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嘿嘿,雞湯來嘍。”


    夜色如水,甚至有些寒冷,馬德蘭的聲音在此刻顯得那麽暖和。


    他端著一大鍋雞湯,邁著快速的小碎步,走入了這間名為用餐室的抄寫室中。


    噴薄欲出的雞湯香氣從鍋蓋的縫隙中飄出,在場的教皇國高層主教們鼻翼微動。


    將雞湯放在五米來長的抄寫台上,馬德蘭用圍裙擦著手,他四下裏望望:“喝呀,你們怎麽不喝呢?”


    “傑什卡,你坐,咱們先喝兩口湯再說。”霍恩笑著向在場的主教解釋道,“這是我特地吩咐後廚,犒勞大家的夜宵。”


    站在牆邊地圖旁的傑什卡,順從地坐到了桌邊。


    拿起陶碗舀了一碗湯,馬德蘭將其遞給了傑什卡:“來,趁熱喝。”


    在場的七八人各個都分到了一碗湯,連站在門口的衛士都有。


    像雞腿雞翅雞胸一類的,自然進了主教們的肚子,而衛士們隻能吃雞頭雞爪。


    盡管教皇國幅隕遼闊,物資豐沛,可這樣的雞湯,卻不是衛士們每天都能享受到的,自然沒有怨言。


    拿起勺子,奇爾維斯舀了一勺雞湯,想要送進嘴裏。


    可手卻不受控製地抖動著,他不得不用另一隻手握住手腕,才能順利地將湯給喝下去。


    “這味道有點怪怪的。”


    “有雞湯喝就不錯了,挑剔什麽,你不喝我喝。”馬德蘭翻了個白眼,喝了一口,“嘖嘖,不鹹不淡,味道好極了。”


    一旁的格蘭普文則拿出了一小杯麥芽酒:“我看,你估計是少了這個吧。”


    奇爾維斯眉開眼笑地接了過來:“明天有要緊事,我就隻喝這一杯,就一杯哈,誰來勸都不行。”


    “誰勸你了?”


    旁邊的布薩克等人都忍不住大笑起來,連向來嚴肅的丹吉都微笑著抿了一口雞湯。


    “好了好了,嚴肅點,我們這開戰術會議呢。”嘴上掛著笑,霍恩用手中的權杖敲了敲桌子,“肅靜啊,肅靜。”


    吹了一口碗中雞湯中升騰起的水霧,霍恩笑著對傑什卡說:“馬德蘭剛剛不在,你把咱們的計劃再簡述一遍吧。”


    “是,冕下。”


    傑什卡指著平鋪在桌子上的簡易地圖說道:“請看,這便是我們和教會的那個民兵隊長約定的交戰地點,小泥溝。


    這個地方原先是一個小斜坡,為一處武裝農的田地,兩側都是茂密的灌木叢和小樹林,在邊緣有一圈籬笆牆。


    洪水之後,這部分原來的土路變得泥濘,限製了戰場的寬度。


    不管他們人數多少,在這裏一定施展不開,原本這個路線是但凡是有腦子的指揮官來選定的話,一定會避開這裏。


    但由於敵方的自私和傲慢,居然真的把途徑地點定在了這裏。”


    傑什卡用一根小樹枝在地圖上比比劃劃著:“正麵的這個缺口咱們可以安排黑帽軍,用以吸引注意。


    咱們的近衛軍和聖杯騎士團則埋伏在側麵,擇機突襲。


    那些披甲軍士由聖杯騎士團,兵分兩路,將其圍殲。


    宗座衛士隻要糾纏住守夜衛兵即可,待黑帽軍擊潰農奴兵,便來支援。


    到那時,我們便可有心算無心,以兩麵包夾之勢,擊潰敵軍。”


    “計劃倒是無可指摘。”格蘭普文撓了撓腦袋,“可黑帽軍真的能擊潰農奴兵嗎?”


    “近來黑帽軍的訓練成績突飛猛進,我認為他們勉強能滿足要求了。”霍恩喝了一口雞湯,“傑什卡,伱說呢?”


    “萬無一失,冕下,但凡有一個教會的士兵踏過籬笆牆一步,我就改姓鼻涕蟲。”傑什卡斬釘截鐵地回道。


    “諸位,教皇國興敗,就在此一戰了。”霍恩點點頭,他舉起手中的陶碗,“不早了,大家喝完這碗湯,就各自回去休息吧。”


    喝完雞湯,在場眾人各自散去,霍恩邁著沉重的步伐返回臥室。


    可當他躺在那張大床上的時候,卻沒有什麽睡意。


    他從床的一邊滾到另一邊,眼睛怎麽都閉不上,就這樣不停輾轉反側。


    時間一點點過去,月亮逐漸高掛,就當霍恩準備幹脆起床,醒著待到晨禱的時候,嘉莉的手臂從一旁伸了過來。


    溫暖的濕氣讓霍恩的耳朵癢癢的,還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香味。


    “帕帕,你們明天要去打仗了嗎?”


