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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居安瞅了兒子半響,不由低聲罵了句:“小屁孩兒,”他伸手推一下,“醒醒喂,收拾幹淨了回房睡。”


    王翦嘴裏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麽,卻是側過臉去接著打呼嚕。


    當爹的無法,隻得架起小夥子的胳膊往旁邊的沙發上挪,徒然覺得自己肩上的分量沉得很,似乎昨天還在滿地跑的小不點兒,一轉眼就長成了大個子了。回想那幾年,好像都沒怎麽抱過孩子,隻一味地當甩手掌櫃胡天胡地,這麽一個小家夥,以前隻覺得他煩,是個大包袱。


    王翦被安置在沙發上躺下。他爸以少有的耐性,替他脫鞋脫襪蓋好薄被,又拿了塊溫熱毛巾替他擦淨了手和臉,而後在傷口處上了些藥貼了幾塊創可貼。


    折騰完了,王居安順手把耷拉在孩子額前的碎發往上一捋,露出一雙年輕倔強的眉眼和初顯男性剛毅氣質的額頭。他仔細端詳,越看越覺得像自己,越看越覺得陌生,最後仍是罵了句:“小屁孩兒。”


    王居安調暗燈光,拿起茶幾上的信件上了樓,回到書房,自個兒靠在椅子上閉目養了會兒神,這才打開電腦,進入郵箱,果然瞧見一封類似垃圾郵件署名的未讀信件。


    點開來讀,上麵寫著:


    06年3月,保順投資將南商廣場的法人股萬股分別質押給商行南瞻分行南濱和北湖兩家支行,共申請5.2億元貸款。07年初,質押解除,又因融資需要,繼續將該股權抵押給以上兩家銀行,期限兩年,到期後又申請續期一年。經查明,該股權抵押是為當年收購英華生物科技(後改名保順科技,法人王女士)貸款提供擔保,貸款由保順投資提出申請,協議以集團名義簽署……


    王居安看了兩遍,刪郵件,關窗口,思忖:父親05年八月病逝,自己那會兒才從日本回來,公司事務當時交由王亞男一手打理,這還是查出來的事情,那些被藏著掖著的不知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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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被蒙在鼓裏還好,如今卻是一刻也不能不想,一時間頭也疼起來,太陽穴跟著突突直跳。他靠回椅子裏,點了支煙,闔上眼良久,手裏的煙卷卻是一口未抽。


    當天晚上,蘇沫把表妹送回舅舅家,因擔心舅媽瞧見自己又生氣,不好進去打招呼,隻在樓下叮囑小姑娘以後不要意氣用事。說話間提起回老家省複讀的事,鍾聲卻不言不語,好一會兒才開口:“姐,我這次肯定能考上大學,再說,就算複讀以後能上好學校好專業,家裏也沒能力負擔……你放心,我不會在像以前那麽傻了。


    蘇沫知道她主意大,若是常在跟前嘮叨,隻怕又會引起她的叛逆情緒,也沒多勸,讓人趕緊上樓,直到聽見鍾鳴在走廊裏說話,這才驅車回家。


    到家以後,清泉已經在樓上睡著了,爸媽在廳裏看晚間新聞,音量調到幾乎聽不見,視頻上一群人正在大街上舉行反日遊行。


    蘇沫要去把孩子抱下來,孩子外公忙攔著,說:“就讓你媽陪著睡幾晚上,等處熟了再跟你,要不晚上醒了又哭著找人,都睡不好。你睡清泉的房,我睡沙發。”


    蘇沫不願意,蘇母也說沙發太軟,老頭子勁椎不好,不能這麽折騰。


    可是老爺子很固執,就是不同意。


    蘇沫瞧見兩老均是一邊說話一邊捶背拍肩,精力遠不及以往,心裏很過意不去,說:“都是帶孩子給帶的,太辛苦了。”


