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太陽十分和煦,照在人的身上,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胡阿炳和柳幹事兩個人就這麽一邊跑,一邊隨意地聊著天。


    “我說你這個小柳呀,年紀輕輕的,怎麽說話做事就象一瓶溫開水,沒有一點火氣耶。”胡阿炳那走南闖北所形成的口音,讓人聽了有一種南腔北調的感覺。


    對新領導的這種說不上是表揚的話,柳幹事也隻能是幹笑幾聲,不好正麵回答。想當初,自己也曾經仗義執言過。結果又能怎麽樣,被人家趕到了武裝部這麽一個冷衙門。除了征兵的時候忙上一陣外,基本上就是閑事營長一個。


    至於說到民兵的事,現在又不打仗,誰還會當作一回事呀!說起來重要,做起來次要。一旦忙了起來,什麽都不要。就連那些什麽規定和製度什麽的東西,也是寫在紙上,貼在牆上。布滿了蜘蛛網,也沒有人願意去抹一下。


    再說,自己是當地人,當然不好得去罪董海生那幫人。鬧出事來,胡部長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自己可不行。因此,對於胡部長的話,他隻能是佯裝不懂,一笑了之。


    海灘上,當地的老百姓看著胡阿炳走東串西,一口的侉子話,也感覺到稀奇。當地的人,對外地人有個區分,叫做南蠻北侉。海濱以北的人,就被稱作為侉子。海濱以南的人,就被稱作為蠻子。


    由於當地交通不便,很少有胡阿炳這樣的領導會到海濱來,更不會到老百姓家中來走訪。聽到胡阿炳的說話,大家都感覺到好奇。一時之間,胡阿炳的背後跟了一群看熱鬧的大人、小孩。柳幹事趕了幾回,也沒有什麽作用。


    胡阿炳到是一個好脾氣,操著一口北方話說:“小柳,你趕什麽人哩。我又不是大姑娘,不怕人看的嘛。”


    既然領導不計較,柳幹事當然也就不再趕人了。就這麽走一路,聊一路,要說有什麽成果,那不好說。到是讓胡阿炳得了一個好脾氣的評介。這話讓魯老大聽到以後,肯定會要笑掉大牙的。


    跑了一段路之後,他們兩個人在一個漁民家中坐了下來,剛聊了一會,就聽到了老百姓這樣的評介。胡阿炳的嘴咧得老大,嘿嘿的笑了起來。柳幹事聽了隻是搖頭,脾氣好有什麽用?在這種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誰的拳頭大,誰的說話才能管用。


    柳幹事的嘀咕還沒有多長時間,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跑到門口一看,心中頓時叫起苦來。今天早晨出門沒有看黃曆,怎麽偏偏碰上了這麽一個草頭王呢?


    來人是顧瘸子,說是瘸,也隻是相對正常人來說,有條腿短了一點而已。因為有了這麽一個殘疾,也就讓他的性格特別的暴虐。碰到讓他不開心的事,就會大打出手。隻有看到了血,才能讓他感覺到滿足與開心。


    昨天晚上發生在‘向陽海味館’的事情,顧瘸子是了如指掌。事情發生不過半個小時,他就收到了全部信息。簡直是荒唐之極,幾個外鄉人竟然不把地頭蛇放在眼中,而且是當場羞辱了一把。


    “窩囊!這樣的事情,他董老大能忍,施老三能忍,我顧老二可無法忍耐。這個麵子,我丟不起。”顧瘸子當時就捶了桌子。不但是他在發狠,就連他的那幫手下也在嗷嗷直叫,說是一定得給這幾個外鄉人一點厲害瞧瞧。


    得到董海生的通知之後,他也就拿定了主意,要好好地羞辱一下這個新來的胡部長。什麽部長不部長,在海邊這一塊,就是我顧老二為王。


    今天一大早,顧瘸子就在頭腦中想著法子,要到鎮區去,把灞橋人丟掉的麵子給找回來。這個時候的顧瘸子,儼然把自己當成了灞橋人的化身與代言人。全然忘記了當地的老百姓,是把他當作‘三害’之一而在不停地詛咒。


    事情就是這麽一個巧,顧瘸子出門時間不長,就聽說新上任的胡部長跑到海邊來體察民情了。草尼馬的,這兒是老子的地盤。你這麽一個‘三寸釘’,也敢到我這兒來挖牆角不成!


