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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居安帶兒子蒞臨安盛電子的第一天,陳年八卦再次抬頭,一幹人等興致盎然。


    大少爺王翦是個坐不住的主,一旦離了他爸的眼皮,就在公司裏四處串門,少年人雖偶爾驕縱,卻勝在性格隨和嘴滑抹蜜,哄得一幫大姑娘小媳婦大叔大嬸圍著他轉悠。蘇沫不參與這些事,也發現這孩子口才了得,腦子轉得賊快說話不帶停頓,常叫人跟不上思路,看似讀過不少閑書,天文地理,政治財經,都能掰出兩三朵花來。


    關於十幾年前王居安未婚生子一事,就連那些個老員工也說不明白,這更激起大夥的好奇心。至於事件的謎底,答案紛呈,而蘇沫也在從蓉那裏聽來幾句。大意是,王居安和孩子他娘年少相識,耳鬢廝磨出了事,當時年紀小,隻知道爽快不顧後果,直到女方臨盆才知道大事不妙,做手術已經來不及,孩子出生後被直接扔給王家。女方家庭也是當地有臉麵的,後來恰逢生意變故,舉家北遷,刻意斷了聯係。王居安的父母起先也恨鐵不成鋼,可一看大胖男孫又滿心歡喜,生意人注重香火,於是留在身邊盡心撫養,直到數年前先後過世……


    從蓉的原話還有:“我也是聽說,大戶人家的事,傳出來真真假假做不得準。”蘇沫對王居安心存極大成見,也就聽個新奇,聽完後越發鄙夷,心裏暗歎,都說三歲定七十,古人誠不欺我也。


    談論八卦的時候,她們正逛名品店,蘇沫進這些地方的次數一隻手能數過來,這回是礙於莫蔚清出麵相邀。


    莫蔚清一出雙月子就按捺不住,約兩人吃飯逛街,普通商廈她絕對不進,隻在這種地方出入。


    三個女人邊走邊聊,蘇沫早就打定主意,今天隻做陪客,掛個眼科,可是看見漂亮的內衣打折,還是忍不住流連一番。莫蔚清也勸她收幾件,蘇沫一看價格,接受不了,何況這些樣式不是蕾絲半透明就是細的跟繩子一樣的t-back,她哪能穿得慣。


    莫蔚清早瞧出她的想法,特意塞了兩條t-back過來:“就拿這個,你不會還穿著那種大媽內衣吧,嚴嚴實實的那種?穿那樣的東西,再穿小禮服或是或者淺色褲子都很不方便。”


    蘇沫說:“我哪有什麽穿禮服的機會,再說穿在裏麵別人也瞧不見。”


    莫蔚清不屑:“你們這些良家婦女,難怪男人會見異思遷。我跟你講,內衣的學問大著呢,你不能隻顧著外麵光鮮靚麗,結果被人剝開一瞧,裏頭盡是些舊的有線頭的褪了色的東西。就好像剝開一枚水汁豐沛的荔枝,外殼紅潤,果肉晶瑩,誰知吃到裏麵竟鑽出蟲來,那才倒胃口。一個女人,穿了好的內衣,精神氣就出來的,有自信了,因為由裏到外都無可挑剔。”


    蘇沫還沒做聲,從蓉已經接過話茬:“良家婦女嘛,和那些二奶什麽的總會有些區別。”


    莫蔚清的臉上立馬就掛了相。


    蘇沫忙說:“我一個人過日子,穿來穿去還不是給自己瞧,何必花這些錢。”她也漸漸習慣這兩人的相處方式——但凡瞅著機會便互相擠兌,可就是斷不了來往。而蘇沫這人最不愛和人起爭執,隻好做這二人的和事老。


    莫蔚清反被她的話勾起興趣,小聲問:“可別告訴我,你離婚後一直沒跟男人上過床?”


    蘇沫聽她言語直白,臉頰不由發燙,又怕她一再追問更加尷尬,於是含糊道:“鬧離婚之前就沒怎麽了,再說有了孩子,事情多顧不上……”話音未落,餘光裏見從蓉瞟了自己一眼。


    莫蔚清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你就不想麽?”


    蘇沫低頭裝作聽不見。


    莫蔚清噗嗤一笑:“這可不行?要知道這世間萬物,講究一個陰陽調和,有陰就有陽,互相取悅,相互依存。如果長久不調和,難免內分泌失調啊,女人變得不像個女人,男人會變成偽娘。就算從蓉這樣的,也知道時不時找個男人呢。”


    蘇沫更是羞澀,腦海裏難以自抑地閃過那天晚上,引得心尖上一陣跳動,仿佛一攤急雨澆在荷葉上脆聲作響。


    從蓉輕拍莫蔚清一下:“我怎樣啊?”


    莫蔚清不依不饒:“三十六歲本該風華正茂,但是看起來像四十出頭,你說你怎樣?”


    從蓉剜了她一眼,拿過蘇沫手裏的小衣物掛回衣架:“別買這樣的,她以前也唆使我買過一條,很不好穿,整天都不自在。”


    莫蔚清說:“哎喲,怎麽個不自在法啊?一整天都惦記,是褲子的問題呢,還是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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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蓉壓著嗓門反駁:“以為都像你那樣,整天就想著男人,把男人伺候好了萬事皆足,你是不是還要拜雞學藝呢?”