    蘇母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笑道:“你還和我們客氣,我們就你這一個孩子,我們不幫你誰幫你呢?”說到這兒,她神色黯淡下來,“你以前的婆家,離婚前指望不上。離婚後更指望不上,他們幾時主動地來看過這個外孫女的?偶爾想起來,才打電話問兩句,沒處過就沒感情,可憐我的清泉……”


    蘇沫心裏更難受,忙說:“等我再存些錢,回家裏找個差不多的工作,以後一家人都在一處。”


    蘇母問:“你幾時能回去?”又道,“要不我們就在這兒買套房子,沿海城市,氣候好,也幹淨,不像我們那邊,夏天熱冬天冷的。”


    蘇沫一愣,她從沒想過要在南瞻紮根,想起以往的經曆心裏百味陳雜,這裏的生活使人忙碌而不安,遠不如內地清淨,便說:“南瞻的房價太高了,不劃算。”


    蘇母點頭:“也是,買不起的,”她瞅了眼洗手間,見老伴還在裏麵洗漱,壓低聲音道,“你爸不讓我跟你說,我們是很希望你在跟前的,你爸來之前做了身體檢查,他頸椎方麵的問題很不好,經常頭暈沒力氣,又有高血壓,心髒方麵也有些毛病,你看他這兩年瘦的,褲腰大了一圈,我們是老的老小的小,你在跟前,也能有個照應。”


    蘇沫急道:“正好我這幾天休息,帶爸去醫院瞧瞧,總得治治才好。”


    蘇母連忙擺手:“你不要在他跟前提這些病啊災的,老頭子年紀越大脾氣越古怪,最討厭人家說他身體不好。再說,這也是自然規律,人老了毛病都來了,我就想著你要是能就近找個工作和我們在一塊兒。這是其一,還有件事,你爸也不讓我說……”


    蘇沫抬眼看她,一顆心已是砰砰亂跳,隻擔心自家父母還有什麽病痛瞞著自己。


    蘇母慢慢開口:“我聽說,佟瑞安那邊添了個兒子,他們家高興的不得了。我一想到這事心裏就不舒服,你一個人帶著孩子,他那邊就和人又生一個,所以說,這方麵,女人就是不如男人能折騰。你現在也要好好考慮了,年紀大了,還有個拖油瓶,隻怕往後更不好找。”


    蘇沫聽得心裏不是滋味,卻也鬆了口氣:“媽我知道您的意思,我現在的級別雖說和中層管理差不多,但是還缺少經驗,等混上管理層,攢點資曆,以後回去也能找個薪水不錯的工作。我現在最擔心你們身體吃不消,要不你們一邊住個大半年,回去以後我請個保姆帶孩子。”


    蘇母笑起來:“在這兒住大半年,那家裏的房子怎麽辦?還有你爸養的那些花花草草,他哪裏就舍得了,而且我看這裏的消費很高,還是回去住省些。我也知道你擔心經濟方麵的問題,所以說,要是找個男的幫襯下,你也能輕鬆些。來之前,你姨還和我說這事,她認識一個人,四十出頭,也帶了個女孩,讀小學,人看起來還蠻老實,是個公務員,要不你過年回去見見?”


    蘇沫沒做聲。


    蘇母問她:“沫沫,你別是嫌人年紀大吧?你舅媽跟我說,以前給你介紹個條件不錯的對象,你也是嫌人年紀大,我跟你說,離過婚的女人比不得男人,男人二婚,還能挑上未婚小姑娘,大環境就是這樣。再說,如果你當初不找姓佟的,今天也沒這些事了……”


    蘇父從洗手間出來,咳一聲:“還在嘮叨什麽,不早了,睡覺去。”


    蘇沫這才道:“我也知道自己的情況,想找個合心意的很難,我看得上人家人家看不上我,實在不行,我一個人帶著清泉過也很好,再說大環境也沒規定女人不能單身的……”


    蘇母低聲打斷:“又說孩子話,你還有大半輩子要過,不結婚,難道孤獨終老?要是女的不結婚很正常,那電視報紙上還成天拿剩女說事?”


