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二:“妙哉。”


    王方平從夢中驚醒。聰明的他,對盛粥的碗做了手腳:將碗穿了一個洞,用手指堵著,將粥倒入後,又把一個小瓶子放在手指下。在給父親餵粥時,悄悄將手指移去,於是粥流入瓶中,隨後迅速把瓶子蓋上,投入鍋中,以猛火將水反覆煮沸,而後打開瓶子,見滿瓶是肉。


    太原王方平,性至孝。其父有疾危篤,方平侍奉藥餌,不解帶者逾月。其後侍疾疲極,偶於父床邊坐睡,夢二鬼相語,欲入其父腹中。一鬼曰:“若何為入?”一鬼曰:“待食漿水粥,可隨粥而入。”既約,方平驚覺,作穿碗,以指承之,置小瓶於其下,候父啜,乃去承指,粥入瓶中,以物蓋上,於釜中煮之百沸而視,乃滿瓶是肉。父因疾愈,議者以為純孝所致也。(《廣異記》)


    鬼肉是什麽味道?王方平開瓶後可曾聞到肉香或是惡臭?這些我們都無法知道。


    這個故事出自中唐戴孚的《廣異記》。戴孚是安徽亳州人,生活在唐代宗時代,曾任校書郎,官至饒州錄事參軍。該筆記由著名詩人顧況作序,內容涉獵很廣,被大型類書《太平廣記》摘錄甚多,從數量的角度看僅次於《酉陽雜俎》。


    在這個故事中,假如王方平膽子再大些,倒可以把難得一見的煮熟的鬼肉吃掉。隻是不知道,吃完後,身體會發生什麽變化。


    同在太原,還有一個類似的故事發生,但這個故事中的主人公就沒那麽幸運了。當時,宰相裴度的部將趙某得了熱病。一日黃昏,其子在室中為父親煮藥。床榻上的趙某忽見一黃衣人穿門而來,側身於藥鼎邊,取出一囊,往藥鼎裏傾倒白色藥屑,隨後悄然而去。


    其子似乎沒發現。趙某深感恐懼,將此事告訴孩子,叫他把煮的藥倒掉,再煮新的。新藥煮了沒多長時間,趙某見黃衣人又進來了,再次將白色藥屑倒在鼎裏。趙某叫其子再次把藥倒掉重煮,如此反覆多次。第二天,孩子繼續為父親煮藥,其間趙某睡著了。其子將趙某喚醒,此時他似乎忘了昨日的鬼影,不曾查看,便將湯藥一飲而盡。沒過幾天,趙某就毒發身亡了。在這個故事中,鬼得逞了。


    上麵講述的是鬼加害於人的故事,唐宣宗大中五年(公元851年),則有一起反例。當時,有官員李重,平生好酒,因事被免職,退居河東蒲州(靈異事件頻發之地)。


    李重每每自飲,漸漸地,便是小病不斷,終有一日,他病倒了,且病入膏肓。這天傍晚,他感覺自己要不行了,就叫僕人把庭院大門關上。李重是想把死亡氣息關在這暮色濃重的院子裏嗎?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到來。


    突然,庭院中有聲響,李重越窗而視,見一人身著紅衣,出現在院子裏,來人正是他的朋友侍禦史、河西令蔡行己。蔡身後跟著一人,著白衣,令人害怕的是,那人的白衣是一層一層的,如白幡。李重愕然,但因老友蔡行己在前,所以還是在床上掙紮著喊道:“有請蔡侍禦!”


    蔡行己與白衣人已進來了,前者拱手道:“李大人。”


    李重叫人為其設座,但異象馬上就出現了:“蔡行己”頃刻間身體暴長,手腳及嘴鼻也隨著身體而長。在室內昏暗的光線中,李重再看那紅衣人,發現他似乎已不是蔡行己。迷惑中,李重感到身體輕盈了一些,不再像先前那樣沉重,於是靠著牆壁慢慢坐起來,問:“我病了有些日子了,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恰恰相反,您的病快好了。”紅衣人指著白衣人說,“這是我弟弟,最善卜算,請他為你算算。”


    白衣人從懷中取出一隻小木猿放在榻上,木猿竟可前後蹦跳,蹦到第四下時,停住了。白衣人說:“卦已成。不要擔心您的病,您能活到六十二歲,但這當中還會有災難。”


    李重大喜,似乎忘記異象帶來的驚恐,問紅衣人:“您喝酒嗎?”


