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郡平遙縣有鄉中小吏張汶,在一天晚上聽到有人敲門,開門後發現門外是自己的哥哥。


    張汶很害怕,因為自己的哥哥早已故去。哥哥說死後常思念親友,如今幽冥地府裏的官員讓他回來省親。另外,還提到一點——冥官要召見張汶。


    張汶說:“冥官召見我?那我不就死了嗎?”


    哥哥笑而不語,抓其袍,把張汶拉出家門。


    張汶在哥哥的帶領下,走了十多裏地,前路已黑,隻有車馬奔馳與人哭喊之聲,仔細一聽,哭者正是自己的妻子與兄弟。


    張汶自語道:“我聽說人要是死了,可看到自己先前死去的親友,我現在呼喊一聲,看看是不是這樣。”


    張汶有個表弟叫武季倫,已死數年,於是張汶在幽暗中大喊:“武季倫何在?”


    話音未落,黑暗中就伸過一個腦袋:“我在這兒呢,表哥。”


    張汶一哆嗦。這時候,聽到黑暗中有人高喊:“平遙縣吏張汶何在?”


    他慌忙答應。再看不遠處,有二人一坐一立,坐者前有桌案,上放生死簿,問張汶一生中有幾次大過。


    張汶未答。那人叫立者查找張汶在幽冥的底檔,立者說:“張汶沒死,當遣回。”


    坐者怒道:“既然沒死,為什麽招來?”


    立者道:“張汶之兄在幽冥已久,為我們做事,因嫌勞累,曾上奏要以其弟代替自己的差事,但我們沒答應,他於是私自把弟弟帶入幽冥。”


    坐者怒斥其兄擅自行動,不遵法令,叫手下將其打入監獄,而將張汶送歸。


    上麵的故事中,主人公因不同原因被誘至幽冥,與他們相比,下麵這位就更倒黴了。


    河南浚儀縣有士人姓王,其妻下葬,女婿裴郎參加,但後來竟然失蹤了。裴家認為兒子為王家謀害,一紙訴狀告到縣衙。王氏呼冤,縣令明察,發現其確無殺人動機,於是動員大家思索裴郎到底有可能去哪兒,他最後一次出現又是在什麽場合。直到這個時候,王家才懷疑裴郎有可能被埋在了棺材裏,因為他在送葬那天喝多了。


    挖出棺材後,果見氣息奄奄的裴郎。經過幾日精心照料,他才漸漸恢復了神誌。


    原來,在其嶽母下葬那天,裴郎貪杯喝醉了,後來就失去知覺。


    酒醒後,感覺憋悶得慌,睜眼一看,發現自己和死人一起躺在棺材裏。當時,他害怕極了,定睛再看,感覺有很多人從眼前走過,他們身形縹緲,身後鬆柏成蔭。


    這一切是幻象嗎?他不禁自問。


    那些人都是王家先死之人,老少都有。看到他後,一個人說:“為什麽不殺了此生人?”


    這時幸虧裴郎的嶽母大人站出來道:“我女兒還小,要依仗著他生活,為什麽要殺掉他?”在嶽母的百般爭求下,他才活得一命。


    接著,他們擺下宴席,又吃又喝又跳舞。過了一會兒,聽到一個聲音說:“請裴郎來參加。”


    裴郎心中一緊:“難道我也是新死鬼了嗎?”女婢們臂挽著臂,圍著他踏歌而舞:“柏堂新成樂未央,回來回去繞裴郎。”其中一名女婢,說自己叫穠華。她的模樣十分美麗,但卻用蠟燭燒他的鼻子,這是在叫他起身與他們一起舞蹈的意思嗎?裴郎疼痛難忍,她卻哈哈大笑。無奈之下,他隻好起身相拜,於是,那個叫穠華的女子就拉著他加入她們的舞蹈。


    那是令人恐怖的舞蹈,我們無法想像裴郎竟然在跟一群死鬼跳舞。


    跳餓了,他問她們有什麽可以充飢,一鬼於瓶中摸出些食物,他實在飢餓難忍,便吃了一口,冰涼如水。就這樣,他在棺材裏待了好幾天,直到現在,陰間的景象依然歷歷在目……


    旅途遇鬼


    唐朝苦旅,荒寒無依,所遇之事,亦多不測。


    卻說唐朝一日,京兆少尹即長安副市長張昶死於東郊別墅,後葬於十裏之外的滻水。張昶死時,其女在身邊;死後,其女立即派人將消息報送給丈夫商順。此時,原籍江蘇丹陽的商順正在長安參加考試。


    商順得到消息,便隨報信僕人前往嶽父的別墅。


    但是,途中因僕人飲酒致醉,剛出長安不久,商順就跟僕人走散了。


    商順初來長安,對周圍地理很陌生,見跟僕人走散,就想回城,等轉天再走,可到城下後,發現城門已閉,沒辦法,隻好獨自前往。


    時值冬日,天已漸昏,雨雪又起。在呼嘯的北風中,商順騎驢而行,很快就迷路了。商順堅信“老驢識途”,又走了十多裏。這時候,天已完全暗下來了,前麵杳無莊園的影子,商順“轉入深糙,苦寒甚戰”,心裏的恐懼之感漸濃。


    行了不知多遠,望見前麵有一山澗,澗旁似有燈火,商順內心又重新燃起求生的欲望。


    商順迎著風雪艱難前行,終於來到山澗前,隻見茅屋數間。他下驢叩門,意欲借宿。但是,敲了多下,裏麵都無人應答,正心灰意冷之時,傳出一個聲音:“何人?”


