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別的嗎?”


    “記不得了。”


    “這封信的事情,您跟別人講過嗎?”


    “沒有。青山大哥走了,我能跟誰說去?這不,你是北京來的貴客,我才把這事兒告訴你。這可是我在心裏憋了十來年的秘密。這一說出來,我心裏還覺著挺舒坦的。”


    洪鈞沉思片刻,又問了一個問題,“李青山的二女兒在什麽地方?”


    “這我也說不準,好像是在縣城裏。她原來嫁到後屯了。可那年我到後屯去,聽說她跟男人一塊出去跑買賣了。頭年兒,我在縣城見過她一次,可也沒問她住哪圪墶。”


    洪鈞告別了大花舌子陳豐路。出門後,他順路看了看原來鄭家兄弟的住房,然後去食堂吃了午飯。下午,他又找到高場長,問了一些關於肖雄的問題。他得知,肖雄當年因為參與“民主運動”,哈爾濱市公安局要求濱北縣公安局協查。但是那段時間,肖雄一直在哈爾濱,沒有回過農場。李紅梅的案件發生之後,肖雄就音訊全無了,據說已經去了美國。


    坐在回縣城的大客車上,洪鈞覺得,雖然沒有找到李青山,但也算不虛此行。


    大客車回到濱北縣城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洪鈞邁著疲憊的腳步走進鬆江賓館的大廳,隻見楚衛華正在那裏等他——“洪老師,我還真怕你沒趕上大客車呢!”


    “有事麽,衛華?”洪鈞猜想著楚衛華的來意。


    “今天下午,我把你的事情向韓院長匯報了。他說他已經知道了,還問你去啥地方了。我說你去了農場,下午坐大客車回來。他當時沒說啥。臨下班時,他又找我,說穀書記也知道了。穀書記就是王科長的愛人,濱北縣委副書記穀春山。穀書記認為像你這麽有學問的人能到我們這個小縣城來很難得,應該表示一下歡迎。韓院長也很同意。所以,他們讓我來接你,晚上6點半在濱北餐廳為你洗塵。”


    “請我吃飯,這不合適吧?按理說,該我請他們。”


    “我把你的情況都跟韓院長講了,他很佩服你。韓院長是轉業軍人,沒上過大學,但他在電大弄了個大專文憑。他一直很尊重有學問的人。”


    “那好!我回去洗一把,馬上就下來。”


    第七章 明和暗鬥的晚宴


    洪鈞和楚衛華一起坐著法院的汽車來到濱北餐廳。他們上了二樓,來到一個優雅安靜的單間。此時,屋裏坐著四個人,見洪鈞到來,便都站起身。楚衛華一一向洪鈞介紹。


    第一位是濱北地區中級人民法院副院長韓文慶。他年過四十,又高又胖,臉上的皮膚泛著紅潤的油光,再加上那圓鼓鼓的“將軍肚兒”,頗有些大幹部的派頭。


    第二位是濱北縣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穀春山。他年近四十,中等身材,長方臉,薄嘴唇,麵皮白淨,前庭開闊,二目有神,下巴微微朝前,一看就是個精明強幹的人。


    第三位是濱北縣公安局局長郝誌成。他年近半百,但身材細長,麵頰清瘦,油黑的頭髮梳得非常整齊,兩隻眼睛不大,目光中隱含著令人難以捉摸的東西。


    第四位是濱北縣公安局刑警隊長吳鴻飛。他三十五六歲,身材敦實,黑紅的麵皮上長了不少麻坑,眼睛挺大,眉毛挺短,除了說話時,他那很有稜角的嘴幾乎總是閉得嚴嚴的。


    洪鈞與他們一一握手寒暄,並遞上自己的名片。落座後,韓文慶首先說道:“洪博士不遠萬裏回到祖國,又不遠千裏來到我們這個小地方,使我們深感榮幸。我曾經拜讀過洪博士關於犯罪偵查的大作,很有水平。今天穀書記請客,我看主要是想跟洪博士聯絡感情,對吧?”


    “對!”穀春山接過話頭,“孔老先生說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洪博士是北京的大律師,今天來到本縣,咱們很高興,自然要盡地主之誼!”


    “見了北京的博士,穀書記說話也有了博士風度。這可真是見啥人就能說啥話。有水平!”韓文慶的誇獎似乎話裏有話。


    “我哪能跟韓院長比,你是高學歷,大專,還是電大的,老厲害啦!”穀春山用同樣的語調回應了一句,但馬上又改用謙和的語氣問,“韓院長,你先起?”


    “那不能,你做東,自然是你先起。”韓文慶也同樣謙虛。


    “那我就不客氣啦!”穀春山轉身對洪鈞說,“歡迎洪博士到濱北來指導工作。不過,咱們今天的主要任務就是喝好。東北人喝酒可有個講究——‘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來,為洪博士的到來,幹杯!”


    洪鈞看了看滿杯的白酒,忙說:“各位領導的盛情,我非常感謝。不過,我實在不能喝白酒,少來點兒啤酒還湊合。您看,我就別幹了吧?”


    洪鈞說話的時候,隻見從穀春山開始,五個人相繼一飲而盡,隻剩下洪鈞還端著酒杯。楚衛華忙說:“洪老師,這第一杯酒,你說啥也得幹嘍!”


    洪鈞從未喝過白酒。他這個人比較固執。上大學時,很多同學都勸他抽菸,說是不抽菸就沒有男子漢的“味兒”!但是他說不抽,就不抽。然而,此時在五雙眼睛的注視之下,他大義凜然地把那杯酒倒進嘴裏並一口咽了下去。他隻覺得有一團火滾過嗓子後順著食道落進胃裏並繼續燃燒,他急忙抓過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但這不僅未能熄滅胃中的“火”,反而使他咳嗽起來。眾人都為他叫好,但他很久才緩過勁來。


    穀春山說:“洪博士要是喝不慣白的,咱就改啤的。”


    郝誌成說:“還是兩樣都備著,洪博士隨意。”


    韓文慶津津有味地嚼著一塊鹿肉,說:“咱們還是以吃為主。我知道,一口吃不出個胖子,而胖子都是一口一口吃出來的。可我這個人吧,就是喜歡吃肉,特別是這鹿肉。”


    第七章 明和暗鬥的晚宴(2)


    洪鈞此時終於平過氣來,他一邊用餐巾擦著眼角的淚水,一邊用仍有些沙啞的嗓子自我解嘲地說:“喝得……太急。”


    韓文慶說:“吃菜,洪博士。這可是正樁的東北菜。前些日子我去北京開會,聽說北京很時興東北菜。用你們北京人的話說,叫‘特火’!一個朋友還請我去了一家東北菜館,就在北京飯店後邊。不光吃野味,還有這些山野菜,北京人都喜歡吃。要說這世道真是變了!過去沒錢的時候,人們在家裏吃野菜;現在有錢了吧,人們都到飯館兒裏吃野菜!”


    “韓院長,你到北京有啥感覺?”郝誌成眯著本來就不大的眼睛問。


    “啥感覺?到北京才知道自己官兒小!還有,到深圳才知道自己錢少!到海南才知道自己身體不好!”


    “到濱北才知道咱東北的野味好!”郝誌成又補了一句,眾人大笑。


    洪鈞受到感染,也興致勃勃地說:“你們這兒的野生動物確實不少!昨天上午我去了濱北公園,看見一個獵人居然在樹林裏套著一隻大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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