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照,樹林中除不時會有弱小的鳥獸掠過,此外再無其他。


    秦風順著林間的道路一直向南,一路上一人未見。這讓他有些疑惑,自己明明就是按著芸嬸給的方向走的,按她說的村子距離鎮上不過十數裏,雖說他走的並不快,卻是整個上午還沒走出林子。


    就在他思索之際,不遠處一道極為細微的呻吟聲傳入耳中。遠遠望去,隻能看見是一個人癱軟在樹下,一動不動,隻有嘴裏不時的呻吟聲證明他還活著。


    秦風急忙來到那人身前,這是一個老頭,爛攤在樹下,頭發稀疏、灰頭土臉、嘴唇幹裂,身上的衣衫破爛不堪,腳上的鞋子也露了幾個洞,全身幹癟無比,還散發著幽幽的臭味。盡管如此,還能在臉上看出一絲猥瑣。


    “嘶...啊...水...”老頭似乎感受到身前來了人,連忙又開始咿咿呀呀的發出聲音,好像隨時都會斷氣的樣子。


    “哦哦,你等一下,先不要死啊。”秦風連忙回應,急切地翻找著玄戒裏的東西,卻是沒有找到,唯一的容器也隻是丹瓶。


    “你再等一下,我去附近找找。”秦風連忙到周圍去尋找水源,一會便拿著幾個灌滿水的瓶子回來。


    秦風小心翼翼的將他扶靠在樹下,一小瓶的水喂了幾口才飲盡。直到將所有的水喝完,老頭才滿意的順了順氣,顫顫巍巍的睜開眼,怔怔的看著前麵。


    “真是謝謝小哥你了。”老頭咽了口唾沫,費力的開口道。


    “舉手之勞。老爺爺,你怎麽躺在這?”


    “害,家裏鬧了災,也分不了幾頓飯給老頭子我,不想連累家裏壯的少的,想著逃荒到這邊來。現在一看,這裏也好不到哪去。”老頭徐徐道來。


    秦風深感同情,又暗自皺眉,自從稀裏糊塗到這以後,也沒遇得兩件好事,還不如自己的小村子裏安逸。


    說著說著,老頭的肚子開始不受控的咕咕叫,原本一直叫的肚子被他的呻吟聲蓋了過去。這讓他有些不好意思,手指摩挲著本就不多的頭發。


    “嘿嘿,這不是餓的實在受不了了,才在樹下麵休息休息,這一休息就起不來了,差點又被渴死。”


    “不對勁!”老頭似乎喝完水腦子逐漸清醒,反應到不對勁後暴怒道:“我好不容易終於要死了,這回可到好,又要死一次!你這熊娃子壞我的好事。”


    “???”察覺到突如其來的轉變,這讓秦風一愣,隻能苦笑著挨罵。


    又說了好多垃圾話,老頭才緩了下來,說道:“行啦,你也算是好心人,多謝你的幫忙了。之後老頭子我就在這樹下等死就行了,好山好水好樹林的,也不用管我了,趕緊走吧。”


    “那怎麽能行呢,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在這等死。”


    老頭又是沒好氣的瞄了他一眼,滿眼鄙夷的說道:“不然還能怎麽辦,又沒有吃的。”


    秦風思索片刻,他的肚子也開始小聲嘀咕起來,隨即說道:“那我帶你去找吃的吧。”


    “找吃的,哪能有什麽吃的,這一路上我什麽沒找過,也就吃了幾片樹皮草葉子的。”老頭打量著秦風說道,看他衣著樸素幹淨,可也不像是什麽大戶人家的孩子,倒像是不愛幹活逃農忙出來的小孩。