    “我乃遠方行客,迷路於此,天雪甚寒,故欲求宿。”


    “夜暗,雨雪如此,知君是何人?且所居狹陋,不堪止宿。”意思是,天已暗,雨雪交加,誰知道你到底是什麽人?況且居所狹小簡陋,沒法留宿!這話確實有道理,在這樣的風雪夜,誰會給一個陌生人開門呢?萬一是強盜怎麽辦?


    商順沒辦法,隻好問張昶的別墅離這裏還有多遠,又該怎麽走。裏麵的人告訴他,往西南方向走,四五裏即可至。話音剛落,茅屋中昏暗的燈火徹底熄滅了。


    商順隻好繼續前行,往西南走了十多裏地,還是沒發現嶽父的別墅。此時雨雪更大,他周身已凍僵,遠望無邊的黑暗,認為自己此夜必死。想到這兒,商順反而平靜下來,下驢入林,倚樹而坐。


    但商順最後沒死。在一奇異鬼火的引導下,他找到了別墅。


    《廣異記》裏的這個故事的動人之處,不在於主人公最後找到了別墅,而在於所營造的荒寒氛圍。故事中,澗旁茅屋的出現是個關鍵點。本來以為茅屋的出現是靈異事件發生的轉折,可結果卻並不是這樣。盡管如此,這個情節的設置仍有些懸念的意味:茅屋裏的人與商順一問一答,但始終未露麵。


    由於旅途中充滿未知,所以煙樹蒼茫的天地間,盡是詭異之事上演的好地方。


    下麵這則故事同樣發生在旅途中,較之於商順的遭遇,在詭異之外,更多地還帶了點喜劇色彩。


    唐德宗貞元年間,蘇州有進士名叫李赤。史上真有其人,他是個狂熱的詩人,做夢都想出名,每每以李白自比,後來幹脆把名字改為與“白”相對的“赤”。為了出名,他將自己的詩混入李白詩集,以求引起人們的注意。比如這首《姑熟溪》,由於李赤當年做了手腳,直到現在我們也不知道該詩到底是李白寫的還是李赤寫的:“愛此溪水閑,乘流興無極。擊楫怕鷗驚,垂竿待魚食。波翻曉霞影,岸疊春山色。何處浣紗人,紅顏未相識。”


    後來編《全唐詩》,收李赤作品十首,隨便選三首看看:


    《天門山》:“迥出江水上,雙峰自相對。岸映鬆色寒,石分浪花碎。參差遠天際,縹緲晴霞外。”


    《謝公宅》:“青山日將暝,寂寞謝公宅。竹裏無人聲,池中虛月白。荒庭衰糙遍,廢井蒼苔積。唯有清風聞,時時起泉石。”


    《丹陽湖》:“湖與元氣通,風波浩難止。天外賈客歸,雲間片帆起。龜遊蓮葉上,鳥宿蘆花裏。少女棹舟歸,歌聲逐流水。”


    單篇看,倒也稱得上清幽飄然,可如果把幾首詩放在一起,就無甚特色了。


    隻說一日,李赤與友人趙敏之遊於東南,一路上與趙狂聊詩歌,問他自己是不是超過了李白。每到臨水登山時,李赤更是大聲朗誦自己的詩,最後搞得趙敏之沒辦法,隻得說:“你的詩歌比李白強十倍!”


    這一天,他們來到浙江衢州的信安,離縣城還有三十裏,可是天色已晚,不能再繼續趕路,他們便夜宿驛站。


    到了半夜,正在李赤、趙敏之呼呼大睡時,庭院中突然閃現出一個長髮及腰的白衣女人。


    與此同時,睡夢中的李赤仿佛被什麽猛地拽了一下,迷迷糊糊地下了床,來到院子裏,向那女人行禮。再後來,二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李赤返回屋,打開書篋,拿出紙筆,給父母寫了封信。


    信寫得很長,每句話的意思,都不外乎被郭氏招為婿。寫完後,李赤把信塞進書篋,再次來到庭院,女人又突然出現,隨手抽出身上的長巾,猛勒李赤的脖子。


    趙敏之聽到喊聲後,掃視室內四周,沒有見到李赤,於是披著衣服跑出來。


    那女人慌忙收起長巾,消失在夜色中。趙敏之從地上拉起李赤,問他怎麽跑到院子裏來了,李赤一時也說不明白,揉了揉脖子,反而責怪同伴壞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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