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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時完工,蘇沫拿了藥回去繼續擦,開始幾天很痛,往後逐漸恢複,紅腫褪掉,蝶翼的顏色顯出來,淺玉色裏勾勒著幾抹深紫,效果還不錯。


    這天她請了假,一大早就去了火車站。


    她開車過去,車是上次談話後王亞男給配的,已經用了有大半來月。清晨的街道,人少車少,暢通無阻,蘇沫心裏既興奮又緊張。到了出站口,欄杆外麵已圍了一圈人,又等了半小時,列車準點進站,蘇沫手心裏微微冒汗,一顆心砰砰直跳,卻不防有人在她肩頭輕輕拍了一下。


    回頭一看,王居安的司機老張站在旁邊,對她笑道:“小蘇,我看了半天,還真是你。怎麽,你也來接人?”


    自上回老張幫忙開過長途,蘇沫心裏很感激,特地去買來兩條好煙,連同以前王亞男打發給自己的精裝凍頂烏龍一並送給人家。老張這個人沒什麽其他嗜好,就愛喝喝茶抽抽煙,當即笑逐顏開地接過去,隨後對蘇沫的稱呼也由“蘇小姐”變成“小蘇”。


    蘇沫忙跟人打招呼,說今天爸媽和孩子從家裏過來,又問他來接誰,老張笑一笑:“我來接個朋友,”他神色裏似乎有些猶豫,“一個老戰友。”


    兩人說著話,就見前麵的玻璃大門打開了,裏頭的人三三兩兩出來,頓時招呼聲和笑聲此起彼伏,漸漸地又和著那些接人的三三兩兩散了。蘇沫等得有些著急,老張也在旁邊伸長了脖子,正要摸出手機打電話,忽然衝著前麵直招手:“老吳,吳久發,這邊……”


    這會兒蘇沫也瞧見了自家父母和孩子,爸媽各推一輛行李車,看起來蒼老了許多,行李箱堆在車上,箱子上坐著一個梳著兩小辮兒的女娃娃,正睜著一雙黑亮亮的大眼四處瞧。


    蘇沫鼻子發酸,趕緊迎上去:“爸、媽,跟你們說了別帶太多東西,多累啊。”


    蘇母擦了擦汗:“你爸車上的行李是那位老人家的,我們帶的就這些,”又說,“清泉,你瞧瞧誰來了?”


    三四歲多的小娃娃這會兒卻把臉別到一邊:“我的媽媽呢,我的媽媽呢?”


    蘇母笑道:“傻家夥,這不就是你媽媽麽?”


    清泉飛快地瞄了蘇沫一眼,又把臉扭到一邊,嘴裏小聲道:“我的媽媽呢,我要找我媽媽。”


    蘇沫慢慢蹲下身看著她,嗓子裏有些哽咽:“清泉,我就是你媽媽呀。”


    “不是,我媽媽不是這樣的,”小娃娃看也不看她,跑下車去抱住外婆的腿。


    蘇沫再也忍不住,眼淚掉下來,又怕父母瞧見了不好,趕緊擦了。


    蘇母佯裝生氣:“這孩子,一路上就嚷著找媽媽,這會子又不認了,”她安慰蘇沫,“沒事,就是離得太久,過幾天就好了。”


    蘇沫勉力笑一笑,去幫忙拿行李,清泉見她過來,連忙跑去蘇母另一邊躲著。


    老張攙著那個叫吳久發的過來打招呼,接過蘇父手裏的行李連聲道謝,那姓吳的頭發花白,走路一顛一顛的,是個瘸子。他右手擱在胸前不停抖動,現下又顫悠悠地向老張介紹:“一路上多虧這兩位照顧,拿行李、放行李都是他們幫的忙,我本來睡上鋪,他們見我不方便,和我換了位子。”


    蘇家父母忙說:“應該的應該的,都是老鄉,不必客氣,”蘇父笑嗬嗬地對老張解釋,“在車上聊天,原來他老家也在江南省雲崗縣,在雲崗廟山,我呢,以前正好是東川的,這兩地方離的近得很。”


    吳久發連連點頭,又連連道謝,隻說:“這一家都是好人,世上還是好人多……”兩方人又是客氣,又是告辭,這才散了。


    蘇母仍是對女兒歎息:“這人也怪可憐,他一人拉扯大幾個孩子,臨老了又得了帕金森,出趟門都不方便。”


    蘇沫說:“你們說不愛坐飛機,我讓你們坐軟臥包廂,偏去睡硬臥,又帶著孩子,這一晚上都沒睡好吧?”


