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出了巷子,心情似乎不錯,他也沒想到晉源叔會這麽痛快的答應自己,嘴裏不由哼著小調。


    他與村裏人都不太熟悉,但是上至老人下至嬰孩,他都可以叫出名字來。


    而這家的獵戶,秦風對他還是有些好感的,雖然沒有太多的交集,但每次見到這個英秀男人的麵也總是會忍不住會問一句‘晉源叔好。’,而男人也會給出回應,僅此而已。


    村中的獵戶不多,都住在村西頭,這裏相較於村裏其他地方更靠近雲巔一些。


    現在已經到了三月末尾,捕獵的地點隻有聖山與苦渡河,一般就是在四月開始,直至將近十一月中旬的時候就結束了,按照獵戶們的說法是冬季給予它們休養生息。


    可雲巔寬廣無變,其中生靈更是數不勝數,隻是寒冬降臨,人們別說是上山,就連靠近雲巔山腳太近都做不到。


    街巷內孩提們你追我趕,手上拿著各式各樣的木械玩具,笑聲不斷,無憂之年裏他們並沒有太多瑣事需要去做,也無需上學。


    少年與幼童們擦肩而過,他們很顯然並沒有注意到他——秦風站直以後比之前拖著腿時高了不少。


    回首望著逐漸跑遠的小孩們,他並沒有多少失落,隻是有些感慨,他想著,若是沒有那麽多怪事,自己也應該和他們一樣無憂無慮吧,可惜世上並沒有那麽多沒有若是。


    日上三竿,春日的太陽是那麽柔和,沒有夏日那般狠毒,也沒有秋日的淒涼,亦沒有冬日那股寒意。


    陽光將他的身影完全籠罩,就像是被雪花包裹住的羽毛一樣。


    秦風沒有過多回望,他算了算,估計還有小十日才會隨著晉源叔他們上山,倒也不著急。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還是怎麽在老頭子那蒙混過關,早上看見小冊子上密密麻麻的字,現在回想起來他就有些頭大了,更別說自己能不能學得會了。


    秦風有些懊惱,早知道就不該答應,可又怕傷了老人的一片好心......或許就沒安什麽好心,哪有用得上的地方嘛。


    “哎,肯定難不倒我這麽聰明絕頂的少年。”他也隻能默默歎息,既然答應了那就一定要去實現。


    身側行人見他唉聲歎氣的架勢,議論的更凶了,但還隻是的在一旁小聲嘀咕著。


    “老劉頭啊,你看這小災星居然開始歎氣了,怕是真有什麽壞事嘍。”


    “可不是嗎,昨兒晚上又響了那怪聲,保不準跟著小子有什麽關係呢,怕是又有誰家的小子要倒黴了。”


    “誰又知道呢,誒,那小子看過來了,趕緊走吧。”......


    “劉大爺和郭大爺還是這麽愛說閑話。”秦風有些無語,村裏也隻有中少年喜歡議論,老人家雖然也不會主動去理他,也很少會去議論他,當然,這兩個老頭就是很少數。


    “嗯?”忽然,他似乎下意識察覺到了什麽,感覺有些奇怪,可是又說不上來,有種啞巴吃黃連的感覺。


    “算了,一會讓枯爺爺等的時間長了可不好。”


    ......


    村北,秦風推開門,見老夫婦早已做好飯菜坐在桌前等待,他也隻好尷尬一笑。


    “叫你去傳個話時間可真長啊,都小一個上午了才回來,指不定又去幹什麽去了。”老人陰陽怪氣道,不忘用眼睛瞥向他,也並不為難他道:“快過來吃飯吧。”


    秦風快速落座,桌上依舊這隻有野菜和麵團子之類的食物,盡管如此他們還是吃的津津樂道。


    村中的農作物隻有小麥和一些常見的瓜類蔬菜,春季也隻能吃去年的餘糧和新生的野菜。


    村裏也並沒有養殖戶之類的職業,甚至除人以外並沒有其他活物。之前有人嚐試將帶回來的動物圈養,但動物們也總會在回來的路上就離奇死去,因此全部的肉食隻有打獵這一個途徑,因此肉類一直都是搶手貨。


    老嫗看著狼吞虎咽的少年,微笑道:“等過些日子他們上山回來,我爭取去換些肉回來,小風還在長身體呢,總得見點葷腥。”


    他們並沒有貨幣概念,隻是單純的以物換物,各取所需。


    “估計是沒什麽戲,基本上全村的人都在等著呢。”枯爺爺潑了一盆涼水。


    “應該可以的,或許也不需要去換。”秦風嘴裏嚼著野菜,嘟囔發出聲音。


    “嗯?”老人傳來疑惑的目光。


    秦風咽下嘴裏的食物,繼續開口說道:“如果我可以幫上晉源叔他們什麽忙的話,應該可以分一點肉給我。”


    “嗯,那倒是。”老人轉念一想,才反過神來:“怎麽幫他們忙,你要跟他們上山?”