    “嗯?”看著秦風手上的指環,正巧上麵還泛著太陽光,老頭的目光就移不開了——這看起來像是值錢玩意啊。


    “好好好,那你就帶我去找吃的吧。”老頭轉變很快,滿臉賤笑著。


    秦風隻能陪著尷尬的笑笑,想要扶他起來,也不知道這老頭什麽時候手邊多了一根樹枝,他抓著樹枝在秦風的攙扶下勉強杵著站起身來。


    “那就先...到那邊去吧,那裏肯定有吃的。”秦風四處環視了一下,還沒說完就看見老頭身後麵隱約浮現的房屋,此起彼伏的很多,看起來像是芸嬸她們說的鎮上。


    “誒誒,那我們快走吧。”看著秦風手指的方向,老頭喜笑顏開,看來終於是能吃一頓飽飯了。


    他帶著老頭顫顫巍巍的走著,廢了好長時間,兩人才站在鎮子的牌匾前。一個幹淨樸素的少年領著髒兮兮的老頭,引的很多人的掃視,但也隻是片刻,便繼續自己忙著的生計。


    老頭並沒有在意,此刻他似乎有了力氣,拉著秦風直直的朝著裏麵走。


    街邊的小攤小販於秦風而言可謂是琳琅滿目,卻硬是被這老頭拉著走,隻能草草撇過一眼。


    不多時就已經領著他過了整條外街,這才堪堪停下腳步。


    “來來來,這邊這邊。嘿嘿,這裏的東西可好吃了。”他拉著秦風到一間大酒樓前,一臉賤兮兮的笑著。


    “呃......”秦風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酒樓,又看了看他。


    “嘿,老頭子我呀,屬狗鼻子的,什麽好吃的香味都能聞見,以前就是聞著味吃著饃。這不是餓壞了,鼻子倒是更靈通了。”老頭訕訕道。


    “路邊明明就有那麽多好吃的,偏偏你就聞到這兒的香味了。”


    “看小哥你啊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好心少爺,出門在雖說外穿的低調了些,可吃飯自然得是這有好酒好菜的地方才配得上身份,你說是不是。”老頭嬉笑著邊說邊拉他進去。


    秦風不再說話,倒也沒拒絕,裏麵的氣息蠶食著他的味蕾。


    兩人進了酒樓,原本散發著的香氣開始夾雜老頭身上的怪味,奇怪的味道彌漫起來,攻擊著在座所有人的味蕾。


    這讓他們開始尋找味道的來源,正看到步步走來的邋遢老頭。


    “小二,快叫他們出去,這乞丐都能隨意進門,還叫我們怎麽吃飯。”吃飯的人們嚷嚷著,頗為不滿。


    跑堂小廝答應著,一看來人,以為是討食的乞丐,有些不悅,倒隻是連忙上前,並沒有惡言驅趕:“現在可沒有時候招呼你,等過了未時如果還有剩下的堂食,到時分你一二在外麵。”


    外麵的乞丐都是有規矩的,不可登堂討要,若是人人如此,那還了得。


    “嘿,小子,我可不是來要飯的,我是來吃飯的!”老頭很傲氣,仰起頭。


    夥計聞言不太相信,蹙額顰眉,這穿著怎麽看都是乞丐。


    “怎麽,還不信?我身後的這位,可是闊家的少爺,有的是錢。”老頭一邊吹噓,一邊湊到秦風跟前,小聲嘀咕著:“拿出點錢給他們瞧瞧,免得人家看不起咱們。”


    秦風也是無奈的揉了揉眉頭,些許無語的在玄戒裏翻找起來。片刻之後也沒找到銅板,臉上略顯尷尬之色。


    “好像沒有錢誒。”他在老頭耳邊小聲回應道。


    “嗯......什麽???”老頭離得更很近,眼睛瞪得老大,小聲悄悄問道,


    “那你叫我到這邊說來找什麽吃的。哎,還不如直接在那等死算了,臨了臨了還要丟了我的老臉。”


    “......”少年無語,明明就是你一股腦拉著我來的。


    “就算沒有銀子,拿幾個銅板出來也總是可以的吧。”


    “銀子?”秦風滿臉疑惑,倒像是不明白他說的什麽東西。老頭無奈給他筆畫描述起來,也不抱什麽希望了。


    “你們到底有完沒完,嘀嘀咕咕半天了,沒錢就快出去!”小廝也被他們耗盡了耐心,冷言喝道,神情不再緩和。


    “是這個嗎?”說時遲那時快,轉眼秦風就找到了上次沒太在意的銀塊塊,拋在手裏把玩著。


    “!!!”老頭被憑空出現的銀錠所震撼,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看,絲毫沒在意是如何出現的。


    “五十兩,見過嗎土包子,這回爺我要樓上雅間。”老頭眼疾手快奪過銀子,底氣更足了。


    “好嘞,這位爺您上麵請。”


    ......