    蘇母擺擺手:“軟臥硬臥也沒什麽區別,再說包廂裏也悶得慌,花那些錢做什麽,”她這會兒才用空仔細打量自家女兒,笑道,“丫頭呀,現在會打扮了,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就應該這樣,女人就是要會折騰自己,你要是犯懶,那男人……”


    蘇父岔開話題:“我家姑娘不但變漂亮了,個兒也像是長了。”


    蘇沫笑起來:“爸,我怎麽還能長個呢,”她稍微抬一抬腳,“穿高跟鞋了。”


    清泉這才奶聲奶氣地開口:“我沒穿高跟鞋,都長個兒了。”蘇沫一聽她說話就樂開了花,也不管小家夥願不願意,把她攬進懷裏親了一下,清泉掙了掙使勁躲開了。


    來到停車場,看見那車,蘇家父母又樂起來,蘇父來回打量那車:“這車隻怕要二十來萬吧?”蘇母也感歎:“也算是有出息了。”


    蘇沫忙說:“這車是公司派的,不是我買的。”


    蘇母上了車,抹了下眼淚:“你要是沒出息,工作做得不好,人家會給你車用嗎?”老人家心裏又琢磨了一回,忍不住說,“現在情況慢慢好起來,來年你就二十九了,虛歲三十,也該考慮下個人問題了,你工作的地方,周圍有合適的沒?”


    蘇沫現在一聽這話就有些頭痛,嘴裏嗯嗯啊啊地應著,打岔地從包裏拿出一個芭比娃娃送給清泉。誰知小姑娘玩了兩下就扔到一邊,蘇母解釋:“你不了解她,這丫頭喜歡火車飛機的那些玩具,這些個娃娃她不愛玩的。”


    說者無意,蘇沫心裏卻更內疚,再瞧見父母頭上的白發,臉上的皺紋,她有些恨自己。


    蘇沫一整天沒去公司,一邊忙著買菜做飯伺候爸媽,一邊和女兒培養感情,可是進展不大,外婆走哪兒,清泉就跟哪兒,不願和媽媽單獨相處,午睡也不願睡小房,把娃娃扔的滿地都是,最後跑上樓和外公外婆擠在一塊兒休息。蘇沫臉上笑著,耐心哄勸,背過身去卻又想流淚。


    晚上,舅舅舅媽和鍾鳴過來坐了一會兒,說起家裏發生的事幾個人又不免長籲短歎一回。


    鍾老板對小女兒的那段經曆諱莫如深,隻說這孩子現在青春期鬧情緒,學習也不如以前好了,過幾天高考,把握不大。舅媽卻在蘇沫新租的房子裏轉了一圈,冷著張臉對蘇母說了句:“大姐,你家姑娘倒是越混越好了,她現在那個公司呀就是拆了我們家廠子的那家,很厲害的。”


    這兩樁事一直擰在蘇沫心裏早已擰成了麻花,雖然經常會往舅舅家送些錢去,她內心仍無法釋懷,這會兒更加無言以對。


    鍾鳴倒是幫了句腔,說這事誰也不想的,總不能讓人辭職吧,大姐要是沒了工作,每個月誰給你錢花?


    舅媽忍不住開始抹淚,嘮叨自家女兒:你要是有點出息,我還會稀罕別人那點錢麽,現在一家子閑人都等著吃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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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天的晚上就這麽亂糟糟地過去,夜裏,蘇沫趁著女兒睡熟後如願以償地抱在懷裏,她心裏卻一點兒也不輕鬆。


    隔天,王亞男回到公司,立馬召見了蘇沫和另外兩個同事,一位是研發部的,另一位姓胡,商務特助,是王亞男手下一員愛將,常年跟著她走南闖北。


    胡特助先傳達了王工的意思,說是上次展銷會的那家國企聯合另兩家上市集團在江南省打造了一個新品牌汽車城,如今正向業內人士廣發邀請,推出了幾個招標項目。


    王亞男對蘇沫說:“他們邀請王總過去,也提到了你,對你的印象還不錯,下去把材料準備準備,後天出發。”


