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滾開!”


    “低賤的不潔者,騎士老爺來了,滾開!”


    陰沉的天空下,三五個仆從馬鞭抽打,將那些來不及避到路邊的流民們驅趕開。


    一條條半寸深的鞭痕掛著模糊的血肉,倒黴蛋的家人哭喊著,在血腥氣中將其拖到一邊。


    為首的騎士打著庫什公爵的旗幟,鳥喙型的麵罩頭盔下,看不見他的臉。


    這應該就是前天霍恩和茜茜見到的那個帶隊到貞德堡支援的封臣,可能是個男爵或伯爵。


    走到營地的大門口,一些正在用野花裝飾籬笆的農夫農婦們,見騎士老爺到了,趕緊躲閃開,根本不敢靠近。


    隻有吉爾絲提著小籃子,強忍住恐懼,擠出微笑走了上去:“歡迎您的到來,尊敬的騎士大人。”


    騎士停住了馬蹄,一言不發,從麵罩的細長眼縫中看著吉爾絲。


    馬德蘭上下打量了一眼這個騎士,沒說什麽,隻是領著那名仆從朝營地內走去。


    今天的流民營地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氛圍,哪怕是最窮苦的流民和公簿農,都會四處找一個野花或洗幹淨帶顏色的布條,掛在屋簷下或樹上。


    “領主大人,這麥芽糖……”見營地漸漸遠去,旁邊的侍從騎士端著那麥芽糖追了上來。


    “不用了,我還有別的事。”在戰馬不屑的響鼻聲中,騎士終於淡淡地開口說道,“阿勒安普西斯,你去送吧。”


    騎士麵無表情,依舊端正地坐在馬背上,看也不看吉爾絲一眼。


    可能是格蘭普文小醜的職業病犯了。


    吉爾絲伸出的手尷尬地僵在原地,直到騎士身邊的一個步兵上前,冷漠地將那兩個麥芽糖接在手裏。


    “這個給您。”嘴上掛著微笑,咽了一口口水,吉爾絲從小籃子裏,拿起麻紙包著的兩枚麥芽糖,遞給了騎士,“冕下讓我們給每個客人都送一份,說是叫喜糖。”


    全程不曾摘下麵罩的騎士立刻轉身離去,好像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多待一般。


    好在這個時候,馬德蘭及時趕到,他掃了一眼坐在馬上的騎士:“冕下就在裏麵,您跟我來就行。”


    騎士臉上的不耐煩之色便越來越明顯,他甚至抽出了馬鞭,就好像要抽吉爾絲一鞭似的。


    一名明顯惡棍打扮,滿臉橫肉的男子走了出來。


    “公爵大人的禮物該怎麽送過去?”騎士複雜的語法和助詞讓吉爾絲發懵,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理解騎士在說什麽。


    木台之上,則搭起了一個簡易的彌賽拉教祭壇,霍恩站在祭壇上,加急背誦這該死的祈禱詞。


    “喝——呸!”


    騎士直接將一口綠痰吐在了那琥珀般的麥芽糖上:“低賤的不潔者,要不是公爵大人,等那些秘軍到場……哼!”


    這套貴族禮服穿在格蘭普文身上,明明很挺拔,但就是帶著一股古怪的滑稽感。


    從營地內一路到廣場的木台,到處都是彩旗飄飄。


    周圍的農夫農婦則退避三裏,怕吉爾絲的血濺到了自己。


    ………………


    他將作為證婚人出場,一旁的馬德蘭則在為格蘭普文檢查服飾。


    在教皇宮附近的一間小屋內,女人們包圍在狄亞身邊,為她挑選配飾和花朵,一頂頂花冠在狄亞的頭上來回嚐試。


    “狄亞姐姐,你現在真漂亮。”將潔白的花冠擺在狄亞的腦袋上,讓娜忍不住稱讚道。


    “謝謝你,讓娜。”


    “狄亞姐姐,你現在是什麽感受。”


    “我慣常了占卜,最會形容無法描述的東西。”狄亞伸出手,摸著讓娜的臉,“但我描述不出來我現在的感受。”


    “其實我之前還從未想像過結婚是什麽樣的呢。”坐在狄亞的身邊,讓娜抱著她的胳膊。


    “為什麽?”


    “因為我之前想當個遊俠騎士,四處行俠仗義,可後來,我不想當遊俠騎士了。


    我想和哥哥找個地方隱居下來,過一輩子,那個時候,我才幻想婚禮是什麽樣的。”


    “那現在呢?”


    “我不知道。”讓娜猶豫了一下,“狄亞姐姐,你覺得霍恩哥哥他是真的喜歡我嗎?”


    “冕下,冕下應該是喜歡您的,冕下作為聖孫,他對所有人都慈愛……”


    “那假如哥哥準備和我成婚呢?”


