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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沫現在的生活更有規律,日常上班,夜晚上課或者健身,周末去舅舅家探望,又或者和莫蔚清從蓉相約逛街。


    因為尚淳這個人,蘇沫原不想同莫蔚清走太近,但是再一想,最危險的地方何嚐不是安全之所,莫蔚清這人本性不壞,如果尚淳真想搞小動作,她未必不能替自己說上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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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沫養成早六點起床的習慣,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收聽英語廣播,同時洗漱用餐化妝全不耽誤,也拜莫蔚清所賜,她對穿衣打扮越發注意,何況又是跟著王亞男工作,今後免不了出席各種會議,或是同政府部門打交道,個人形象方麵確實要花些功夫。


    如今蘇沫再次麵臨工作上的轉型,腳下是新的起點,前方是令人興奮的挑戰,以往的迷茫無措漸漸淡散。特別是拿到新合同以後,她眼裏反複瞄著那串代表薪資的數字,心裏更不能平靜,酬勞比她預想得要好,在原始動力的激發下,她頭腦一熱,馬上跑去銀行把手裏的閑錢盡數打回父母的戶頭上。


    忽然之間,生活像饑腸轆轆時一碗不多不少勁道正好的麵條,氽過水晾散了熱氣澆上了香油,被人穩穩端到了跟前,蘇沫有些不太適應了。


    所以這會兒,她帶著一股當年備戰高考的軸勁,坐在培訓室裏等待老師授課。


    桌上擺著筆和紙,窗外光彩明媚,仿佛回到學生時代的課堂,生機盎然的青春在窗外向她頻頻招手,安慰她還有大把時間可以浪費可以從頭來過,直到兜裏的手機響起。


    父母來電,問為何又多劃了一筆錢過來,蘇沫捂著話筒小聲說這個月開始工資會漲。


    家裏人知道後自然歡欣鼓舞,蘇沫聽見爹娘在那頭笑,頓時覺得一切都值了。收線那刻,蘇母帶著笑意叨叨:“別光顧著工作,也要適當考慮下個人問題了,要是碰到合適的,多留個心。”


    蘇沫嘴裏說沒時間考慮,可心裏又有些發蔫。


    離婚之後,這件事她一直避免去想,深知男人都愛二十出頭的大姑娘,既是天性使然也是約定俗成,她早已經錯失良機,好在凡事有利有弊,年紀大了,至少不會遇著個合心水的男人就開始發夢。


    培訓室的門被人打開,來人一身風塵仆仆。蘇沫已有數星期沒見周遠山,前幾次培訓都是事務所裏的其他同事講授,閑談時問起,說是周律師出差去了外省。天熱,年輕男人腳步匆匆,一腦門的汗,倒使他沾染上人間煙火氣,不至於叫旁人望塵莫及。


    周遠山擰開講桌上的礦泉水瓶子喝水,目光巡視眾人,唯獨瞧見蘇沫時笑了笑。


    蘇沫卻想:這樣可不好。


    她心裏被這人的笑意忽悠地活絡了數秒。


    蘇沫裝作沒瞧見,低頭悶坐,過了一會兒又有些自嘲,她拿筆在白紙上劃拉了一行小字:認清現實,正視現實,順應現實。寫完後卻覺得過於消極,沒有感情的慰藉至少要有工作的熱忱,於是補充:不要為現實所阻,不要因現實放棄希望。


    周律師的課講得不錯,詼諧幽默,舉一反三,適合門外漢。蘇沫邊聽邊趕著做記錄,一同培訓的人裏沒幾個像她這樣認真的,一到下課的點就全溜了。周遠山拿起一遝紙張過來敲她的桌子:“別抄了,講義拿去。”


    蘇沫道謝,又聽他問:“中午有空麽,一起吃個飯?”


