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格裏普還真發了一筆小財。他沿著戈爾韋主要街道遊蕩,一位回到王家旅館的遊客求他去郵局寄一封信。格裏普跑完這趟差使,得了一枚嶄新的先令的賞錢。他給跑事兒得這點錢不算多,沒必要當成多大資本,絞盡腦汁是買國家公債還是投入企業。沒必要!如何投放是不言而喻的:大部分投入小把戲的胃裏。小部分投入自己的胃裏。因此,他買了配份兒的熟肉,享了三天口福,沒向卡凱爾和其他人透露一點風聲。這事可想而知,格裏普什麽也不想分給他們,因為他們有東西也從來想不到他。


    此外,格裏普遇見住在王家旅館的那位遊客,是件特別幸運的事:那位可敬的紳士見他穿得太破,就從身上脫下一件很好的毛衣給了他。


    不要以為格裏普打算留給自己穿。絕不會!他隻想著小把戲。在他破衣爛衫裏穿上這件好毛衣,那也“太不像樣”了。


    “小把戲貼身穿上,就像有皮毛保護的一隻綿羊。”這顆慷慨的心想道。


    然而,小綿羊絕不讓格裏普為他捨出皮毛。二人推讓,爭論不休,最後想出雙方都滿意的解決辦法。


    原來,那位紳士身體肥胖,他的毛衣能圍格裏普的身子兩圈。那位紳士個頭兒又高,他的毛衣能把小把戲從頭包到腳。這樣,長寬都拆下一部分,就可能多做出一件,兩個朋友都得利。求那酒鬼克裏老太婆拆開毛衣,再重新縫製,無異於請她扔掉菸鬥。於是,格裏普坐在頂樓裏,集中全部智慧,自己動手改製。他給小把戲量了尺寸,顯示出他一雙巧手,做出一件像樣的毛衣。剩下來的隻夠做一件背心,固然沒有袖子,但總歸是件背心,這就不錯了。


    不用說,格裏普囑咐小把戲,要用破衣裳把毛衣遮蓋住,不讓其他人瞧見。他們若是發現,絕不會留給他,非撕爛不可。小把戲聽話了,在冬季最冷的日子裏,他如何讚賞這保暖的毛衣,我們就讓他去考慮吧。


    多雨水的十月份過後,十一月給本郡帶來凜冽的寒風,寒風將空氣中的水分聚成雪。戈爾韋街道上的積雪有兩尺多厚。這就影響了每天去撿煤渣和泥炭。貧民學校裏人都凍僵了,爐灶裏沒有燒柴煤炭,同樣,胃這個爐灶也是空的,因為不是每天都生火做飯。


    然而,這些衣衫襤褸的孩子還要頂寒風,冒大雪,沿街在馬路尋找,以供學校的需要。現在,從馬路石頭縫裏什麽也拾不到了,唯一的出路就是挨門討要。當然,教區還是盡量幫助本區的窮苦人;可是在這苦難的時代,除了貧民學校,還有不少慈善機構都向教區伸手。


    這些孩子從此落到挨門乞討的地步,居民的憐憫心隻要還未完全泯滅,對他們就不會以白眼相待。不過也要承認,在大多情況下,他們還想再去討的時候,受到多麽粗暴的接待和威脅,也就隻好空手而返……


    小把戲也不能不隨大溜兒,然而,他每次停在一戶人家的門口,拉了門錘之後,就感到門錘重重落到他胸口。於是,他不好意思伸手,隻是問人家有沒有什麽差使交給他辦。他這樣至少避免了乞討的恥辱……有什麽差使交給這五歲的孩子,人家自然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往往給他一塊麵包……他流著淚接過去。有什麽辦法呢?……肚子餓啊。


    到了十二月,天氣更加嚴寒,又十分潮濕。鵝毛大雪下個不停。走在街上很難辨清路。下午三點鍾就得點亮路燈,淡黃色的燈光穿不透濃霧,就仿佛喪失了照明的功能。街上既沒有轎車也沒有板車行駛。行人寥寥,都匆匆趕回住所。小把戲冒著刺骨的寒風,眼睛凍得生疼,臉和手都凍青了,他緊緊抿住落層白雪的破衣裳,在街上跑著趕路……


    難熬的嚴冬終於結束。1877年頭幾個月,天氣不那麽惡劣了。夏季來得太早,六月份天氣就相當熱了。


    現在,小把戲到了五歲半了。8月17日這天他運氣真好,拾到一樣東西,這事產生了意想不到的後果。


    晚上七點鍾,他沿著通克拉達赫橋的一條小街回學校,心想他在外麵轉悠毫無所獲,回去肯定要挨訓。如果格裏普沒有保留點麵包,這一晚上兩個人就隻好餓著肚子了。況且,這種情況也不是頭一回了,每天等待定時吃飯,有時就是一種推測。富人有這種定時吃飯的習慣,那再好不過,既然他們辦得到。可是,一個窮鬼,能吃就吃上點兒,“不行就不吃!”格裏普常這麽說,他以這種哲學格言果腹,已經習以為常了。


    小把戲正走著,離學校還有二百步遠了,忽然絆到什麽東西,整個人兒摔倒在鋪石路上。他不是從高處摔下來的,倒也不疼。不過,他摔倒的當兒,絆腳的一件東西在他前滾走。那是一個粗陶大瓶,沒有破碎,幸而如此,否則會把他嚴重割傷。


    我們的小男孩爬起來,摸索尋找四周,終於找到陶瓶,裏麵裝有兩三加侖。瓶口有個軟木塞,隻要拔出來,就會知道瓶裏裝的是什麽。


    小把戲拔出木塞,裏麵裝的好像是杜鬆子酒。


    天哪,這麽多酒,夠所有這些窮孩子喝的,而這天,小把戲準能受到大家的熱烈歡迎。


    街上寂靜無人,沒人看見,離學校也就隻有三百步遠了。


    然而,他卻產生種種念頭——這些念頭不會出現在卡凱爾及其同夥的頭腦裏。這瓶酒不屬於他,這既不是慈悲的饋贈,也不是扔到垃圾堆的廢物,而是一件丟失的物品。毫無疑問,物主還要把它找到,這當然不大容易。不管怎麽說,他的良心告訴他,他無權把別人的東西據為己有。他是本能地懂得這一點,因為奧包德金先生同托恩皮潑一樣,從未教他什麽是誠實。幸而這種孩子的心天生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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