    莫蔚清全不以為然,拿起衣服衝鏡子裏稍作比試:“就是呢,別說還真管用,不然怎麽能在尚淳跟前待這麽久?除了他老婆,我可是跟著他最久的。”


    從蓉嗤笑:“稀罕。”


    蘇沫一直沒說話,心裏不知作何想,三四番的猶豫,終是拿了兩套內衣去結賬。


    三人一家家店鋪逛過去,莫蔚清要買小禮服,拉著她倆一齊試衣。女人瞧見漂亮衣服就像男人看見美女,另兩人都興致勃勃,蘇沫也跟著心癢癢,除了幾年前拍過婚紗照,她再沒穿過這樣的款式,於是跟著挑了件抹胸長裙進了試衣間。


    小心翼翼換上裙子,蘇沫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卻覺著別扭,不是上麵的布料太少,就是質地和剪裁都過於貼合,全身上下曲線畢露。正要換下,莫蔚清在外頭敲門:“出來呀,讓我看看,幹嘛藏著掖著見不得光一樣。”


    蘇沫隻得推門出來,卻也隻肯待在走道上,莫蔚清看著她有些愣神,二話沒說拉著她就往外間去,嘴裏道:“從蓉,你過來瞧瞧。”


    從蓉正在挑衣服,轉身看到蘇沫不覺上下打量,讚道:“真好看,瘦,白,身材好,”說著又去瞧莫蔚清,大有比較之意,最後半開玩笑,“可把你比下去了。”


    莫蔚清笑了笑沒說話。


    從蓉勸道:“收了,留著公司尾牙會上穿,就是隆重了點,但是太好看了,”說完便去詢問店員價格。


    導購報上一溜數字,蘇沫聽得心裏呼呼一哽,又看了看鏡子裏的人影,說:“得半年的工資呢,還是算了,買了也沒多少機會穿。”聲音雖小,仍是被女店員聽了去,姑娘瞅了蘇沫一眼,扭頭走了。


    從蓉笑她:“說話能不能別這麽實誠,哪裏像搞銷售的。我們三人裏頭也隻有莫蔚清能不看價格拿東西,如果哪天她老公甩了她,她也買不起。人生苦短,青春易逝,有錢難買心頭好,再說你不是才拿了一筆獎金麽,也該給自己置辦些行頭,這麽省做什麽呢?錢又不是省下來的。”


    莫蔚清插嘴:“你幹嘛老喜歡扯上我?”


    蘇沫仍是搖一搖頭:“我上有老下有小,不省怎麽行,能力有限,多少錢辦多少事吧。”


    她正要去換下長裙,忽聽一女聲道:“喂,我就要她身上這件。”


    眾人循聲看過去,一美貌姑娘正伸出蔥蔥玉指點著蘇沫,卻是衝著旁邊一男人在說話。


    那人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聽姑娘這麽一嚷嚷,便慢條斯理收起報紙,折成雜誌大小放回原處,而後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你這意思,是讓我現在衝上去把這位女士身上的衣服給剝下來麽?”


    那男人舉手投足溫文從容,一張臉孔又生得清俊,就連一向高傲的莫蔚清也不覺多瞧了他兩眼。


    姑娘被男的一搶白原是要生氣來著,想一想卻又樂了,接著問了句:“誒,老周,你覺得好看嗎?”


    男人的視線再次落回蘇沫這邊,淡淡應了句:“好看。”


    兩人視線輕觸,蘇沫的內心忽感覺到一絲異樣,轉瞬即逝,莫可名狀,這人雖出言調侃,舉止卻斯文有禮,先前的不快在她心頭一時消散不少。


    姑娘轉頭大咧咧地吩咐店員:“給我拿件這樣的試試。”


    店員說:“一個號隻有一件,您要試小號的得請這位小姐先換下來。”


    蘇沫聽了忙回試衣間,那女孩兒卻道:“不要,你給我調件新的過來,我才不要人家穿過的……”


    周遠山見這小娘們又是叫人調貨又是要試穿,心裏估摸這事一時半會完不了,幹脆又翻開報紙,翻完報紙翻雜誌,翻完財經翻時尚,最後終於百無聊奈,盯著試衣鏡前的女孩兒發呆。


    漂亮姑娘回頭嬌嗔:“誒,你可別愛上我了,不然就說不清楚了。”


    周遠山一笑,幹脆撇開視線看向窗外,太陽漸往西去,悉悉索索地搭在窗棱子上,店裏的客人早已散了一撥又一撥。


    姑娘終於鎖定目標,周遠山望見店員手裏打理的衣服,忍不住問了句:“怎麽不是剛才那件?”


    姑娘說:“你喜歡啊,我偏不買。”


    周遠山笑道:“你跟我鬥什麽氣?不買也對,明智,千萬別被人比下去,做人要懂得藏拙。”


    姑娘氣呼呼瞪他一眼,率先出門,周遠山接過精美的黑色購物袋跟在後頭,不覺暗暗歇了口氣,直至傍晚時分,他才獨自驅車前往臨海的那所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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