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放翻開手掌,裏麵躺著半截灰色斷角,小指長卻有千斤重。


    沉甸甸。


    是剛才手掌覆蓋龍鱗的那位留下的:


    “給我家老三……”


    收好之後,徐放拍拍軟蛋黑乎乎的腦袋,算是安慰了一下,目光投向了前方坐在黑暗中的腐屍。


    祂看著好可憐。


    孤零零倚靠著空間寶座……空間寶座被哪個順走了?


    那麽大的一個晶瑩剔透的寶座,腐屍不知道耗費了多少心思打磨出來的,此刻竟然丟了?


    空蕩蕩,隻剩下兩道空間斷茬,在無聲控訴著這種小偷小摸的行為。


    腐屍連眼淚都不想流,表情也並不痛苦。


    還沒到那一步,祂的腦子裏腦漿不多,但是核心的類人念頭快要燒了,所有的算力都在瘋狂計算一件事:


    咋的啦?


    我私人的、秘密的骸骨宇宙,短短幾分鍾的時間裏,到底經曆了個啥?


    暴力破門,毆打產權人,強拆加上以殘忍手段限製受害人人身自由,這簡直是一群凶悍的土匪!


    有沒有人管!


    沒人管這個虧我就硬吃啦……


    腐屍哆嗦著抬起手,將那顆在外麵閑逛的眼珠子塞回眼眶裏,摸索著自己爬了起來。


    鼓起所有勇氣問出兩個字:


    “神軍?”


    徐放嗬嗬兩聲,原來你知道。


    “你是神軍一脈,你你怎麽不早說?”


    “他們不是都進門了嗎,怎麽還剩了你……啊啊啊啊!”


    一縷雷氣仿佛調皮的孩子在徐放的手指上跳躍,卻是瞬間引動雷祖的血雷,腦海中雷祖令肆意釋放著信號,腐屍慘叫打滾,痛苦異常。


    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口。


    徐放絲毫不為所動,今天要不是祖宗保佑,自己可愛的大三就他媽的香消玉殞了!


    後果自然是嚴重的,腦海中一個浮生鬼兩個涅古巨神真念都會被釋放。


    不知道過了多久,腐屍沒了動靜。


    “死了吧?”


    軟蛋從徐放胳膊底下探出頭來,小心地伸出一條觸手碰了碰巨大的腳底板,沒有任何反應。


    徐放眼中無數人影流轉,這次他終於看到了想看到的情景:


    類人念頭蜷縮著,體表呈現出無數可怕的裂痕。


    體內一條條細細的血網布滿全身,血雷的餘威讓此刻的血網看起來好似一隻恐怖的寄生怪物。


    人影流轉,徐放又看到了一個樣貌普通的年輕人。


    惡鬼地暮。


    至高等級的鬼物越來越多都是人類形象。


    雖然也偶爾會有奇形怪狀,但到了地暮準聖級別,數量本來就不多,特殊形態的更少。


    惡鬼宇宙原先也是普通的宇宙。


    生靈也是普通人。


    此刻三枚巨大的鱗片插在年輕人的心髒上,隨著心髒的跳動而翕合不定。


    “我知道你沒死,甚至都沒有暈過去,因為你是宇宙念頭,哪裏有暈倒這種機製?”


    “如果你覺得還有翻盤的可能,盡管來,憑你的實力可以瞬間殺死我而不觸發三種手段當中的任何一種,來,試試吧!”


    徐放循循善誘。


    腐屍低下頭,眼珠子從眼眶裏緩緩滑出:


    “我聽到了,你是大衍化身,一個化身就惹出四位骸骨亡者,聽口氣還都是擁有大產權的絕頂人物,其中一位當年還給我做過手術,我認得她……”


    腐屍的眼珠對準徐放:


    “莫非我看起來很傻?”


    “那你猜我實力也過得去,又為什麽會躲在這隻夢魘章魚體內呢?”


    “你知道了骸骨宇宙,等那些禁忌知識都流入腦中的時候,這個問題就會有答案了,但是我現在就要告訴你!”


    “所以,別弄死我了好嗎,真他媽的疼啊!”


    說著說著,竟然有幾滴渾濁的眼淚從腐屍的眼角流出來,啪嗒啪嗒:


    “那幾個牲……神軍大人下手太狠了,他們應該對標各族的始祖,幹嘛要往死了整我這個小小的念頭呢?”


    “我本來是遠走他鄉,學有所成準備回來報效宇宙的,遇到你完全就是……就是命啊,我不會再動你,你也別折磨我好不好?”


    “玩雷的那位大人,讓我持續了百年的裂體之痛!”


    我去!


    徐放愣了,不會給祂用了時間罅隙了吧?


    難怪剛才不說話,這家夥完全疼迷糊了。


    你這麽一說,是有點可憐。


    徐放心軟,一團雷氣交給了軟蛋:


    “你來吧,我見不得這個……”


    軟蛋害怕地將雷氣捧在手中,四隻觸手劈啪拍打著雷氣,瞬間將這團雷氣激發:


    “啊啊,我、我也是膽子小,最見不得人家痛苦了!”


