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簡單收拾完戰場後,霍恩沒有第一時間帶著救世軍前往貞德堡,而是先在附近的一個貴族莊園暫住下來。


    包紮好傷口,將受傷和死亡的戰爭修士們安置完畢,霍恩才終於能夠休息。


    匆匆啃了兩口麵包和熱湯,他再也扛不住深沉的困意,一頭栽倒在床上,睡到了第二天快中午才醒來。


    不過醒來後,霍恩驚訝地發現,由於渾身肌肉酸痛和大腿骨折,他根本無法從床上爬起來。


    無奈之下,隻能叫來讓娜,她以公主抱的方式,將霍恩放到了輪椅上,推著向外走去。


    “讓娜,你今天好安靜啊。”


    讓娜用蚊子大的聲音囁喏了幾句話,霍恩卻沒有聽清,但大概能猜到那是什麽話。


    他也沒接茬,而是突然問道:“讓娜,你覺得我現在和希洛芙比賽輪椅衝刺,誰更快?”


    “啊?”讓娜先是愣住,隨後嗔怪地在霍恩肩膀上輕輕敲了一下,“你怎麽老是問這種不尊重人的問題?”


    “你自己也笑了,還說我。”


    “我沒有!”


    “你現在分明就在笑,”


    兩人打鬧了幾句,霍恩才轉移了話題:“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戰死的士兵不是你的錯,錯的是我們太弱了,錯的是世界根本不講理。”


    “……”


    “戰爭總有死亡,你我都得正視和銘記。”


    “哼,我會銘記的。”讓娜輕哼了一聲,“總有一天,我要把那些貴族都給驅逐出去,千河穀人再也不用上戰場。”


    “會有這麽一天的。”轉過身麵向前方,霍恩靠在輪椅的靠背上大喊,“阿爾芒!”


    霍恩剛叫出口,便感覺肌肉扯得眉骨的傷口隱隱作痛。


    “冕下,我在。”


    “這一仗,咱們的戰損如何?”


    帶著水汽的陽光在陰暗的走廊中盤旋著,霍恩的輪椅骨碌碌地壓過鋪滿塵埃的地麵。


    “戰死約895人,重傷400多人,輕傷1100多人,幾乎人人帶傷。”


    “這麽多嗎?”盡管早有心理預期,可聽到這個數字,霍恩還是心口發悶。


    三個月來同吃同住,霍恩對這些好小夥都已是相當地熟悉,乍然失去了好幾位親友,不怪他難過。


    感覺到霍恩稍顯低落的情緒,阿爾芒連忙補充道:“但我們繳獲了戰馬788匹,騎士全身甲320套,普通胸甲277套,鎖子甲和皮甲489套,如武裝劍、長矛、錘矛等武器以及其他物資等,還在統計中。”


    聽到阿爾芒的話,霍恩稍微振奮了一些,他知道作為教皇的他,是最不能消沉的那個人。


    有了這些武器,有了貞德堡的領地和資源,起碼他們下一次就不會死這麽多人了。


    這些戰爭修士都是在人生最好的年歲中死去的。


    戰爭修士們的平均年齡都不到三十歲,就是這群年輕人硬生生擊敗了萊亞最強大的力量——敕令連。


    別說農夫打敗敕令連,就是農夫打敗超凡騎士的例子都是極為罕見的。


    可救世軍做到了,這是千河穀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卻不是最後一次。


    將心中的鬱鬱之氣排解掉,霍恩鎮定下來,繼續問道:“幾個軍團長都怎麽樣了?”


    “黑帽一軍的軍團長威克多脖子斷了,他有三段呼吸法,靠著藥劑和強迫修士賜福搶救回來了,沒癱瘓,隻是需要靜養。


    黑帽二軍的軍團長科勒曼右腳腳踝以下截肢了。


    黑帽四軍的軍團長魯迪洛被弩箭射入顱骨,人救回來了,但箭頭留腦子裏了。


    近衛二軍的軍團長孟塞清創嚎了一晚上,剛剛才醒。


    黑帽三軍的軍團長伍利目前隻找到了人頭,黑帽五軍的軍團長查克被馬蹄踏碎胸骨重傷不治身亡,黑帽六軍的軍團長科爾頓心髒被敕令騎士刺穿死亡。”


    救世軍八個軍團長,一仗下來死了三個,重傷四個,唯有達斯因為指揮抬銃小隊僅受輕傷。


    就連霍恩都因為右腿骨折不得不坐輪椅。


    穿過戰爭修士們敬仰而狂熱的視線,霍恩坐著輪椅被推到餐桌前。


    餐桌前四個奇形怪狀的病號軍團長,望向端坐輪椅的霍恩,相視苦笑。


    他們現在進駐貞德堡,知道的明白他們打了勝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打輸了呢。


    “軍法官盡早寫一份報告出來,記錄戰史,準備納新和撫恤的事宜。”拿起桌子上的麵包,霍恩邊啃邊對著阿爾芒吩咐起來。


    轉過頭,望著眼前土頭灰臉的軍團長和戰爭修士們,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下午進城的時候,讓大家把頭臉都洗洗,咱們要昂首挺胸地進城。”


