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寧悠的記性並不差,他能記得很多事,就連兩歲時自己把妹妹的洋娃娃不小心弄壞了也記得。當然他並不是故意的,他記得自己把唯一的玩具送給了妹妹,卻把她一把丟開。真可惜,他還是讓她哭了。現在,他親愛的小妹妹,那個隻比他晚出生五分鍾的美麗小姑娘是不是又在哭泣呢?


    很多事情寧悠都記得,唯獨祖父把懷表給他時說的話他忘了,他卻從來沒有把懷表打開看看的衝動。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都是不能隨便窺視的,一旦跨過了界限,另一扇門就會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打開——這是誰告訴他的?為什麽他也想不起來?


    突然覺得有點冷,寧悠縮縮脖子,走過去把窗關上。剛剛進入冬天,樹上的果實還沒有全部摘完,他就已經感到寒冷。他的身體很糟糕,他深深地明白這一點,即使現在他不用總躺在床上,可跟同齡的夥伴比起來,他的身體依舊差得很遠。非常容易感冒,運動能力也很差,每次跑到山上時他幾乎都是最後一名。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一次他沒有像小鎮裏的人那樣病倒。


    “從明天開始不要再去鎮裏。”晚飯時,祖父這樣對寧悠說,銀白色的頭髮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有點暗淡。


    祖父的話終止了寧悠對他頭髮的打量,把剛送到嘴裏的蔬菜湯咽下去,寧悠不解的問:“為什麽?”


    祖父是個慈祥寬容的長者,對孫兒的言行舉止除了必要的教育外就沒有太多管束。即使寧悠生病時想要出門,他也隻會叮囑孫兒要早點回家,卻不會阻止。所以突然禁止他到鎮子裏去,與其說寧悠感到不滿,還不如說這個要求讓他困惑。


    “瘟疫就要蔓延開了,你的身體受不了。”沒有打算解釋太多,祖父嚴肅地說。


    看著祖父認真的表情,寧悠一知半解地點點頭。


    瘟疫是個陌生的詞語,他隻隱約知道那是不好的東西,卻並不太了解它的意思。吃過晚飯後,寧悠回到自己的房間,伴著昏暗的燈光翻開詞典。


    “瘟疫:流行性急性傳染病的總稱。”


    合上字典,寧悠似乎明白了什麽,又好像什麽也沒有明白。詞語的意思他已經理解,他不清楚的是祖父的對待這種事的態度。祖父是一個很厲害的人,他曾經帶領族人贏得了榮耀。為什麽祖父不想辦法解決這個什麽“瘟疫”?寧悠不解地望著昏黃的燈光,他很少質疑祖父、或者說別人的行為,所以很快就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將懷表放到床頭,寧悠蜷縮在被子裏,側著頭看著窗外明亮的星星。每到這種時候他就會覺得全身冷得難受,然而祖父卻要比普通人要抗寒得多,在溫度低得大部分都難以忍受的時候,祖父仍然可以不點燃壁爐,坐在寒冷的房間裏看書。


    隻有到了這種季節,寧悠才會偶爾想起,在沒有離家之前,那種從來不會感覺到寒冷的日子……不過他也隻是想想,卻不會傷感或者遺憾。現在他可以自由地奔跑,這種快樂是什麽都無法比擬的。


    第二天清晨,寧悠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吵醒的。從屋外傳來高亢又尖銳的女聲,他站到窗前,隔著起霧的玻璃,看見每天早上都準時給家裏送新鮮蔬菜跟水果來的維娜大嬸正焦急地對祖父說著什麽。


    “寧悠,我要出門一趟,大概晚上才能回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祖父終於走上樓,隔著門輕聲交待。


    “我可以和您一起去嗎?”雖然知道不太可能,寧悠還是決定試試。即使有書作伴,一個人在家也真的很無聊,他畢竟隻是個十歲大的男孩,當然更喜歡在外麵玩耍。


    “不可以。”不容拒絕地給出答案,祖父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他並不擔心寧悠的自理能力,即使沒有他在身邊照顧,這孩子現在大概也能很好地照顧自己了。


    祖父跟著維娜離開之後,整個房子隻剩下寧悠一個人。四周變得一片安靜,除了樓下的時鍾滴滴答答的聲音,沒有任何聲響。這間小屋距離小鎮有半公裏路程,獨自建在森林中,就像是為了刻意避開那些來訪的客人,保持距離又不會太遙遠。


    祖父其實不是那麽難以相處的人,他的醫術在這個偏遠的小鎮裏很出名,即使今年小鎮有了一位從大城市來的年輕醫生,可一旦有什麽病痛,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還是更願意相信祖父。


    流行疾病的到來意味著祖父這幾天都會很忙碌,一個人在家是十分寂寞的。寧悠已經想不起來,還在家族的時候,他是怎樣渡過那些隻能一個人呆在房間裏的日子的。祖父答應過他,等到明年春天,他就可以養一隻知更鳥。祖父提醒過他,如果不能下決心要一直照顧好就不能養,但他覺得自己應該能夠做到。


    從那一天開始,祖父每天都清晨出門,直到半夜才會回家。但是情況並沒有好轉,因為寧悠仍然不被允許出門,祖父的眉頭也越皺越深。


    往常如果寧悠好幾天不出門,鎮子裏的同伴就會一兩人結伴跑來尋找他,可這次他等了足足十天,卻一個人都沒有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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