    蘇沫抬眼看他,品著這人的神色似乎不大自然,想著反正要去食堂,說:“現在就去吧,一會兒食堂裏人多。”


    周遠山雙手撐在桌上,垂眼瞧她收拾東西,笑:“請蘇小姐吃飯哪能去食堂,太敷衍。”


    蘇沫一愣,問:“周律師,你為什麽要請我吃飯啊?”


    周遠山隻說:“有事相求,邊吃邊聊,”隨後請她上車,車子在小巷裏七彎八繞,不多時來到有著青灰外牆暗紅屋頂的小裏弄邊上,大門側開掩在斑駁牆壁裏,旁邊豎著一隻古色古香的食肆招牌。


    就近停了車,周遠山說:“這裏還行,以前跟著老王他們來過兩回,口味清淡,不像外麵那些亂擱調料。”


    蘇沫隨他進去,室內環境清雅古樸,鬧中取靜,就是座位太少,店家像是舍不得擺放桌椅,桌與桌之間隔了八丈遠。蘇沫坐下後稍微看了眼菜單上的價格,心裏有些不自在,這兒一道菜快趕上她整個月中午那頓夥食費,看來空間資源的浪費全從這裏頭撈回去了。


    周遠山照著菜單一樣一樣的點得歡,蘇沫忙說:“別叫這麽多,吃不完,”又說,“無功不受祿,這不是還沒幫上忙麽?要不你先說來聽聽,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幫你。”


    周遠山替她斟茶,神色裏有些猶豫,正是欲言又止的時候,忽然瞟見門口進來兩人,嘴上說了句:“巧了,老王也來了”,他起身招呼,“王總。”


    王居安對相迎的飯館老板說:“事先沒給電話,就不知道給我留個包間了?”


    老板陪笑:“哎呦,是我糊塗了,現在吃飯的人多,不過今天一早就有喜鵲在窗台上叫呢,想是有貴客……”他熱絡地把人往裏請,“那邊靠窗還有位子,要不您先將就下?”


    王居安往周遠山這邊瞧了眼:“不用,有朋友在,拚一桌,”又對同行人道,“孫總,正好,今天我一個律師朋友也在,您先前說的那幾個法律方麵的問題可以找他聊聊。”


    兩人說著話往裏走,王居安看一眼蘇沫,問:“一起,不介意吧?”


    蘇沫坐周遠山對麵,這會兒才瞧見來人,不得已起身:“老總客氣了,兩位請坐。”


    孫總擇了周遠山旁邊的位置坐下,一邊對王居安笑:“老弟啊,我們是不速之客,打擾年輕人吃飯談事了。”


    周遠山把菜單送到王居安跟前:“我們也才到,正好還沒上菜。”


    王居安坐蘇沫旁邊,沒接菜單,直接道:“天熱,來個蟲草雲粥,不要酒水,都是熟人用不著客套,其他你點,”說完同孫總介紹,“周遠山,他們所幫安盛處理法律方麵的工作。這位蘇小姐,是我們王董的新助理。”


    蘇沫配合著跟人打招呼,斟茶問好。


    孫長躍四十多歲年紀,外地人,北方口音,先前瞧見蘇沫時眼睛亮了亮,現下有些驚訝:“王工的助理幾時又換了,我去年來過一次,兩月前也來過一次,次次見到的都不同,這換的頻率有些高啊。”


    王居安笑了笑:“老人家是這樣。”


    孫長躍又道:“還別說,你們王工找的助理,這形象氣質都挺好,老人家會相人。”


    蘇沫聽見這話不免臉熱,卻一笑置之,以前和佟瑞安相處數載,不曾聽人誇過半句,內心漸漸積攢了些自我否定的想法,而現在又多接觸生意人,油嘴滑舌的見過不少,心知有人喜歡刻意逢迎,當麵一套背地裏又是一套,也就更不把這些話放在心上。