    腐屍很幸運,遇見了兩個心軟的神。


    等到從無邊恐懼痛苦中回過神來,那兩位都等困了。


    什麽也不多說,祂默然站起身來,一身骸骨發出沉悶的聲響,邁著細小的碎步走到徐放身前撲通跪了下去:


    “拜見我主!”


    “有事兒您吩咐,宙魍萬死不辭!”


    怎麽遇見了這麽倆玩意兒,真往死裏弄啊!


    宙魍?


    “那是我給自己起的名字,畢竟隻有擁有名字才能算是一個獨立的人。”


    腐屍宙魍毫無表情:


    “但是現在我無法離開夢魘章魚體內,骸骨宇宙不能暴露在外界,否則會發生恐怖的事情,在我沒有足夠力量之前,必須時刻警惕,悄悄躲起來。”


    徐放皺眉:


    “如果強行出去呢?”


    “必須在非常短的時間內,而且頻率不能過多,不然整個宇宙都會被做上標記,我並不希望出生的宇宙被列入……黑名單!”


    言下之意,可以幫忙幹點活兒,但不能總用我,有死的危險還會連累別人。


    話音剛落,突然四周傳來奇怪的動靜。


    噗嗤噗嗤——


    好像哪裏在漏氣。


    腐屍宙魍呆了呆,茫然地向四下裏看去,突然大驚失色:


    “怎麽回事,我的骸骨宇宙,怎麽漏氣了?”


    轟然起身,一股澎湃到難以想象的力量爆發,越過徐放的時候卻是如同春風拂柳,隻帶起了這位祖宗的幾根頭發。


    四周黑暗立刻消散,露出骸骨宇宙的全貌。


    除了腳下的4.62平方米之外,隻在邊緣一圈壘著二十公分高的土牆。


    但是此刻,4.62安然無恙,邊緣的一圈土牆竟然成了斷壁殘垣,好像被人硬生生掰走了好幾塊。


    土牆僅有不到二十厘米高,還不如一塊豎起來的磚。


    也不厚,比一塊磚略強。


    就是這麽寒酸的土牆,竟然不知道被誰掰出了四個淒慘的缺口,宙魍看到後眼淚嘩嘩的:


    “哪個缺德帶冒煙的把我的牆拆了,土匪啊,強盜啊,我耗費數百年的心血啊!”


    “咋整,咋整?”


    宙魍手足無措,想要堵上卻不知道如何是好,但那嗤嗤怪響還在繼續,整個骸骨宇宙仿佛一個正在放氣的氣球,開始軟了下來。


    “要不試試拆東牆補西牆?”


    徐放提醒。


    宙魍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徐放正盯著腳下,這4.62不也是土嗎,先拿點兒用吧,總比氣都漏完了強。


    宙魍真的傷心了:


    “沒有這麽幹的,我的骸骨宇宙啊……”


    “哇……”


    ……


    遙遠未知之地。


    牌局散了。


    雷祖高興地將兩顆後槽牙拿回來,重新裝回牙床上。


    指骨摸了摸牙床,數了數後槽牙的數量。


    又從死麵麻將牌堆裏挑出一張幺雞、一張八萬。


    幺雞扔嘴裏慢慢咀嚼,八萬揣兜裏應急。


    踢了踢腳下的一張新板凳,雷祖背著手,慢慢踱步到院子裏,來到土牆邊上,那堆齊膝的灰塵堆旁邊。


    慢吞吞在大袖裏掏了半天,終於拿出一塊巴掌大小的土坷垃,看上去很堅硬,雷祖的臉上有了點兒笑容:


    “意外收獲啊,那孩子真是我等的福星……”


    費力掰下指甲蓋大小的一點土坷垃,用指骨使勁撚,片刻之後終於有一掛灰塵如同金色瀑布從指縫中流出……


    “今天的工作量又增加了!”


    ……


    ……


    天淵。


    “多少天了,那四根柱子還在那動呢,不上也不下,不進也不退,不攻也不守,你說它是要幹嘛?”


    “我去,你趁著我們喝醉,自己讀夜校去了?”


    “現在哪裏還有心情提升自己喲,不少人都逃了,明知道逃了也沒用,每天還都有乘坐星船離開的,要不咱們也走?”


    “哼,一群懦夫,能逃到哪裏去?”


    “人家說了,逃到一個叫小宇宙的地方,就能隔斷所有,命也就保下來啦……”


    “我也想啊,可咱哥們沒錢呐,你知道現在一張星船票都炒到什麽價位了嗎?你身上長滿了腰子都不夠!”


    “那可不行,我本來就剩了一個……”


    “所以啊,留著你那一個腰子等著吧,反正還有那麽厲害的城主陪著咱們一塊死,不白活!”


    “咦,你說到城主,我聽說十七城城主的老婆找回來啦,怎麽沒信兒了?”


