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任何’一個人。”史諾太太糾正他。“你從來沒有殺他們任何一個人。”


    “我從來沒有殺他們任何一個人。”他重複一遍。“我沒有殺卜賀先生,也沒有殺史丹,也沒有殺——”他抬起頭。”還有一個是誰?”


    “艾爾。”


    “我也都沒有殺他。”


    “也‘沒有’殺他。”他媽媽說。


    我轉頭對她說:“請你讓他自己講。”


    我聲音裏的嚴厲似乎給了她兒子勇氣:“對嘛,讓我自己講。”


    “我隻是想幫你忙,”她說。


    “是啊,當然。”可是他的聲音帶著疑問。他的疑問到底還是說出了口,雖然他還是一副喪家犬的姿勢坐在床上:“我的假髮跟那些東西呢?”


    “一定被什麽人拿走了。”她說。


    “艾爾拿的?”


    “很可能是艾爾。”


    “我不相信,我想是你拿的。”他說。


    “你說的什麽瘋話!”


    他的目光緩緩爬上她的臉,慢得像蝸牛爬牆。


    “是你從我床墊下麵偷走的,”他一隻手敲著他屁股底下的床墊,強調是那個地方。“還有,我沒有發瘋。”


    “你說話的樣子就跟發瘋一樣,”她說。“我為什麽要拿走你的假髮呢?”


    “因為你不想讓我去追女生,你在吃醋。”


    她放聲一陣嗤笑,可是笑聲裏感受不到絲毫趣味。我看她一眼,她的臉鐵青而僵硬,仿佛結凍一般。


    “我兒子生氣了,他在說傻話。”


    我對佛茲說:“你為什麽認為是你媽媽拿走假髮的?”


    “沒有人會來我們家,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假髮一不見,我就知道是誰拿的。”


    “你有沒有問過她,假髮是不是她拿的?”


    “我不敢問。”


    “我兒子從來就沒怕過他老媽,”她說。“而且他也知道我沒有拿他的寶貝假髮。一定是艾爾。我記起來了,他一個月以前來過家裏。”


    “史諾太太,一個月以前他還在牢裏。你有不少事情都推到艾爾頭上。”


    接下來是一陣緘默,我聽得到我們三個人的呼吸聲。我轉頭對佛茲說:“你上回跟我說,是艾爾逼你去埋掉卜賀先生的。你說的是真的嗎?”


    “艾爾那時候在那裏,”他結結巴巴地說。“他在山上木屋附近的馬廄裏麵睡覺。他說槍聲把他吵醒了,然後他就等了一陣子,看看後來有沒有什麽動靜。我從停車場開牽引機下來時,他還幫我挖土。”


    史諾太太經過我身邊,在佛茲麵前站定。


    “是艾爾叫你去挖的,是不是?”


    “不是,”他說。“是你叫我去的。你說瑪蒂要我去挖的。”


    “卜賀先生是瑪蒂殺的嗎?”我問。


    “我不知道。事情發生的時候我不在那裏。我媽媽半夜把我叫起來,說我一定要把他埋得很深,要不然瑪蒂會被送到煤氣室去。”他環壁四顧,仿佛他現在就身處煤氣室,而煤氣孔馬上就要釋出毒氣。“她跟我說,要是任何人問起來,把事情全都怪到艾爾頭上就好了。”


    “你這個瘋子白癡,”他母親說道。“要是你再這樣胡說八道下去,我就丟下你不管,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怎麽辦。他們會送你去坐牢,要不然就送到瘋人院去。”


    我心想,他們兩個都可能終老於斯了。我說:“佛茲,別讓她嚇倒你,你不會因為那些事被送去坐牢的,因為是她逼你做的。”


    “我無法忍受了!”她大叫。“你在慫恿他反抗我。”


    “史諾太太,或許也該是他反抗的時候了。你一直在利用你兒子,將他當成替罪羔羊,還一直告訴自己,說你是在照顧他。”


    “除了我,還有誰會照顧他?”她的聲音粗厲,充滿了怨恨。


    “就算是陌生人,也比你待他要好些。”我轉頭對佛茲說:“星期六早上史丹向你借了鋤頭跟鏟子,然後呢?”


    “他向我借了鋤頭跟鏟子,”佛茲又重複一遍。“過了一陣子,我就緊張起來。我從小徑爬上去,想看看他們在那裏做什麽。史丹在挖土,就在他爸爸被埋下去的地方。”


    “那你怎麽辦?”


    “我走下來,回到農場打電話給‘她’。”


    他濕潤的綠眼眸停駐在母親身上;她先是大聲噓他,然後壓成一陣輕籲。我對她的噓聲聽而不聞,繼續說:“佛茲,那星期六晚上呢?你有沒有開車南下到北嶺去?”


    “我沒有,我整個晚上都在床上睡覺。”


    “你媽媽呢?”


    “我不知道。艾爾打電話來,她一掛掉電話就給我吃安眠藥。每次她晚上要出門留我一個人在家裏的時候,都會給我吃安眠藥。”


    “艾爾星期六晚上打電話來過?”


    “嗯,電話是我接的,可是他要找她講話。”


    “他們講了什麽?”


    “他們在講錢的事情。她說她沒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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