    “真的嗎?聖父在上,那太好了。”


    讓娜卻沒有說話,隻是抱緊了狄亞的手臂。


    狄亞看不到讓娜的表情,可她眼前的黑暗裏,卻能看到更多的東西。


    她伸出手,環抱住了讓娜:“我的小讓娜,有些東西,到時候了,你就能知道。”


    沉默了許久,讓娜才重新抬起頭,笑了起來:


    “好了,你才是今天的主角,狄亞姐姐,咱們準備一下,可以出去了。”


    按照千河穀習俗,應該是早上的辰經時(8點半)結婚,現在的時候,差不多8點。


    不過帝國的人們向來沒有時間觀念,都是差不多得了。


    “親愛的信民們,我們今日聚集在彌賽拉的麵前,見證兩個靈魂的結合,我們的大主教格蘭普文,和他的妻子狄亞。


    現在,奏響歌曲,請新娘狄亞出場。”


    此時,一陣悠揚的音樂響起。


    按照習俗,平民之間的婚禮,並不需要戒指,而是直接將一枚第納爾銀幣截成兩半,一半給新娘,一半留在新郎手中。


    站在木台上,格蘭普文緊張地舔著嘴唇,汗水已經浸透了他手中的第納爾銀幣。


    長笛聲和魯特琴聲中,狄亞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裏,在道路的兩側,吉爾絲和弗采娃各自拋灑野花鋪路。


    讓娜輕捧狄亞的手肘,而狄亞則手捧鮮花,從人群的盡頭緩緩走來。


    格蘭普文下意識向前邁了一步,差點摔倒,還好霍恩就在邊上,伸手扶住了他。


    狄亞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裙,兩條被魔女病折磨到萎縮的腿被長裙遮住,她的肩膀上係著藍色絲綢帶子。


    對於貴族來說,新娘的禮服是以藍色為主,農夫們沒這個條件,往往會披一條藍布了事。


    隨著狄亞離木台越來越近,格蘭普文緊張的情緒卻越來越小,他甚至放鬆地微笑起來。


    陪在格蘭普文身邊的霍恩則不同,當他看到讓娜越來越近的時候,心中卻開始緊張起來。


    狄亞的腳步忽然頓了頓,讓娜以為她走太多路,沒力氣了,連忙問道:“怎麽了?我來扶住你……”


    “不用,伱牽著我就行。”狄亞低聲說道。


    “你走不動了,一定要和我說。”


    “……”


    “狄亞姐姐?”


    黃色迷迭香的花瓣忽然抖動了一下,一滴鮮紅的血從花瓣上滾落,落在了那潔白的裙子上。


    “狄亞姐姐!”


    兩道血跡緩緩從狄亞的眼角落下,滑過臉龐,墜落在花瓣與雪白的長裙上。


    “啊!啊——”


    狄亞渾身顫抖起來,她右手緊纂手中的花,高高舉起,不讓鮮血落在上麵,另一隻手,則捂住臉,好像不想叫他人看到自己的醜態。


    她的肌肉抽搐著,小腿更是不斷地顫抖,整個人忽然間搖搖欲墜。


    “狄亞,狄亞。”眼見這個熟悉的場景,格蘭普文卻管不了那麽多,他慌亂地快步上前,從木台上跳下,摔了個狗啃泥。


    來不及疼痛,他再次爬起,跑到了狄亞的身邊,替她按摩著手臂和太陽穴。


    “醒神嗅鹽,快,用醒神嗅鹽!”


    從木台的樓梯上跑下,霍恩急匆匆地從腰間取出醒神嗅鹽,遞給了格蘭普文。


    茜茜則朝著一旁大喊:“塞西,人呢?快過來!”


    塞西滿頭大汗地從人群中擠出,十戶百戶們則立刻抽出藤條,叫人群讓開道路。


    格蘭普文抱起狄亞,讓娜扶著她的腦袋,霍恩在前麵引路,將夫妻二人帶到了附近的草房裏。


    婚禮上出了這個變故,自然是進行不下去的,在十戶長和百戶長們的高壓喝罵下,流民的竊竊私語逐漸停止,各自散去。


    出了這檔子事,霍恩無法離去,便與讓娜和馬德蘭等人等在木屋外,從中午等到傍晚,格蘭普文才麻木地從房間中走出。


    “冕下,狄亞,狄亞她想和您說兩句話。”格蘭普文的聲音壓抑不住的滄桑。


    “沒事的。”霍恩捏捏讓娜的手掌心,對她說道,然後便跟著格蘭普文一起鑽進了屋子。


    “冕下,您來了嗎?”


    “我到了。”霍恩坐在床邊,“狄亞姐,你好好養身體,先撐住,等咱們到池沼鎮,我請大巫師來給你治療魔女病的後遺症,到時候,我再給你們……”


    “他們來了。”


    “他們……什麽他們,你在說什麽?”


    “我也不知道他們是誰。”狄亞蒼白的臉上浮現出苦笑,她的聲音比之前任何一個時刻都虛弱,“有修士用賜福阻斷了我的占卜,咳咳,我看不清。”


    “你看到的大概是什麽樣,能和我說說嘛?”


    沉默了半晌,狄亞幽幽的聲音再次響起:


    “冕下,他們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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