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葉檀換了一身衣服,白襯衣,白跨欄背心,卡其綠色褲子一穿,還真清爽……人要是長得完美,穿什麽都好看。


    他拿好了錢和票,還有介紹信。


    忽然想起來,需要給他的女人拿一個棉花墊,不然那麽遠,擔心她累得慌。抱著墊子,拎好了蘭布兜子,朝著大隊部走去。


    趕大車的,這次是軍力。


    他三十多歲了,還算穩重,所以村長把銷售豆製品的跑外任務,大膽交給了他。


    他也是退伍的,本人素質不差。


    葉檀和他打了招呼,不過他卻冷臉,回應的表情淡然,缺乏熱情……葉檀可不管他的態度……扭頭看,楊香凝居然姍姍走來。


    今天她穿了一件粉色碎花小褂,肩膀垂下四股麻花辮,辮稍紮著粉色玻璃絲,腳下一雙多半新的布鞋,褲子是一條半舊的……在晨光的映襯下,她俊俏的小臉鮮豔明媚,像一株帶著露珠的白百合。


    晃得葉檀,有些失神。


    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麽清新的女孩子,尤其眼眸烏黑發亮,是那麽明亮清澈。


    “還挺準時的!”葉檀主動招呼。


    楊香凝點點頭,朝著葉檀笑意滿滿,但是,出於禮貌,她還是朝著軍力揮揮手,軍力卻依然冷淡。


    葉檀趕緊送上去棉墊,“來,你坐前邊吧,後麵會顛簸!”


    楊香凝看明白了後,接過來了墊子,俏臉一紅……似乎找個男朋友,也不虧。


    晨光下,紅騾子車往前麵“踢踏踢踏”著,速度也不慢,轉眼到了紅旗飯莊,葉檀趕緊喊停。


    軍力一拉手刹,不知他想幹啥。


    畢竟他的印象裏,這個葉知青可是酒後無德的壞人,而且城裏來的四六不懂,與村花一起,屬於奸夫淫婦。


    一對“偷桃”的家夥,還有臉帶出人來,滿處抖落炫耀斑斑劣跡?真是沒羞沒臊!


    村裏偷桃壞了規矩,作風不正派,


    一輩子別想抬頭做人,就是畜生!


    “軍力哥,受累先等我十分鍾,十分鍾後就出來。”


    軍力哥“嗯”了一聲,又扭臉,刮了一眼坐在車裏、雙手扶著車轅子的村花,滿臉不待見。


    軍力在車上抽起來了旱煙,一邊抽煙,一邊又緊了緊箍在騾子屁股上的糞兜子。


    那時候趕大車出遠門,尤其是去城裏,都是要給牲口戴上糞兜子的,否則會惹來諸多意想不到的麻煩。


    葉檀迅速進了紅旗飯莊。


    依然隻有小李子。


    小李子趕緊跑過來,又朝著後頭喊:“劉經理劉經理,他來了啊!”


    葉檀一懵!不知發生了什麽!


    劉時光從後麵出來了,風塵仆仆,滿臉紅光。


    葉檀一笑,把包撂在了桌上,小李子趕緊伺候著,去稱分量。


    “劉哥好!”葉檀點頭熱情著。


    劉時光今天很激動,一把拉住葉檀的手:“小兄弟,你算是幫了我了。”然後不容分說,塞給了葉檀一遝子錢,“這個你必須收下。”


    “啊?”


    葉檀懵了,“哎呀我不要,這平白無故的,不能亂要錢。昨天人參,說好的是我送的,沒有要錢的意思。劉哥,你別誤會。”


    “哈哈,喜錢你也不要?”


    “喜錢?”葉檀更加懵了,“什麽喜錢?”


    “哈,這麽說吧,你幫我出的主意,鴛鴦鍋,受到了領導的好評與賞識。因為你送的人參還有鬆茸,我又借花獻佛,送給了市裏大領導,他們很開心,居然升了我的職位,從這小公社一下子連升三級。”


    劉時光朗聲笑著:“哈哈哈,直接把我升到了市區,下個月還要被特派,負責接待京城來的領導,你說這是不是喜事?”


    葉檀一聽,笑了。


    趕緊把紅包接過來了一拱手:“那劉大哥,我就不客氣了,那我也恭喜哥哥,我也沾沾喜氣,就要了這紅包了!謝謝哥!”


    葉檀拿著紅紙包的錢,也不知有多少,反正挺厚實的。


    這時,小李子也很麻利。


    拿過來了兜子,接過來了錢:“剛才那個16斤,一共160元整。”報告完畢扭身就跑了。


    葉檀又是一陣歡喜。


    他一抱拳,“劉哥!大恩大德不言謝,以後有什麽用得著的,盡管和小弟我開口,小弟一定盡心盡力!”


    劉時光笑得合不攏嘴,悄咪咪趴到葉檀耳邊:“以後,你有啥山貨土特產,一定要記得給我送。”


    “沒啥土特產了,那個人參也是很奇怪的偶遇,不是常態。但是,那個十萬大山裏麵定會有好的寶貝,以後如果有了好東西,我想著給劉哥采摘就好!”


    “十萬大山?”


    “對呀,就是那個早就被封的十萬大山,不過隻是村裏看的緊,說十萬大山裏有虎豹豺狼,便輕易不讓進去。不過,我看村口倒是有不少鐵掃帚,你飯店要不要?”


    “鐵掃帚?”


    “對,長半人高那種,專門幹旱時那東西茂密,掐嫩尖兒可以用它包大個餃子,尤其和豬肉肥膘一起混著,更是好吃不得了。”


    “嘿?下次你給哥哥我搞點兒來,我試試。反正我下個月才去市裏走馬上任,距離還有一段時間呢。”


    葉檀又是一抱拳,“哥,我記住了,我今天去武清縣城有事,小弟我就不多說了。”


    劉時光趕緊點頭,一直送到了他大門口,才又揮手。


    這,可被軍力看了個滿眼。


    他瞬間有點兒子懵!


    軍力看一眼門口的那人,特有氣質,褲線筆挺,腳穿黑皮鞋,三七分的頭型,還穿襯衣,上麵別著工號,距離太遠看不清楚,隻能模糊看,是個工號,但是別上那個,更顯得人家氣質卓越,俊朗非凡。


    我滴媽!


    這麽大的人物,竟然對葉檀葉知青這麽客氣?還親自送出了門口?還拍肩膀,談笑風生?


    他們究竟是什麽關係?


    看那中年男人,好看是一方麵,但是,這中年人絕對是看保養看氣質,因為氣質注定了他這些年裏,活的好不好。


    軍力倒吸了口涼氣,他忍不住又重新打量翩然走過來的葉檀……也不敢吭聲,充滿了敬畏之心,原打算還想雞蛋裏挑骨頭侮辱幾句,但見人家這陣勢,他也縮回去。


    立刻起身,收起煙卷,有眼力見的拉緊鋼繩,生怕紅騾子反常動一下,閃到葉知青。


    扭頭,見葉檀坐穩了,軍力才坐上車轅子,趕忙鬆開手刹,趕著騾子車,繼續朝前奔。


    軍力一路忐忑,不敢說啥,生怕說錯話,畢竟對葉知青的看法,竟然山鄉巨變。


    葉知青雖然華而不實,不算正經莊稼地人,但是,但是,人家竟然能夠結交到那麽好的權貴朋友。


    試問自己,都三十好幾了,一個複員軍人,在村裏,又跳騰出來了啥?這麽多年,除了腳底下認得鞋,炕上認得那個糟糠醜娘們,還能有什麽?


    他歎了口氣,自慚形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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