    胡阿炳的個子雖然不算高,也有一米六五的身材,要是與武大郎那樣的‘三寸釘’相比,還是要高上不少。隻是因為氣味不投,到了顧瘸子的口中,就被劃撥到了一個類別之中。


    “走,我們大家去會一會這個‘三寸釘’,看看他是不是三頭六臂的人物。”隨著顧瘸子的一聲號令,手下的蝦兵蟹將紛紛出動。有了這樣的陣勢,周圍的老百姓也紛紛被驚動。


    好看熱鬧是國人的天性,哪怕顧瘸子也曾經欺侮過自己,自己也曾經曆過無人救援的困境。到了這時,看到顧瘸子要對外鄉人施暴,還是有不少人想著要看熱鬧。就象魯迅先生筆下那買血饅頭的人一樣,人性已經麻木不仁。


    稍許好一點的人,也隻是抱臂遠遠的站在那兒,冷眼看上一會,不敢出麵打抱不平。獨木不成林,懦弱的人最是難抱成團的。有了好處,你爭我鬥。碰到危難,也是各人自掃門前雪。如果不是這樣的原因,就憑區區一個顧瘸子,又怎麽能夠在海邊這麽一個民風剽悍的地方揚名立萬?


    胡阿炳本來正和房子的主人聊得熱鬧,聽到門外的喧囂聲,再看到屋主人那慌亂的神情,哪兒會有不明白之理。他知道屋主人心中害怕,隻是不好把話說出口,也就爽朗一笑:“大伯,改日再聊,改日再聊。不把惡客給趕跑,就是想在這兒聊天,隻怕也沒有什麽好心情嘍。”


    那家屋主看到胡阿炳如此善解人意,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胡部長,實在是不好意思嘍。我們鄉下人,就是膽小怕事了一點。”


    “不管是多凶狠的豺狼,用棍子把他趕跑了就成。不然,他就會騎到你的頭上作威作福。”胡阿炳揮了揮手,轉身問道:“小柳,你是軍人嗎?”


    “是,我是前年才從部隊轉業回家。”


    得到響亮的答複後,胡阿炳麵容一整:“那好,聽我的口令,齊步走,一二一,一二一.......立定。”


    屋子不遠的地方,是一個大廣場,廣場上站了不少的人。看到胡部長和柳幹事如此做法,一下子都平靜了下來。兩個人的隊伍,走到門前兩米處就停了下來。談人數,與顧瘸子那一邊不好比。隻是這一往無前的氣勢,還是讓嘰嘰喳喳的人群立即靜了下來。


    隻是時間不長,對麵的隊伍中又開始嘰嘰喳喳起來。


    “喲,那個胡部長在擺什麽譜兒呢?”


    “能擺什麽譜!就憑這麽一個‘一二一’,就想把我們海邊的人給嚇住嗎?”


    “嗬嗬,笑死人嘍,笑死人嘍。”


    對麵的人群中,擁出了一個走路稍許有點別扭的中年人。那人一臉的戾氣,眼睛朝上看著,一副目空一切的架勢。他,就是顧瘸子,在他左右兩側,各有一個膘肥體壯的漢子,好似哼哈二將一般護衛在身旁。


    “唷,姓柳的,今天攀上了高枝,居然也敢在老子麵前擺譜嘍。”顧瘸子用手中的煙蒂指著柳幹事。他身後的狐群狗黨,也配合著發出了一片怪聲怪氣的哄笑。在他的心目中,一個小小的人武幹事,完全可以無視。


    柳幹事的臉漲得通紅。放在平時,他早就會認慫走人。隻是今天不同,剛才胡部長的那幾聲口令,讓他找回了軍人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就憑那透著殺氣的口令聲,他也能覺察得出胡部長不是凡人,而是一個經過血與火考驗過的軍人。柳幹事的眼睛有點發紅,心中隻有一個信念,那就是跟著胡部長,拚啦!


    “姓顧的,你是小娘兒們,還是咋的啦?想要磨嘴皮,早點給我滾。”柳幹事的腰杆,從來沒有站得這麽直。哇塞,站直腰杆做人的感覺,不是一般的爽。


    顧瘸子懵住了,身後的蝦兵蟹將也楞住了。今天這是什麽日子?就連被人稱之為‘好好先生’的柳幹事,也敢和大名鼎鼎的顧瘸子當麵叫板了!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事情,難道說柳幹事吃錯藥了嗎?


    “大龍,二虎,給我上,好好地教訓一下這兩個小子。不要留手,不管有什麽事情,都有我給兜著。”顧瘸子闖入了狂暴的狀態。周圍的人都知道,一旦下達了這樣的命令,最少也是要打斷眼前這兩個人的腿。


    有人憐憫,唉,怎麽能得罪這樣的惡人呢?平時看起來,那個柳幹事也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今天這是怎麽啦,怎麽也跟著一個外鄉人發起了瘋?


    有人漠視,又有人要倒黴了。至於是不是無辜,他們並不放在心上。這個世界上,不要說被人打上一頓,就是送上一條命,在強者的眼中又能算得了什麽。如果不是這樣的理論能夠成立,當初的孫大偉,何至於會因為一場街頭過節,就派出了殺手‘白眉’!


    還有人狂熱,一場血肉橫飛的鬥毆就在眼前。這可要比銀幕上的打鬥來得真實,來得刺激。不要錢的實況表演,不看白不看耶。看到膘肥體壯的大龍和二虎搖搖晃晃走到了場地中央,不少人都屏氣凝神,等待著血腥的一幕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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