    紅衣人:“您有盛情,我哪敢不飲。”


    李重叫人把酒杯放到紅衣人和白衣人麵前,二人道:“我們有自己的酒杯。”說著,他們分別從懷裏掏出一隻銀白色的酒杯,倒上酒後那杯搖晃不定。


    李重細看,竟是紙杯。


    紅衣人與白衣人各喝了兩杯酒,將紙杯收入懷中,起身告辭。白衣人對李重說:“您病好後不要輕易飲酒,否則禍將上身。”說罷,他們在李重的注視下向大門直直走去,身影越來越淡,最後完全消失了。


    但是,大門從未被打開過。


    李重的病很快就好了,但他還是忘記了白衣人的告誡,暢飲如初。那年他被貶為杭州司馬。


    遍觀唐代的誌怪筆記,會發現:絕大多數的故事背景都在中晚唐,也就是“安史之亂”以後到“黃巢兵起”之前這段時間,即唐代宗到唐懿宗時代,這一百多年的“百鬼夜行”造就了中晚唐詭譎的時代氛圍。


    在鬼肉的故事中,鬼被人算計,最後死於非命。鬼,也會死嗎?答案是肯定的。


    現在的問題是:鬼死後,又叫什麽?關於這一點,段成式在《酉陽雜俎》中有特別說明:“時俗於門上畫虎頭,書‘聻’字,謂陰府鬼神之名,可以消瘧癘。”按這種說法,“聻”是冥界之神。


    但《宣室誌》另有解釋:唐朝時,有山西人馮漸隱於伊水之上;當時,又有一李姓道士,以“尤善視鬼”著稱,大臣們“皆慕其能”。後來,李道士在跟一位重臣的信中提到馮漸,所謂“當今製鬼,無過漸耳”。意思是,大家都說我能製鬼,但最厲害的還是馮漸。


    從那以後,長安、洛陽兩京的朝臣都知道馮漸有神術,其中“長安中人率以‘漸’字題其門者,蓋用此也”。認為把“漸”字寫在門上,能驅邪避鬼,作用相當於鍾馗。後來,慢慢寫成了“聻”。中唐杜佑在《通典》中對“聻”的解釋是:“司刀鬼名。漸耳,一名滄耳。”可見,他更傾向於段成式的說法。


    但不管“聻”是人間驅鬼專家,還是冥界的神,有一點是肯定的:鬼怕聻。從“人怕鬼”的角度去理解,那麽“鬼怕聻”似乎說明,聻確為鬼死之物,因此段成式的說法更有意思。


    鬼生活在陰曹地府中,那麽聻呢?


    如果看過《唐朝詭事錄》第一部,那麽就會記得在裏麵有個整日昏暗似傍晚的鴉鳴國。聻,身著統一的製服般的黑袍,每日在那裏低頭打掃烏鴉落下來的羽毛。


    穿越時光隧道的陰兵


    “安史之亂”後,唐朝進入藩鎮割據的中期。


    作為地方軍政首腦,一些地區的節度使擁兵自重,對抗朝廷,成為時局最顯著的標誌。比如,本故事中的李同捷之變即發生在這一時期。


    李同捷是橫海節度使李全略之子,全略於唐敬宗寶曆二年(公元826年)死去,同捷跟那個時代的地方大員之子一樣,越過朝廷,擅自接班,自己任命自己為節度使。


    到了唐文宗大和元年(公元827年),朝廷為消除此患,欲調李同捷為兗海節度使,伺機收拾。但同捷拒絕任命。入夏後,朝廷有所行動,以武寧節度使王智興為主帥,領軍三萬攻擊李同捷。


    大和二年春(公元828年),王智興率軍攻至棣州(今山東惠民)。


    王智興是當時第一流名將,此次進攻叛軍是他主動向朝廷提出的。朝廷呢,當然很愉快地批準了,因為在當時這樣的情況不多見。


    在棣州合戰中,雙方拚得很激烈,城上飛箭如雨,雷石如雹;城下士兵銜刀疾進,攀爬雲梯,向城樓衝鋒。


    交戰中,棣州有三座城門被攻城士兵焚毀。


    李同捷見此城難保,乃生一計,叫一能言者,坐在城頭的戰棚中,對城下的王智興大罵,具體罵了些什麽,我們不得而知,但按記載:“軍吏恥之,智興蒙衣掩耳,不忍聞。”由此可見,罵的話是非常難聽和令人生氣的。麵對辱罵,王智興一時沒什麽辦法,非常鬱悶。


    就在這時候,身邊有名士兵給他出了個主意:“何不用拋石車把城頭上那個傢夥幹掉?”


    “拋石車?”王智興大喜,道,“若擊中,必有重賞!”


    拋石車,古代攻城時最常用的武器。唐時拋石車分大型和小型兩種,大型拋石車需要上百人操作,每次拋出的石塊多且重,目標是城頭上的士兵;小型的大約十幾人操作,一般攻擊目標比較明確,多為城上敵軍首領。


    本故事中被推來的拋石車當為小型的。


    在士兵操作下,一塊石頭猛然拋出,飛向城樓,那個正在謾罵的敵軍還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就已被擊中,一頭栽下城樓。


    王智興的士兵歡呼雀躍,攻城更急,遂攻下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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