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說,“假設你和達利安在一起,他把你綁在床上——”


    她顫抖得太厲害,杯子跳了起來,咖啡飛過桌麵潑向我。我抓起東西,躲避潮水般襲來的咖啡。星星點點的咖啡濺在檔案夾上。


    “對不起,”她跑出去,拿著海綿和紙巾回來,“非常對不起,”她說,使勁擦拭桌麵,“我感覺非常不好。”


    “沒關係。”這畢竟是她的桌子。


    “不,我是說,對不起,我覺得我談不下去了。”她的眼睛盯著海綿,“真的不行。”


    我站起身。“沒什麽對不起的,”我似乎也急於結束對話,“我完全理解,我不想看你難堪。”


    “浪費了你的時間,我感覺很不好。”


    “完全沒關係。這個主意本來就很糟糕。”


    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收拾起所有東西,急匆匆地出門,踩著吱嘎作響的台階下樓,走進清爽的冷風。克雷肯定會解僱我。這本書將會流產。克萊爾會火冒三丈。我會繼續破產和沒人疼愛。那又怎樣?我還能呼吸。樹葉很快就將萌芽,哈德遜河聞起來很近,混著汽車尾氣和薰香的草藥甜味。


    “等一等,”一隻手抓住我的胳膊肘——是她,“請回來。”


    她家前門敞開著,她跑得氣喘籲籲,一隻手還抓著海綿。


    “你確定?”


    她點點頭,幾乎不敢看我的眼睛。我聽天由命地跟著她回去,仿佛我才是被折磨的那個人。我們回到桌前坐下。她去倒咖啡,這次很久才回來,將咖啡杯重新放在杯墊上——在她的正前方,離身體有半個桌麵。我看見白色大抱枕放在白色沙發的正中央。一個方形白色瓷花瓶放在壁爐架的正中央。她也重新坐正,直挺挺地坐在椅子邊緣上,眼睛直視著我。


    我又拿出那堆東西,這次擺得更加整齊,紙張對齊桌邊。我喝一口咖啡,放在她的咖啡杯的正對麵。


    “我實話實說,”我說,“你看上去很正派。聰明,有吸引力,”她的臉稍微有點紅,“而且挺矜持。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露出少女般的笑容,皺起鼻子時,我發現粉底下有些雀斑。她和我對視片刻,又轉開視線。“怎麽,布洛赫先生,”她問我,像是書架上某本書的女主角,“你沒有戀愛過嗎?”


    兇案發生和審判的時候,摩根還在念大學——主修的自然是英語文學。她在中西部長大,去芝加哥念書,對案情隻有模糊的印象,隻記得搜捕的過程,還有和姐妹會同伴看新聞時的膽戰心驚,還有——當然了,那位英俊的被告。幾年後,她放棄文學,在紐約得到mba學位,又在紐約的報紙上讀到這個案件,如今的報導中心是無休止的上訴。另一方麵,她的個人生活並不順利。她結婚很早,男方是個性格陰鬱的拜倫學者,這段姻緣結束得很難看,接下來幾年她投身於工作,事業很成功,偶爾和同僚的約會卻都很無聊;於是在這套優雅公寓的四壁之內,放肆的幻想生活開始狂野生長。


    摩根越說越放鬆,咖啡過後是紅酒和芝士,我們在白茫茫一片的會客區繼續對話,她越來越健談。有時候我們和陌生人在一起就是這樣。我以前訪問其他人也遇到過這種情況,他們往往會吐露出乎意料的內容,哪怕是你正在錄音,隻是因為我坐在對麵使勁點頭,讓他們去填補寂靜。如前所述,摩根很迷人(甚至有點讓我想起珍妮,就是那種書呆子氣的笨拙),但我不會將她越來越鬆的口風誤認為是真正的親密。另外,畢竟有相反的力量在發揮作用:紅酒和匿名。她的名字和名聲託付給我是徹底安全的,更何況我隻是克雷的跑腿小弟,威脅性還比不上心理醫生或神甫,因為我連判斷和診斷都不會下。誰在乎我想什麽呢?我隻是代筆幽靈。


    “就算在結婚的那段時間,”她繼續斟酒,“我也一直缺少一些東西——在性愛方麵。”她坐進鬆軟的椅子,將赤裸的雙足疊放在大腿底下,兩隻黑色高跟鞋斜放在地上。我慢慢坐進沙發。“要知道,我很難得到高潮。”


    她看看我,像是在衡量我的反應。我看著手裏的布利芝士,一本正經地點頭。“我懂。”我說。


    “我甚至想過,我說不定是同性戀,但事實並非如此。女人對我沒有吸引力。然後我開始想也許是機能性的問題,明白嗎?比方說荷爾蒙失調或者性驅力低下。”她在約會和工作中認識的男人,有幾個非常英俊,有幾個非常有錢,但她卻從未感受到任何真正的性慾衝動,隻有在自己的想像世界中除外,她圍繞她在報紙和電視上看到的強勢而危險的男人編織幻想,其中就包括達利安·克雷。


    “事實上,我一直有這種幻想。我一個人的時候會想像那些場景。但從來沒有和其他人討論過。我以為隻是我有問題而已。然後我發現了網際網路這個世界。”


    “色情內容?”我就著紅酒嚼芝士,盡量說得輕描淡寫,“抱歉,”我輕笑道,又拿起一塊芝士丟進嘴裏,“我想,你說的是色情內容吧?”


    “對,我專上那種網站,我能找到的最下流的網站。去那種討論組和聊天室。我在網上看的都是最噁心的內容。我甚至打那種電話熱線,讓男人對我說可怕的話,叫我母豬和婊子,我邊聽邊——你知道的。羞愧歸羞愧,但我忍不住。我腦子裏隻有這件事。但我從來沒有真的做過什麽事情,也沒有告訴過別人,甚至根本沒有動過這個念頭。直到我遇見達利安。不知怎的,他在我信裏感覺到了這些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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