    “沒有,我們隻是去進行特別騎士競技大會,不去打仗。”


    “真的嗎?我不信。”嘉莉鼓起了嘴巴,“你們明明就是去打仗的。”


    霍恩哭笑不得地敲了敲她的腦袋:“你還知道了?”


    “我可日他山羊的不是傻瓜!”


    霍恩瞪大了眼睛:“這誰教你的?”


    嘉莉支支吾吾地卻不肯繼續說話,隻是伸手環抱住了霍恩的腰,將霍恩的腦袋按在她的波譎雲詭之中。


    枕著嘉莉的寬闊胸懷,霍恩舒服地輕歎了一聲。


    “帕帕,那你明天走了,還會回來嗎?”


    “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也許明天就回來。”沉默了半晌,霍恩呢喃道。


    霍恩不知道自己這話,到底是說給嘉莉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這句話說完沒多久,躺在嘉莉的懷中,睡意久違地爬上了霍恩的腦門。


    將腦袋枕在兩瓣溫暖的肉中間,仿佛漂浮在柔軟的海水中,霍恩的眼皮越來越沉。


    沉默了好久,嘉莉抱著霍恩的腦袋,低聲道:“帕帕,我也想跟你一起去。”


    “別鬧。”霍恩眼睛已經合在了一起,可還是不忘拒絕,“你連自己的魔女能力都忘了,手無縛雞之力,老老實實待在家吧。”


    撅著嘴,嘉莉沒有回話,隻是將臉頰貼在了霍恩的頭頂上。


    感受著腦袋柔軟的觸感,霍恩再也睜不開眼睛,就這麽睡了過去。


    在胸巒如聚之中,霍恩仿佛釋放了長久以來的疲憊與緊張,睡得異常香甜。


    “冕下,冕下。”


    格蘭普文的聲音從霍恩的耳邊響起,霍恩迷迷蒙蒙中睜開眼,仿佛眼睛剛剛閉上。


    “到時間了嗎?”


    格蘭普文沒有說話,隻是讓開了身體,微熹的晨光順著十字花窗傾瀉進來。


    霍恩瞬間便清醒了。


    按照原先的計劃,是晨禱時,即5點的時候起床集合並出發,那時的天應該還沒亮。


    霍恩心中浮現一個可怕的想法。


    他們,好像睡過了。


    猛地從床上跳起,霍恩管不了什麽衣服不衣服的了。


    他竄到了臥室門邊,才走出門,便見到傑什卡正從走廊的另一邊走過來。


    “怎麽回事?”


    望著褲子反穿,將衣服下擺匆匆塞進褲腰中的傑什卡,霍恩厲聲問道。


    傑什卡則是滿頭大汗:“本來說雞鳴三聲或讓僧侶敲鍾叫我們起床的,但今天雞沒叫,鍾也沒響,我以為自己醒早了,直到太陽升起來,才發現不對……”


    “雞沒叫?為什麽?”


    “咱們唯一的那隻報時雞,好像,昨天晚上被廚娘做成雞湯了。”


    “你們沒吃出來嗎?不是叫他們用那隻摔死的小母雞嗎!?”


    “沒有……”


    “敲鍾的僧侶呢?”


    “先前湯利進攻修道院時,被誤傷,死了。”


    “沒有安排新人嗎?”


    “有,是兩個武裝農,但那兩個武裝農加入了黑帽軍,您勒令所有黑帽軍集體睡在軍營,所以……”


    此時,奇爾維斯等人同樣反應過來,他們從走廊的盡頭匆匆忙忙地走了過來。


    “冕下,布尼安和拉費爾已經開始集合部隊了,近衛軍那邊也在集結。”赤著腳,奇爾維斯匆匆地邊走邊喊道。


    “報時雞的事,我去問了。”馬德蘭急得渾身打顫,“廚娘那邊說那隻小母雞從高處摔死,是受了魔鬼的誘惑,靈魂下了地獄,所以不能吃。


    您又吩咐,不論什麽情況都要做一鍋雞湯,雖然十分地不舍,他們還是把那隻報時的公雞給宰了。”


    霍恩一時語塞:“天都亮了,咱們這麽多人,一個起床的都沒有嗎?”


    “咳嗯。”奇爾維斯咳嗽了一聲,“冕下,其實很多人早都醒了,但隻有我們這幾個主教敢出來。


    按照《橫睡教法》,雞鳴三遍或鍾響前起床外出,被視為不經允許夜間出行,違反教法,是要被罰鞭刑的。


    您前天才因為這件事,將一名旅長撤了職……”


    連吃了兩記回旋鏢,霍恩隻感覺血灌瞳仁:“咱們晚了多久?”


    “咱們應該在晨禱時(5點)起床,在黎明時(6點)出發,辰經時(8點30)開戰,現在應該是在黎明時過一點點。”


    “把他們全都給我叫醒,馬上出發去小泥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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