    “哼,你個送外賣的想聽到什麽信兒……”


    十七城,城主尖塔。


    一個樣貌國泰民安的女人滿臉寵溺笑容,眼神一刻不停地盯著黎闖,看了幾天了熱度都沒減。


    黎闖被看得腦仁疼,走幾步湊上前來:


    “媽,我臉在這兒呢,您多揉兩下,沒事,兒子臉皮厚,怎麽著都行。”


    女子笑容更甚,手掌剛要貼上黎闖的臉,卻是歎了口氣:


    “不行啦,你現在長大啦,不能跟小時候一樣隨便揉臉了……”


    “唉,怎麽也想不到僅僅是眨眼的工夫,再見到闖兒就長大成人了,媽媽竟然丟下了你十四年,想起來我就心酸……”


    吧嗒吧嗒掉眼淚。


    黎闖手忙腳亂,趕緊給她擦掉眼淚:


    “您這不是回來了嗎,咱們一家往後都不會分開了……對了,我爸呢,這麽多年他也不容易,我一直看著他,他可老實了都沒有再娶的念頭,媽你一定要好好獎勵我爸!”


    女人臉上頓時換了一種笑:


    “是嗎?我怎麽聽說他總是去騷擾人家姚魅兒,好孩子,跟媽說實話,有沒有這事兒?”


    媽呀,你這笑的挺虛偽,問題怎麽這麽尖銳?


    黎闖腦袋都點出了殘影:


    “沒有,都是謠言!”


    控製核心,水鏡跟前。


    黎諾樂嗬嗬地哼著以前的小曲,照例觀察天淵內的惡魔觸手有沒有其他動靜。


    接近十天的時間,它們就這麽停在那裏,即便天淵內的黑霧已經將它們腐蝕了大半,露出白色的神經節,觸手依舊不為所動。


    “根據觸手的破損程度計算,它們的攻擊能力已經降低了接近一半,不過也遠超天淵上城的承受能力。”


    “天淵下麵究竟有什麽?”


    “闖兒他媽消失了十四年,竟然活生生的回來了,沒有任何異常……姚烺也是,進入天淵,也還活著……貴人也進了天淵了,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


    “給我些時間,八十一城組織的采礦大隊已經出發了,不挖空幾個星域不回來,所以,你就這樣別動,安安靜靜的給老子待著……”


    好像真的聽到了黎諾的心聲,水鏡上那四隻巨大恐怖的觸手猛地一縮!


    黎諾的心髒頓時跟著緊縮:


    “不、不要啊!”


    他麵如死灰地望著水鏡中緩緩動作的觸手,無盡的絕望籠罩身軀,下一刻,他一掌拍在緊急按鈕上:


    “所有上城注意,天淵有變,啟動穹頂防禦,各位城主請上線!”


    一道道全息投影在周圍亮起,每個城主的臉色都不好看。


    氣氛沉悶到極致。


    “老黎,它動了,這次我們還有機會嗎?”


    “一半一半。”


    “這麽高?”


    “嗯,要麽活,要麽死……”


    黎諾擺弄著手裏的設備:


    “我已經將眾星環月的所有能量都加到了穹頂防禦上,成不成的隻看這一次了!”


    “能和諸位一起赴死,我很榮幸!”


    八十城主皆無語:


    “老黎,這幾天媳婦回來是不是點燃你的青春了,說這屁話幹嘛?”


    “臨死之前還不抓緊回去摟媳婦!”


    “老娘才不跟你死一塊呢……”


    “來我這邊,新釣的一頭海鯨,已經燉上了,帶酒來!”


    “加我一個!”


    黎諾看著眼前一個個熄滅的屏幕,沒意思地擦了擦鼻頭嘀咕:


    “你們知道我想出這麽燃的一句話,熬死了多少腦細胞,切!”


    忘了這些城主經曆過太多生死危難,活著無所謂,提死,那更是說什麽都白費。


    都能想得開。


    “我他媽就多餘叫你們出來,活兒不還得我自己幹?”


    黎諾搗鼓著設備,同時觀察水鏡上觸手的反應。


    那四隻觸手聚攏在一起,緩緩縮成一團,突然一聲詭異的碎裂聲從天淵下傳來,四根觸手如同開花般向外猛擴,爆發的強橫力量首次將天淵內的空間敲碎!


    黎諾心頭涼涼。


    巨大的觸手開花,抽碎了宇宙空間,每一根觸手的頂端都如同巨錨一樣深深紮入外麵的空間之內,牢牢鎖住。


    四根巨型觸手同時緊繃用力,可怕的力量在天淵四周翻騰,崩碎了一片又一片星空。


    黎諾眼睜睜看著觸手避開八十一城,施展四輪定位生拉硬拽,硬生生拱碎天淵,拽出一個可怕的章魚頭來!


    天淵碎了。


    黑霧消散,下方呈現出一個怪異莫名的巨洞,令人望而生畏。


    從天淵出來的恐怖章魚,觸手攀上了巨型穹頂。


    一堆淩亂的瞳孔望著裏麵。


    嚇死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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