    “嘿嘿嘿,我就知道公子並非凡人呐,隨便一出手就是五十兩。淨拿老頭子我尋開心。”


    “早知如此,真的不該救你。”


    老頭連忙擺手,著急道:“別呀,老頭子我能被你救下,說眀什麽?那相遇就算緣,有什麽能幫忙的我肯定瞻前馬後。”


    秦風見狀也再難生出怨氣,又不想再看他那張小人得誌的麵相,隻能閉目不言靜靜等待。


    很快,就見端上來一碟子鹵肉,還沒等秦風動筷,老頭直接上手抓了起來,僅是片刻就消滅了一整盤。秦風見狀也顧不得其他,隻能放下筷子爭搶起來。


    兩人足足搶了一個時辰,吃了七八人份方才堪堪停手,老頭更是趁著胡吃海塞的空隙灌了幾壺好酒下肚。


    “我這是,造了什麽孽,遇到你這個...糟老頭”秦風揉著肚子,雙眼微微眯起,朝著老頭吐槽道。


    越是這麽說,他就越是得意,油乎乎的髒手在衣服上磨蹭,紅撲撲的枯臉盡顯猥瑣之色:“你聽老頭子我說啊,嗝...咱爺倆也算是一見如故了不是,倒也不如結拜成兄弟。”


    “呸,你這糟老頭子還想占我便宜,我才不上當呢。”秦風惡狠狠的回道。


    “又急又急,小小年紀怎麽心浮氣躁的。能跟我結拜的都排到仙宮外去了,你小子還不領情呢,哼!”老頭眉眼醉醺醺,露出滿嘴豁牙笑道:“想我活了兩萬多年,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想當年我還是個俊後生...”


    “你就吹吧,還活兩萬多年呢。”


    老頭吹噓的天花亂墜,秦風也漸漸入了夢,睡的正香。


    “哎,這小子,真不知道尊老哦。”老頭無奈歎氣,叫來小廝開了兩間客房,吩咐他把秦風背回房裏,給了一兩銀子的賞錢。


    這讓之前傲氣綾人的夥計連忙跪下道謝,藏了銀子下樓去了。看著夥計離開的背影,老頭哀歎一聲,將剩下的四十兩揣進自己的口袋裏,也轉身進了屋。


    “有意思,我居然也有點看不透他,怪哉,怪哉。”老頭自言自語道,用手抓著後背,臉上的熏紅更勝,也倒頭睡去了。


    ……


    寒夜逐漸散去,一行五人策馬立於村落前。


    “就是這兒嗎?”為首的青年俯視前方。


    “沒錯,這裏就是墨山村了,大師兄。”


    聞言,男人下馬上前,一腳踏出,雄厚恐怖的玄力自他掌心凝結,形成一團微小的青色罡風。


    風團離手,轉瞬間擴散膨脹,化作一道道呼嘯的烈風,周圍草木隨之搖曳,房屋晃動將傾。


    村裏人感受到房屋的微顫,瞬間清醒。


    幾個呼吸的功夫後,風止,人們也開始紛紛向外查看情況。屋落間也多了個一襲錦衣玉衫,氣韻飄然、眉目間冷淡如水的極淨青年。


    村長老頭見來人衣著,心中霎時間掠起驚濤駭浪,他沒想到會來的如此之快。


    “老...小人是這個村子的村長,不知...”村長顫抖著上前,恭敬道。


    青年神情依舊,淡漠如水的眸子看向老頭沒有一絲波動:“我來,你自然知道該說什麽。”


    “小人不...”


    話音未落,一股恐怖的青色罡風襲來,將他的身體嵌在地上,瞬間四肢如附山嶽,口吐鮮血。


    “不殺你已為大恩,懷陽在哪?”


    威壓散去,老頭拚盡全力用手指出方向。


    青年眨眼間進到屋內,看著渾身破爛、血色凝結的冰冷屍體,輕哼了一聲,將其收入玄戒。


    “那麽他或者他們去哪裏了?”