    蘇沫哪能料到這一出,想著家人才打那邊過來,她現下卻要回去,才見麵又不得不分開,事趕事的她心裏有些不大樂意,卻也不能表現。


    王亞男又說:“我原想讓小胡他們陪著去一趟就行了,又想著你是當地人,比較了解情況,就給你個機會曆練曆練,要是不行……”她拿手指在桌上點了點,“機會不是人人都有,我在南瞻歡迎你們凱旋而歸。”


    老佛爺既開了口,蘇沫少不得提起精神,匆忙打點出行事宜,又把一家老小托付給從蓉,人生地不熟,有什麽事希望她能幫忙照看下。臨出門,清泉躲在外婆身後瞄著她,蘇沫摸摸女兒的小腦袋,說:“祝媽媽工作順利,好不好?”


    清泉點一點頭。


    “乖孩子,喊我一聲好嗎?就一聲,”蘇沫教她,“喊媽媽……”


    清泉想了想,說:“工作順利。”


    蘇沫笑道:“謝謝你,”不再勉強。


    不多時,趙祥慶打電話來說這個點容易堵車,提醒她早點到機場。


    王居安此行帶了兩個人,一個趙祥慶,另一個女同事專門和胡特助一起負責商務標書。


    這會兒,王居安也才出門,老張從後備箱裏搬出一麻袋的不知道什麽東西擱在門口,說:“老板,我一個戰友大老遠過來看我,帶了很多當地土特產,也有自家曬得幹筍,我想著拿過來一些給您嚐嚐。”


    王居安瞟了一眼那隻半舊不新鼓囊囊的蛇皮袋子,隨意道:“擱外麵就行了,沒人拿。”


    老張依言行事,又把王居安的行李箱拎回車上,王居安走出院子,瞧見路旁的林蔭道上站著一個人,遠遠地望向這邊。老張忙道:“他就是我那個戰友,說是在我家呆不住,跟出來轉轉。”


    王居安上了車,汽車發動,又見窗外那人走路顛顛兒的很不利索,問了句:“他怎麽回去?”


    老張道:“他說自己走回去。”


    王居安說:“你叫他上車,跟你一起。”


    老張探出腦袋招呼那人,那人卻慌忙擺手,硬是不肯。王居安看了眼手表,吩咐:“走吧。”


    三小時後,一行六人到達江南省省會城市,蘇沫看著窗外的街道房屋,滿耳皆是鄉音,心裏有些感慨。


    眾人在酒店安頓下來,王居安當天就約了汽車城的兩位老總一起吃晚飯,下午又在自己的套間裏招齊人馬,開了個會,研究標書和方案。


    王居安翻著資料,問了句:“那兩位老總還有什麽愛好沒?”


    胡特助說:“我倒是聽過一些江湖傳聞,”他湊過去對王居安耳語幾句,趙祥慶坐在近旁也聽見了,不覺哈哈一樂。


    王居安抬眼看看蘇沫,又看看那個負責寫標書的女同事,最後將視線放回蘇沫臉上:“蘇助理,麻煩你去把自己的行李箱拿過來。”


    蘇沫以為是聽錯了,愣愣地瞧著他,不知道這人腦袋裏又在轉什麽主意。


    王居安瞄了下時間:“快去。”


    蘇沫無法,隻好回屋把行李搬過來。


    王居安又說:“打開。”


    蘇沫忙道:“箱子裏都是些衣服。”


    王居安不跟她墨跡,直接把箱子拎去一邊,自己打開了,說:“你過來,”他指著放在最上麵的一條裙子,“拿起來看看。”


    蘇沫把那條裙子展開來給他瞧,王居安卻是搖一搖頭,又看其他的,仍然不滿意。蘇沫翻到最後,一眼瞥見下麵那些個姹紫嫣紅蕾絲花邊的小衣裳,立馬合上箱子:“沒了,就這些。”


    王居安微微皺眉,從上衣口袋裏掏出皮夾,抽出一張卡扔在行李箱上:“給你一個小時,去買件像樣的衣服,那家會所很正式,今天有個vip酒會,六點,你換好衣服直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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