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一人拿一塊花糕,在美食的麵前,他們倆也就誰都不說什麽了,但是,隻有月半夏的母親一邊吃,一邊想起葉檀葉知青,一邊無比堵心……心不甘之餘,又扼腕興歎。


    最後,還不忘怨恨月半夏的眼瞎。


    月半夏不知母親內心的複雜,她此刻,正透過綠皮車長而窄的窗戶,向外麵無聊望去……外麵山清水秀,無數梯田縱橫阡陌,山就是山,地就是地,根本無人能夠取代、她對楊愛黨撕心裂肺的那份掛牽。


    半夜。


    楊愛黨此刻,在屋裏依然躺著,目光呆滯、不吃不喝。


    旁邊是哭哭啼啼的楊香凝,還有幹抹眼淚的劉月芳,楊國安坐在板凳上,玩命抽煙,沉默不語。


    屋裏的空氣壓抑。


    楊香凝揪扯葉檀的衣服,“你,你快給我二哥看看,你快治好他,別讓他這樣下去了,好不好?”


    葉檀剛給楊愛黨針灸完畢,他抖落著羊皮套,無奈收起銀針,最後他歎了一口氣。


    所有人的眼睛,齊刷刷就都看向葉檀,畢竟他是家裏的權威,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如果有辦法,就行,如果沒辦法,那二哥就百分百完蛋,哪怕送進京城也沒用。


    所以哪怕是葉檀的一呼一吸,在大家的心裏,也都是雷霆乍驚。


    隻有半夜之間,楊愛黨就眼窩深陷。


    葉檀輕聲道:“這是心病,也是情誌病,很難用藥物或者針灸能夠治愈,我目前隻能用針灸療法,護住他的心脈,避免他走火入魔與瘋癲。”


    大家聽了,內心迷茫又彷徨。


    葉檀的話,幾乎句句紮心,一個堂堂宣傳隊隊長,一隊的隊長,隨著月半夏的返城,他怎麽就如此不堪一擊?


    香凝弱弱問了句:“什麽是情誌病?”


    “哦,就是從情緒上來的疾病,比如有些事情,要拿的起來放得下,不能用情太深。”


    額!


    大家並不知楊愛黨與月半夏之間的具體細節,便是一陣懵——對月半夏的火熱追求,楊愛黨不是一直躲躲閃閃、裝聾作啞、當縮頭烏龜,裝作若無其事嗎?


    可為什麽到頭來,楊愛黨又用這種極端自毀的方式,來給苦心追他、卻永遠得不到回應的月半夏,一個如此糟心的答案?


    如果不愛、如果不是刻骨銘心的愛,隨著人家月半夏的離開,他楊愛黨又何苦活成了一具空殼?


    楊愛黨的這具空殼是灰黃色的,不哭不笑的,毫無生命力。


    大家皺眉,弄不懂!


    葉檀一邊在煤油燈火焰上燒著銀針,一邊又用蘸了酒的棉球,來回擦拭,消毒好了後,才放進羊皮套。


    葉檀環視屋裏,見大家如此難受,他便解心寬道:“別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心病還要心藥醫。”


    大家一聽,這話跟沒說一樣,所以又絕望歎了一口氣。


    葉檀拿起半搪瓷缸的水,楊香凝給扒著嘴角,葉檀朝著楊愛黨的嘴角,給滲進去了一點兒,這水裏他放了一捏白糖和半捏鹽,模仿醫院裏的輸液。


    有鹽和糖,楊愛黨就保證沒事——至少能挺一周,至少能等待身子骨挺過來後,再說別的一切具體。


    見楊愛黨喉結微動了一下,葉檀一陣喜,說明喝進去了,哪怕是一口半口,也是好的。


    最後,葉檀拉著香凝走出屋子。


    ……


    大概十幾個小時後,隨著一聲長鳴,綠皮火車終於到了山西,她們一行人拖著疲憊的身子,下車。


    就見母親,不知在興奮什麽,當月半夏扭臉看她時,捕捉到她與大哥正在擠眼,不知在暗示什麽。


    月半夏一皺眉。


    但也無暇顧及,隻見她麵無表情,拎著簡單的行李,又坐上了一輛加長的破舊公交車,朝著那低矮的貧民窟方向奔去。


    望向車窗外,月半夏對這個城市,熟悉又陌生。


    十幾分鍾後。


    月半夏忽然不安地問:“媽,您確定給我找了一份辦公室的工作?”