    …………


    雨後粘稠的濕草地上,一把閃著亮銀色光澤的騎士劍插在泥地中。


    貝納爾多彎下腰,伸手繃緊了肌肉,將騎士劍拔出,可他失望地發現,這把騎士劍卻隻剩下半截。


    端詳著手中這把裝飾了金玉和寶石的名貴長劍,貝納爾多認出了這是伯奧略的那把。


    呆愣愣地看了幾秒,他搖搖頭,將這把奢華的劍丟到身後的藤筐中。


    背上藤筐,吃力地行走在泥地上,貝納爾多四周都是揮舞著鐵鍬挖土的護教軍。


    他們被下令就地掩埋屍體,以防出現瘟疫。


    清新的陽光穿過樹葉,將棕色的地麵照成了棕紅色。


    灌木、青草、岩石……到處都是血跡。


    泥腥味和著血腥味,在水蒸氣的蒸騰中雜糅在一起,熏得貝納爾多頭疼。


    斷裂的武裝劍在路旁插成籬笆,殘破的紅白圓盾上掛著斷肢殘臂,幾根人骨支撐著它們,在帶著濕氣的春風中搖搖欲墜。


    走過這些血腥的場景,貝納爾多和其他護教軍同伴匯合,將這些九九新微瑕的殘破兵刃倒入馬車車鬥中。


    一捆捆的長槍、甲片和箭矢靜靜地躺在車鬥中,在馬夫的操縱下緩緩離開。


    “貝納爾多,還好伱來了,我們這邊賬冊又不對了,少了3個第納爾,怎麽都找不出來。”


    貝納爾多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被一個雄壯的男人摟住了脖子,拽著他朝帳篷走去。


    “不是派了新的會計嗎?怎麽又出錯了?”將沾滿泥巴的手在身上擦著,貝納爾多無奈地問道。


    那雄壯的男人大大咧咧地邁步向前:“就是新會計出的錯,誰有辦法?說起來,你不是馬夫嗎?怎麽算術這麽好?”


    “我原本想當會計來著。”貝納爾多麵不改色地回答,“可惜我跟著一位老會計才學了兩天,父親就病死了,不得不出來當馬夫。”


    “嘖嘖嘖,沒關係,我聽說冕下那邊很缺賬務人才,特地開辦了算術速成班,你去參加,肯定比幹馬夫強。”


    “那你呢?”


    “我準備參軍,拜聖父會的牧師說了,新募兵就從原先的護教軍裏招募。”雄壯的男子敲了敲胸口,“我勒菲可是遲早要成為元帥的男人。”


    聽著勒菲滿是汗臭味的吹牛,貝納爾多卻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放到了不遠處。


    從早上開始,就陸陸續續有附近的鄉民趕來。


    他們穿著短衣,站在戰場的邊緣,不敢靠近,隻是站在山坡上眺望。


    可隨著時間推移,他們距離戰場越來越近,護教軍倒是沒阻攔,畢竟有價值的東西基本都被撿走了。


    發現貝納爾多的注意力轉移了,勒菲朝著他看的方向望去,粗放地笑起來:“你信不信,第一反應絕對是嘔吐。”


    勒菲話音未落,幾個走近戰場的鄉民便扶著旁邊的樹木狂嘔起來。


    “喏。”


    擦幹嘴角,鄉民們沒有離去,而是一步步朝著那堆積的騎士屍體走去。


    他們在屍體中不斷辨認著,當認出了某具熟悉的騎士屍體後,便立刻嚎啕大哭起來,仿佛要把先前受過的所有委屈都給哭出來。


    拜聖父會的牧師們一瘸一拐地上去開導,甚至沒說兩句,他們便跳起,紅著眼,衝著那騎士瘋狂掄拳。


    直到打得麵目全非,打得拳頭被骨片刺破後,村民們才會停止。


    牧師們溫柔地上前,將他們引導到一邊,早搭設好了的棚子下麵,一批又一批的村民們詢問著戰役的經過和結果。


    拜聖父會的修士們不厭其煩地一遍遍複述,可他們還是聽不夠,直到有人高喊:


    “是聖孫!教皇,教皇來了!”


    在道路的盡頭,救世軍和太陽旗幟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在場的鄉民們馬上拋棄了講道的拜聖父會修士,爭先恐後地朝著行進的救世軍跑去。


    貝納爾多敢發誓,他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受到民眾歡迎的教皇。


    他們狂熱到瘋狂地舉起雙手,不斷地呼喊著霍恩的名字,在路邊又蹦又跳,將鮮花和歡呼癲狂地朝著救世軍們扔去。


    在看到騎士的屍體,在回憶起霍恩的諾言,在想起了曾經的苦痛後,所有的鄉民都知道端坐的青年到底是誰。


    是殺死了公爵的教皇,是揭露了藍血的教皇,是打敗了騎士的教皇,是站在平民一邊,千河穀人自己的教皇。


    天選的教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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