    席間孫周二人聊起法律事務,相談甚歡,王居安不怎麽開口,隻偶爾點上兩句。三人從方案談到合同,又談到項目進度,再聊起各自生意經,蘇沫時不時幫忙添水斟茶,暗自也聽得來勁,她現在像海綿一樣吸收著各路信息,大腦高速運轉,不敢分神半秒。


    一頓飯將盡,她卻沒吃幾口,一邊注意把握分寸,一邊還要禮貌周到大方親和,一張臉幾乎笑得發僵,她實在是沒什麽胃口,好在往腦袋裏塞了不少東西,雖然累但頗有收獲。


    孫長躍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攏,談得興起,讓人送了好酒過來,蘇沫見這人一杯又一杯自斟自飲喝不停,知道是酒癮犯了,又見他臉色通紅說話間偶爾氣促,不覺提醒一句:“孫總,您等會兒是自己開車麽?”


    孫長躍會意,笑道:“蘇小姐是想勸我少喝點。”


    蘇沫微笑:“哪裏,您酒量太好,我生怕您會拉著我們一塊喝,不過酒這東西,過了總會傷身,還是少喝些吧。”


    孫長躍聽了,點頭道:“我方才提了句,去年和人談生意喝酒差點暴血栓的事,你就記心裏去了,不錯,蘇小姐為人細心耐心,還很貼心。”


    一席話使蘇沫臉色微紅,孫長躍借著半分醉意,言語裏有些感觸:“往常出去吃飯,除我家裏人,還沒聽過誰誠心誠意地勸我,今天就聽你一回,少喝些,”他果然擱下杯盞,換上雲粥,又見蘇沫吃得少,問,“你怎麽不喝粥?女士們大多冬天畏寒,所以這東西夏天吃了最好,補冬天的身子,最是滋陰補陽。”


    蘇沫隻得避開粥裏的肉蟲形狀的補物,淺淺吃了兩口,實話實說:“味道很好,要是端上來之前先把蟲草挑出去,那就更好了。”她心知,若是幾個話語投機的人湊到一塊,便對其中唯一的異性不會過於挑剔。何況若無傷人之意,偶爾運用女性的柔弱和魅力調節下氣氛,也無可厚非。蘇沫又補充一句:“我從小就這種東西。”


    幾個男人果然寬容地笑笑,周遠山逗她:“它本身是一種草菌,不過是長得像蟲子。”


    王居安卻說了句:“不想吃挑出來就是。這是一種蛾類的幼蟲,冬天在草裏僵化形成。”他將胳膊搭在她身後的沙發靠背上,微側了身瞧她。


    蘇沫低下頭盯著碗裏,用勺子舀起一隻,憋氣咬牙地咽下,強忍著惡心應了句:“的確是草根的味道。”


    王居安笑一笑:“既然合口味,都吃了吧。”


    蘇沫吃完一小碗粥,這回可徹底飽了。


    不多時席散,王居安因周遠山的事務所離孫總的酒店不遠,就吩咐他順道送人過去。周遠山看了看蘇沫,問他:“王總,您下午有什麽安排?”


    王居安說:“我回公司,下午有個會。”


    周遠山忙道:“您能把蘇小姐也捎回去嗎?”


    王居安點點頭,仍是和孫總寒暄,孫長躍是個話簍子,趁著告辭的功夫又扯了十來分鍾,完了遞一張名片給周遠山,又拿一張給蘇沫,蘇沫回過神,忙將自己的才印好的新名片也遞上去,心想:王亞男換助力換得勤,也不知這名片能用多久。


    臨出門,王居安吩咐蘇沫:“我喝了酒,你去開車。”


    蘇沫答:“我沒駕照。”


    “會開就行。”


    “不太會。”


    王居安問:“不太會還是不會?”


    蘇沫沒做聲。


    王居安說:“做人要老實,沒學過就說沒學過。”


    蘇沫一時軸勁上來:“要不您先走,我……”


    王居安扭頭看她一眼,挺和氣地問:“怎麽?你還想去逛逛?要不你直接下班休息?”