    母親想都沒想,趕緊點頭。


    月半夏又問:“您確定不再讓我嫁給傻子?”


    母親一聽,表情一怔,轉瞬又連連點頭,“沒錯沒錯,不是傻子!我們隻是因為給你找了好工作,怕你給耽誤了錯失良機,才去大津接你回來,至於你將來嫁給誰,我們絲毫不幹涉。”


    月半夏聽了,頻頻點頭,她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但是不知為啥,她依然不那麽百分百踏實,因為母親轉變太快!


    又看了一眼大哥,大哥若無其事看向窗外,明顯不參與話題。


    忐忑不安之餘,她又看向母親。


    母親一皺眉一擺手:“哎呀,你就不要再絮絮叨叨了,你為啥總神經這兩個問題,在火車上你問過三遍,公交車上你又問,煩不煩呀?”


    月半夏便不再言語,良久,


    下了公交,奔往家的方向。


    月半夏看那馬路還有稀疏低矮的樓房,貌似一切還都是老樣子……她拎著大個帆布包,一路無語。


    遠遠見,自己過去住的小區,依然是那水泥抹的破舊樓房,在窗戶處,家家還都伸出一個大黑煙筒。


    為什麽會有煙筒?


    就是在冬季,樓房屋裏燒煤球的爐子,相當於既能暖和屋子,又能夠做飯的意思,可以說是一舉兩得。


    順著窄小黑暗的樓梯口往上攀爬,一直到了家。


    那扇幾年前,就早已破了洞的木頭屋門依舊,淺黃色的油漆斑駁……月半夏一皺眉。


    “這門,怎麽還是老樣子?”


    “不是老樣子,還能是什麽樣子?有本事你給換個新的?可是,你有錢嗎?你有錢嗎?”


    月半夏的母親,腆著那張月事不調的臉,一屁股坐在破舊的沙發上,爆發壞脾氣,近乎於歇斯底裏。


    此刻,大哥朝著母親使了個眼色,生怕母親沒留意,還假裝咳嗽了兩聲。


    母親忽然戛然而止……畢竟把月半夏給哄騙回家了,所以,她變得更是肆無忌憚。


    月半夏把書包放在了母親的那個屋子,爾後喝了幾口冷水。


    母親忽然覺察、自己剛才的態度不對勁。


    畢竟一切,還要等明日裏,她才能交貨,所以,她需要再忍一忍,裝裝樣,莫要打草驚蛇。


    “哢哢”,母親假意嗽嗓子。


    她忽然假意一笑,眯起金魚眼。


    “哎呀,還什麽門不門的,這絲毫不打緊。”見月半夏沒言語,隻顧背過身子,整理書包。


    她淒苦道:“雖然你去插隊,日子不好過。其實,我們在城裏,不也照樣吃了上頓沒下頓,過苦哈哈的日子嗎?”


    見月半夏皺眉,她不忘給自己洗白。


    “所以那時候,雖然插隊屬於你大哥的名額,但是我玩命讓你去,還不是就為了讓你吃飽飯?所以你可也別恨我!更別怪我偏心眼你大哥,我讓你替你大哥去插隊,其實一切都是為你好!”


    月半夏的母親說完,眼珠滴溜溜亂轉後,決定做戲做全套,便玩命擠出來了幾滴鱷魚淚。


    可好巧不巧的。


    還沒等月半夏回敬什麽話,大哥居然接了句,“不過、過些天,我們就什麽都有了,嗬嗬!”


    月半夏把書包裏的紙袋拿出來,母親和大哥真沒出息,這一路,竟然把葉檀給的花糕和綠茶酥,都給幹光了。


    她拉上書包的拉鏈,扔掉紙袋後,抬頭瞟了一眼大哥,覺得大哥說話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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