    蘇父把被褥鋪在沙發上:“嘮嘮叨叨,別把清泉吵醒了。”


    蘇母這才不做聲,蘇沫幾乎是逃進旁邊的小房,輕輕掩上門,不由歎了口氣。她在外與人交往漸入佳境,可一旦麵對最親的人,仍會輕易被挑起情緒,大抵還是因為心懷愧疚。


    蘇沫趁著招標結果還未公布,請了幾天假,陪父母出門遊玩或者在家帶孩子。


    她和女兒相處漸熟,畢竟母女天性,小家夥也開始愛粘著她了。清泉喜歡玩樂高積木,卻不願意外公外婆陪著,隻讓蘇沫在旁邊幫忙。蘇沫問她原因,小家夥說:“幼兒園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媽媽陪他們玩,爺爺奶奶們隻管買菜做飯。”


    蘇母接口:“這孩子心裏愛裝事,幼兒園開運動會,她都不讓我們去,說人家都是爸爸媽媽在那兒。”


    蘇沫沒說話,過了會兒問孩子:“清泉想爸爸了,是嗎?”


    清泉埋頭玩積木,沒吭氣。


    蘇母坐在沙發上瞧著,忽然歎一口氣,小聲道:“你說你不想再婚,但是孩子也需要爸爸呀。”


    蘇沫說:“媽,別當著孩子說這些事吧。”


    蘇母說:“你瞧她玩得多認真,她哪裏懂這些話,就是這家夥,長得太像佟瑞安了。”


    蘇沫看向女兒:“清泉,下次媽媽回去,帶你去看爸爸好嗎?”


    小家夥頭也不抬:“他為什麽不來看我?”


    蘇沫說:“他很忙,我們有空可以去看他。”


    小家夥沒說話,隔了好一會兒才道:“哦,他家裏有小弟弟了。”


    蘇沫看了她媽一眼:“媽,你連這也告訴她了?”


    蘇母疑惑:“沒有啊。”


    清泉仍是玩著積木:“有啊,上次外婆和外公說過。”


    蘇沫沒多問,心裏卻無可奈何,趁著飯後父母下樓遛彎的當口,她一邊教女兒洗碗,一邊說:“清泉,我和你爸打過電話,他也很想你,就是太忙了,我們大人,有很多事要做,等他有空,我們也有空的時候,可以去看他,他一定很高興。”


    清泉站在矮凳上洗小碗:“你們這些大人,到底在忙什麽呀?”


    蘇沫想了想:“庸庸碌碌,蠅營狗苟。”


    “嗯?”清泉聽不懂,睜大眼望著她,“你在說什麽呀,小鹿狗狗怎麽了?”


    蘇沫忍不住笑起來,抬手在女兒臉上抹了一點清水,清泉也舉起沾滿泡沫的手往她身上抹,娘兒倆笑做一團。


    門鈴響起,蘇沫去開門,從蓉進來瞧見她倆,笑:“哎呀,她才多大,就能幫著洗碗了,你爸媽瞧見還不得心疼,說你用小童工?”


    清泉使勁拍著手:“我早上還刷了浴缸,很好玩。”


    蘇沫點點她的鼻子,表揚:“那是,刷得可幹淨了,能照出人影。”


    清泉忙道:“我明天還要刷。”


    蘇沫笑道:“明天我們擦地。”


    從蓉搖頭:“你還真把人當童工了。”


    蘇沫說:“這就是勞動的樂趣呀,等孩子大了,哪怕讀書一般,能力不夠,至少還能靠體力勞動養活自己,而不是眼高手低仰仗別人,反倒覺得這樣的工作是種羞恥。”


    從蓉聽完,笑一笑,過了會兒才道:“我約了莫蔚清晚上過來吃飯,你也來吧。”


    蘇沫沒多想:“我不去了,在家陪孩子。”


    從蓉說:“我覺得她最近情緒不對勁,這可是少見了。你也知道,她這人總是對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我們三個好歹相識一場,她又沒什麽正經朋友,家裏人也不來往,能勸就勸勸吧,”她頓了頓,接著說了句,“她又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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