你的製品吶,不是你的製品不受歡迎啊。”這個呼聲,是不追求生產個性產品的工資收入時代所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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