    少年看著吃驚的老人,傲嬌的點了點頭,解釋道:“是的,我要跟他們上山打獵。”


    “他們不會帶你去的。”


    “晉源叔已經答應要帶我去了。”


    老人有些淩亂,不過想到晉源那小子的性格倒也不算怪事,隨即打量起了少年,點頭道:“你現在也不算小了,在鐵義那幫了幾年雜活身體狀態上也說得過去,腿也好的差不多了,去倒也可以,不過你可得好好跟著他們不能亂跑,聖山上可不是鬧著玩的。”


    一旁的老嫗看著少年,有些心痛的說道:“是啊,我們小風也長大了呀,以後可要千萬小心了。”


    雲巔又被村中人稱作聖山,神聖之山,為他們帶來許多必要的生活資源,讓人們得以繁衍生息,為村中人所敬仰供奉。


    飯後,老嫗也不再打擾他們爺倆,不一會就躺在被褥上睡著了,而他們倆也出了門,在門口坐下,下午的太陽依舊很暖。


    老人率先打破了寧靜:“想曾經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去過聖山。”


    “您還去過雲巔呢?那裏都有什麽呢?”秦風崇拜的看著枯爺爺,像個好奇寶寶。


    見少年投來崇拜的目光,老人更加得意了,隨即開口道:“估計得有五十年了,那時候我隻有十幾歲,跟在家裏長輩的屁股後麵。”說到著,老人眼裏有些惆悵。


    “在山腳下,就對著咱們村子,有一間小屋,裏麵供奉著村裏人臆想出來的聖山神人化身,每次上山啊,都要先去門前禱告,祈求聖山帶給我們好的收成。”


    “神人化身......真的有用嗎?”秦風斜著小腦袋,有些不解的問道。


    老人意味深長的一笑,道:“這誰又會知道呢,不過我們又不會有什麽損失,這也算是對聖山的尊重吧。”


    秦風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繼續聽著枯爺爺的故事。


    “我們拜別過神廟以後,真正到了聖山的腳下時,我見到了我這輩子也再難會的風景,我寧願認為它是神跡也不信是人建的。


    那是一條真正通往天際的石板路,看不到盡頭,每塊石頭上麵都布滿了厚厚的青苔,當我詢問父輩時,他們給出的回應是:‘我們第一次同家裏的長輩上山時它就已經存在了,沒人知道它是何時出現的。’”說到這裏,老人臉上愈發激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憧憬。


    秦風從未見過爺爺露出此等神情,也難以想象出直通天際的青石路究竟是什麽樣子的,隻能暗自感歎聖山的神奇。轉念一想到,自己也即將前往聖山,心中更是多了幾分期待。


    老人平複了一下心情,再開口道:“往上差不多走了近百米,就已然與山腳不同了,茂密的鬆樹林幾乎包裹著每一寸土地,我們在相對平坦的地方搭建了營地,叔叔們先是觀察地形,尋找獵物的蹤跡。再在有腳印的地方用繩子套上陷阱,等待它們的上鉤。


    這個過程很漫長,運氣差的話幾天才會有一點收獲。而山上的夜裏很冷,即使穿了兩三件厚重的衣服也還是這麽覺得,我父親那時候告訴我不能生火取暖,怕是會引來巨大猛獸。”


    老人到此停頓了一下,看著少年繼續說道:“所以一定要多帶幾件厚一點的衣服,免得你在夜裏被悄無聲息的凍死。”


    秦風努力點頭,他可不想被凍死。


    見他聽的很認真,便繼續講了起來:“直至到了第三天,才終於有獵物中了圈套,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除了人以外的鮮活生物,它頭上長著兩隻奇怪的角,眼睛像是綠寶石一樣閃爍著,很小也很怕我們,見我們過來就開始拚命的掙紮嘶吼。”


    秦風兩眼放光,他從沒有見過除了人以外活著的生靈,隻是遠遠望見過他們用小車馱著早已死去的獵物回來。對待未知他心底總是有一種好奇感作祟:“然後呢?然後呢?”


