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雷克停了下來。不好了,他心想,她發現溜冰鞋了。


    蘿凱站在房門口,側頭質問他說:“那功課呢?”


    “不多啊,”他說,臉上露出放心的微笑,“喝完下午茶再做就好了。”


    他看見母親遲疑不決,迅速補上一句:“你穿這件衣服看起來真漂亮,媽。”


    她低下雙眼,看著身上那件綴以白花的天藍色舊洋裝。她露出警告的神色,嘴角卻泛起一絲微笑:“小心點,歐雷克,你說話跟你爸一個樣。”


    “哦?我以為他隻會說俄語。”


    他這麽說並無他意,卻見母親臉色一變,仿佛受到打擊。


    他踮起腳:“我可以走了嗎?”


    “對,你可以走了?”卡翠娜的聲音猛烈地射向警署地下室的健身房牆壁,“你真的這樣說?那個費列森可以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人?”


    哈利躺在長椅上,看著卡翠娜低頭望著他的臉龐,圓形的天花板燈光在她頭部周圍形成黃色光環。哈利大口呼吸,隻因槓鈴正壓在他胸前。他打算推舉九十五公斤的槓鈴,剛把槓鈴舉離支架,卡翠娜就衝過來,擾亂了他的注意力。


    “我不得不這樣說,”哈利說,將槓鈴推高了些,來到胸骨的位置,“他是跟他的律師尤漢·孔恩一起來的。”


    “那又怎樣?”


    “呃,孔恩一開口就問我是用什麽方法恐嚇他的客戶,又說在挪威購買和販賣性服務是合法的,還有我們用這種方式逼迫一個受人尊敬的醫生違反醫師誓言,絕對可以上頭條新聞。”


    “見鬼了!”卡翠娜大喊,聲音既顫抖又憤怒,“這是命案啊!”


    哈利不曾見過她發脾氣,於是用最溫和的口氣回答她。


    “聽好了,我們沒辦法把命案跟法氏症候群聯繫在一起,甚至連讓它們看起來有關聯都沒辦法。孔恩知道這點,所以我不能留住費列森。”


    “好,那你也不能隻是……躺在這裏……什麽都不做啊!”


    哈利隻覺得胸骨發疼,突然想到她說得完全正確。


    她用雙手捧住臉頰:“我……我……我很抱歉。我隻是想……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


    “沒關係,”哈利呻吟說,“你可以幫我拉一下槓鈴嗎?我快……”


    “另一頭!”她高聲喊著,雙手離開臉頰,“我們可以從另一頭開始查起,可以從卑爾根開始查起!”


    “不對,”哈利用肺裏殘存的空氣低聲說,“卑爾根不算另一頭,可以請你……?”


    他抬眼朝她望去,看見她的深色眼睛裏噙著淚水。


    “都是因為我月經來了,”她低聲說,隨即露出微笑。轉瞬之間,站在他眼前的卡翠娜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她眼中閃現出奇異的光芒,聲音中展現了充分的自製力,“你去死吧。”


    哈利驚訝無比,耳中聽著她的腳步聲漸去漸遠,同時聽見自己的骨骼發出劈啪聲,眼前開始出現飛舞的紅點。他咒罵一聲,握緊槓鈴,狂吼一聲,出力上舉,但槓鈴紋絲不動。


    她說得沒錯;他這樣是會死的。他可以選擇要不要死,十分滑稽,卻是事實。


    他蠕動身體,讓槓心倒向一邊,直到耳中聽見槓片跌落地麵,發出震耳欲聾的噹啷聲,接著另一端的槓片也跌落地上。他坐了起來,看著滾落一地的槓片。


    他沖了個澡,穿上衣服,爬上六樓,在旋轉辦公椅上坐了下來。他的肌肉已產生甜美的酸痛,告訴他說明天早上肯定肌肉僵硬。


    語音信箱裏有一通侯勒姆的留言,請他盡快回電。


    侯勒姆接起電話,話筒另一頭傳來悲痛的哭腔,同時伴隨著踏板電吉他的滑音。


    “怎麽了?”哈利問。


    “那是美國歌手德懷特·約卡姆的聲音,”侯勒姆說,將音量調小,“很性感的傢夥對不對?”


    “我是說你打電話來有什麽事?”


    “雪人那封信的化驗報告出來了。”


    “怎麽樣?”


    “字跡沒什麽特別,是用標準噴墨印表機印出來的。”


    哈利等侯勒姆往下說,他知道侯勒姆有所發現。


    “特別之處在於他用的紙,化驗室沒有人見過這種紙,所以才花了一點時間研究。這種紙是用三椏樹皮做的,三椏樹皮是日本一種類似紙莎草的韌皮纖維,單是從氣味就可以辨別出這種樹皮做的紙。這種紙是用三椏樹皮以手工製成,非常獨特,叫作河野紙。”


    “河野紙?”


    “這種紙必須去專賣店才買得到,像是賣那種上萬克朗的鋼筆、上等墨水和真皮筆記本的地方,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侯勒姆坦言,“反正呢,老德拉門路有一家店在賣河野紙,我去問過,他說這種紙現在很少人買,店裏也不打算再訂貨,還說他覺得現在的人比較不講究品質了。”


    “這表示……?”


    “對,這表示他不記得上次是什麽時候賣出河野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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