    此時一同的四人也跟上前來,人們的心涼到極致。


    “一來就傷人,你們玄門都是這樣的嗎?我們憑什麽要告訴你!”少女的聲音穿過人群,不滿道。


    突如其來的嗬斥聲讓他很意外,他沒有看向少女,隻是用青色的玄力將她死死攥住。


    “說...或者她死。”


    ……


    次日接近晌午,秦風在陣陣嘈雜中睜開朦朧的睡眼,肚子又開始咕咕直叫。


    周圍陌生的環境,看起來了像是昨天的酒樓。秦風揉著腦袋,疑惑地推開門,與來人撞了個滿懷。


    來人雖說精神煥發,衣著光鮮無比,老臉卻是生的頗為猥瑣醜陋,發絲稀少。


    “小哥,早啊。”老頭笑著露出標誌性的豁牙。


    “洗幹淨了倒是沒認出來你。”少年心直嘴快。


    “小哥的話還真是傷人。話說回來,老頭子我受了這麽的多恩惠,還不知道小哥的名字呢,還真是失禮。”


    “秦風。”他看著老頭猥瑣臉上擠出的笑榮,憋笑道。


    “老頭子我名叫常曜辰。既然你我幼幾歲,我就叫你小秦,你就叫我常爺吧。”老頭傲氣的昂起了頭。


    幼你幾歲?秦風心中哀歎,詫異的轉頭看向他,見他神情驕傲也不好打擊他,隻能敷衍的點點頭。


    “什麽態度嘛,老頭子我年輕時好歹也是闊綽過的,隻是現在家道中落了而已。”


    “是是是。”這個老頭的話,十句九空,他不再抱有希望。


    談話間,兩人下了樓,此時五人邁入門內,小廝見來人衣著華麗,正欲上前招呼。秦風碰巧與為首那人四目相對。


    僅是霎時,無形的寒意凝結成冰。


    他們所穿的與懷陽不能說是極為相似,隻能說是一模一樣!


    身後四人看了看秦風,打開手裏的畫像比對,道:“就是他。”


    “得來全不費工夫。”看著秦風手上的玄戒,為首青年清冷的眸子中終於逐漸浮現一抹溫光。


    見幾人劍拔弩張的氣氛,讓老頭打了個寒顫,滿目疑惑的打破寧靜:“小秦,你認識他們嗎?”


    “不認識,也沒必要認識了。搞了半天隻是個通玄境的廢物小子跟一個醜老頭子。”另一位眉心點紅,目光溫潤如玉的青年說道。


    “喂喂喂,說誰是臭老頭子呢!現在的年輕人怎麽連一點尊老愛幼的理念都沒有。”


    “常爺,你快...跑...”


    話音未落,青年瞬間抬起手掌,一抹濃鬱的赤紅玄氣自袖口射出,將秦風轟飛出去。


    秦風忍著劇痛,扶著一旁的欄杆,艱難的喘著粗氣。


    “呦,區區通玄也能擋下一擊不死,倒是比那村裏的凡人有趣多了。”


    秦風聞言如遭雷擊,眼裏怔怔無神,他艱難爬起,胸口的衣襟被赤炎燃盡,胸口被灼傷的通紅,嘴裏發出低澀的嘶吼:“你把他們怎麽了!”


    “自然是...都殺了,那些凡人中倒是有個小姑娘跟你一樣,一樣頑強,一樣愚蠢。


    遇上你這個愣頭青,那也怪不得懷陽師弟會栽在你手上。”青年輕聲稱讚道,“不過我勸你先不要反抗,不然真的會死的。要是死了我們可就不好交差了。”


    少年聞言,眼中閃爍著迷離與悲痛,身上稀薄的玄力紊亂暴起,體內生出一股奇異的氣,沒入玄脈,他的氣息竟有節節攀升的跡象。


    “冥頑不靈。”


    青年並沒理會秦風的變化,下手速度極快,不等秦風有所反應,青年眨眼間便躍至咫尺之間,手中玄氣愈加濃鬱,化作炎熱的赤焰朝著秦風胸口抓去。


    足以洞穿胸口的炎爪卻是落了個空,烈焰在空中散成細小漩渦。


    少年的身影連同著氣息在一瞬間消失不見,一同不見的還有那個猥瑣老頭。


    “這...是怎麽回事?”青年瞪大了雙眼,身上烈焰騰起,滿臉疑惑的朝著四周張望。


    樓內的所有人也同樣呆愣在原地,一時沒有回神。


    烈焰在空中消散,餘溫彌留在整個酒樓裏,自寂靜中逐漸散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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