    見他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老人給他潑了一盆涼水:“然後就是它被一棍子結束了性命,當時讓我產生了很大的反感,因此我也從未再隨他們上過山。”


    “這樣啊。”少年的興致也一下被減去了不少,還是再問道:“那您沒有再往上走嗎?”


    “沒有,因為我覺得再往上也很難以走出鬆樹林,畢竟那個高度的氣溫就已經很讓我吃不消了。”老人感歎道,但緊接著又話鋒一轉:“不過,對它的記載還是有的。”


    “嗯?”


    在少年的詫異中,老人起身,進屋再次走向那個櫃子,又從中拿出來了一本似曾相識的小冊子,同樣的破舊不堪。


    秦風心中暗自吃驚,枯爺爺家怎麽什麽都有啊,自己從來也不知道,看來可得好好留意那個小櫃子了。


    老人似乎很喜歡少年驚訝的神情,讓自己有一種極為淵博的感覺。


    見他眼巴巴的看著自己,一抹驕傲自嘴角揚起:“你看吧,自己又不認得字,隻能等我來讀給你聽。”


    秦風苦笑,看著囂張的枯爺爺,他的內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是是是,您比我厲害太多了。”秦風回應道,聲音有些敷衍。


    但心裏還是下定決心要好好學習認字,讓枯爺爺也大吃一驚。想到這裏,少年傻笑了起來。


    “咳咳,傻笑什麽呢,還聽不聽了。”枯爺爺瞥了一眼少年,一句話將他拉回現實。


    少年連忙陪笑道:“肯定聽,嘿嘿,枯爺爺最好了。”


    “這才像話。”老人隨即翻開手中的冊子,讀道:“北有一山,聳入雲而難測其險,故名雲巔也。吾從父得以至,大驚,觀路之源,恐足以平天而齊,石路青苔必存久矣,尋此而上,進密林,甚異哉,花鳥走獸皆存,觀之瞠目,生平難忘,同行皆此地而息,唯獨複行數百步,寒意刺骨,望林盡雲現,橫齒而上,即入雲焉,若抵頭碰壁,不可行,怪哉!怪哉!”


    老人翻到下一頁,清了清嗓子繼續讀道:“終寒風難耐,隻可回還。經數日,亦得一觀,走獸飛禽未嚐至以青苔石路之上,未嚐,不解。然期至,還家。”到此,老人合上冊子。


    “不太明白,為什麽要寫的這麽難懂呢,通俗一點不就好了。”秦風有些懊惱,轉念一想卻是上前來要過老人手中的冊子翻閱起來。


    雖然看不懂字,不過看著上麵的筆跡......果然,有種梅開二度的感覺。


    秦風心想著,莫非是一個人寫的?肯定就是一個人寫的吧!那他可得多閑才能又去桃林又上聖山的,還用這麽繞口難懂的話來記錄,真是讓人著急。不過也好,有他這種先(閑)人為自己提供信息倒也還蠻不錯的。


    “爺爺,他說的大概是什麽意思呢?”秦風詢問道,他知道爺爺對這種記載也是不太明白,能知道個大概就好了。


    老人思索了一下,解釋道:“他應該說的是他沿著青石路一直往上走,快到了樹林和雲的交匯處就不能往上走了。嗯,就是這個意思。”


    看著一本正經的枯爺爺,抱著能知道大概就好的秦風對他又多了幾分崇拜之情,對他肯定道:“原來枯爺爺還是那麽可靠。”


    “那是自然。”被少年誇讚之後,老人臉上笑容變的更加得意了,看來隻要自己正經一點,這小子也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既然這樣的話隻有過了密林的範圍才能瞻望到桃林吧,可是他說並不能過去,那該怎麽辦呢?秦風心裏盤算著,如果看不見桃林的話那麽他上山就毫無意義了。


    “想什麽呢,快點來跟我認字了。”老人打斷了他的思緒。


    “啊,現在嗎?”


    老人抬起頭望向雲巔,隨即又看向他,歎息道:“不然呢?就隻有短短幾天了,時間可不會等人,你可別想著蒙混過關。”


    四目相對,少年堅毅道:“嗯,我肯定會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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