    蘇沫沒得爭,坐到副駕駛位。


    王居安開著車,也不說話,一時氣氛又有些尷尬,偏生陽光透亮,破窗而入,卯足勁地要使一切分毫畢露。


    好在他貴人事忙,一路電話響個沒停,講完又響,公事私事皆有,公事不必多說,私事是“我哪有時間……我叫司機陪你去……喜歡什麽買什麽……”諸如此類。


    蘇沫這邊也接了個電話,是王亞男吩咐她起草一份商務會議的致辭。王亞男今天不在公司,這類商務會議也並不緊要,卻是蘇沫近期接到的第一份較為正式的工作指示。王亞男的幕僚和隨扈眾多,蘇沫除了參加培訓,仍是做些收發文件和記錄電話的打雜活計,好在她耐得住性子,凡是都認真對待。


    蘇沫接到來電有些緊張,因為王居安正好也在旁邊講電話,蘇沫擔心王亞男聽出他的聲音,這兩人之間局勢微妙,神仙扯皮凡人遭殃,一旦被人誤會,她的處境很有可能再次生變。


    她正惴惴不安,王居安忽然未置一詞就把那電話給掛了,對方像是不依不饒,立馬又撥回來,不接,再撥。蘇沫就在一連串普通單調的手機鈴聲中收了線。王居安等它響了幾次,才又接了,語氣倒相當平和:“……跟你說過什麽,忘了?你管她是誰……先搞清楚你自己是誰……”


    那頭漸漸沒了聲音,王居安心安理得地掐掉電話。


    蘇沫心想,這女的不容易,就和自己以前一樣捂著石頭當成寶。


    一時間,車廂內重又陷入靜默,蘇沫探眼瞧向窗外,先前她與周遠山一路過來隻覺時間過得飛快,這會兒卻發現吃飯的地方離公司有些遠。


    王居安隨意說了句:“不管什麽年紀的女人,常有嫉妒心。”


    蘇沫未能會意,也不想多問,隔了一會兒又聽他道:“你今天這打扮,擱在男性上司跟前沒什麽問題。”蘇沫微愣,言下之意是擱在王亞男跟前就有問題了?


    她低頭瞧身上的衣服,上身是件薄軟的短袖絲質襯衣,下麵搭了條同色係的緊身半裙,襯衣下擺內紮,半裙長度在膝蓋上方兩寸左右,不算誇張。就是這上衣領口有些偏深v,早上出門涼快,她在外頭加了件小西服,看上去還好,到中午熱起來,一時就給脫了。


    衣服是和莫蔚清一起買的,莫蔚清難得瞧上這樣的平價貨,自己買了幾件不同色的,又唆使蘇沫也買。蘇沫拿的這件顏色刁鑽,挑人,但是擱她身上卻很顯膚色,她一時心動就跟了風。


    現在,蘇沫有些懷疑自己是否太容易被人影響,身上漸漸有了二奶氣質卻不自知,想王亞男那樣正經幹練的女強人,對這種風格定是瞧不上眼的。


    臨近公司大門,王居安向右一打方向盤,借由動作,這人的視線似從她身前滑過,卻望向窗外。


    蘇沫臉上轟的一下就熱了,待車子停穩,不得以低眉順眼小聲吱唔道:“謝謝……”後半句沒講完,王居安的手機又響,想是工作上的事,說話間神色也漸漸正經了些,自然沒空理她。


    蘇沫連招呼也未打,趕緊下車,快步走進辦公大樓,這才鬆一口氣。蘇沫刷了門禁卡,電梯間外麵的玻璃門移向兩邊,放她通行。這道玻璃外牆和門禁係統以前是沒有的,仔細想想,應該是在她跑來鬧事以後才裝上的,每次想到這裏,她心裏就有些莫名其妙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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