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獨來的人很難擠進小團體或者成雙成對的男女裏麵去,即使擠進去,在關鍵的時候也要被擠出來。男人一般都懷著對女性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來,然而往往被自我封閉的圍牆碰回去。


    隻有極少數勇敢的、或者說幸運的男人被女性接納進自己的圍牆裏,但幾乎也都是曲終人散,一旦舞曲終了,又成為素不相識的路人。


    三尾也向幾個女性搭話,但都被她們一口拒絕。越是身穿最時髦流行的迪斯科服裝的老手越拒絕得幹脆堅決。她們屬於某個“種族”,在“種族”內部,即使炫耀著最前沿最尖端的時代風俗,對“種族”以外的人,則緊閉大門。也許這是“種族”的“戒律”。


    她們的共同點是一種倦怠感。年紀輕輕,卻渾身散發著人生虛無的倦怠素懶的感覺。對男人、對世上的一切樂趣,都巳經厭倦。一切都是虛無的。因為實在無所事事,才到迪斯科舞廳來消磨時光。當然,盡管知道自己隻是裝模作樣,但她們的樣子還是十分地道。


    三尾在具有強烈動感的節奏和如火如荼的旋律的誘惑下,情不自禁地加入舞蹈的漩渦,然而,同時他深切感受到自己無法與他們融合在一起。都市是人的海洋。但是,無論人多麽密集,人與人之間正如字宙中的星雲那樣存在著無限遙遠的距離,每個人都包孕著自己孤獨的空間。


    不知何故,三尾覺得他們跳的是“死者的舞蹈”。他們為了追求成功的機遇來到這座都市,但是最終一無所獲,隻好如癡如醉地沉迷於這種猴子舞,暫時麻醉挫折的痛苦。


    表麵上他們沉醉在音響裏,融化成一團熱火,但內心深處流淌著冰冷的空虛情緒。這難道是無法同化的異己者的乖僻嗎?如果說到異己者的含意,這裏難道不就是所有異己者麇集的地方嗎?


    沒有人知道瑛子的消息。也許她的足跡曾在這裏停留過,但如同波濤上的泡沫,在一夜的盛宴以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三尾在六本木一帶的迪斯科舞廳轉了一圈以後,又回到第一次去的那一家最受年輕人歡迎的“美蒂莎”。這裏的天棚比其他舞廳的低,音響效果異常強烈,仿佛直接通透內心深處。蜜蜂般的擁擠嘈雜也正好形成迪斯科不可缺少的發燒熱度。


    因為今天是星期五,比平時更加擁擠。而且周末的獵艷者也尤其多。晚上11點左右就已經滿員,實在實況空前。由於這一段時間經常出入於迪斯科舞廳,三尾已經沒有初次那樣的膽怯畏懼心理。雖然不知道對方的姓名、身份,但記住一些常客的麵孔。


    最近,三尾除了尋找瑛子的蹤跡這個根本目的外,也開始懂得迪斯科本身的興奮愉快的感覺。所以他現在到這種場所相當老練,輕車熟路。他認識到迪斯科具有使年輕人入迷沉醉的全部魅力。


    即使沒有拆除圍牆,也可以在音響和節奏中獲得忘記自我的瞬間陶醉。迪斯科的火熱的確具有麻醉挫折、忘卻孤獨的效果。如果沒有追求更高的欲望,完全可以在迪斯科的旋律中消除不悅的感覺,獲得與舞蹈動作的同化。


    起先嚴厲拒絕自己的那些女子,現在似乎親切溫和地接納自己。用不著努力去拆除對方的圍牆,當大家各自在圍牆上麵共舞時,就可以真正享受到迪斯科的樂趣,似乎大家都使用渾身的力量去體現這種快樂。


    三尾正在領悟這種感覺的時候,燈光突然黯淡下來,音樂變得極其緩慢,剎那間出現另外一個世界。剛才伴隨著激烈節奏的音響進行“全身運動”的忘我境界一下子轉換成世俗的男女狩獵場。


    迪斯科舞廳一般是男性比女性多。為了不至於一無所獲,男人們在燈光變暗之前就已經瞄準好目標,一旦音樂切換到慢速,就直向目的衝去。這好比“百人一首”的紙牌遊戲,在和歌上句剛一念出來,就得立即取牌,如果稍慢半拍,就會被競爭者搶走。等到音樂變化以後才去尋找對象,那就為時晚矣。


    獵手的手腕實在高超,就在音樂節奏變化的那一瞬間,他已經巧妙地站在離目標最近的位置上。那些沒有捕捉到目標的男人自然不會就此罷休,依然在舞池裏轉來轉去,尋找沒有舞伴的女性。如果還是找不著,就把眼睛轉向坐在座位上的女性,向她們搭話。而在舞池裏捕捉到目標的男女舞伴則開始跳起親密的貼麵舞。這使得那些兩手空空的男人心急如火。


    淫靡的氣氛與焦躁的情緒在舞廳裏交錯碰撞出火花。


    三尾是一無所獲者,當然因為缺少經驗的緣故。當他垂頭喪氣回到座位的時侯,黑暗中有人向他伸出一隻雪白的手臂。一個身穿寬鬆紮腳褲、梳著圓大蓬鬆髮型的年輕姑娘露出潔白的牙齒對他微笑。


    “能和我一起跳舞嗎?”


    即使在迪斯科舞廳,由女性主動邀請男性跳舞也是罕見的。


    “如果你認為我可以的話。”


    三尾受寵若驚地連聲音都變了樣。


    “我和誰都可以。”


    姑娘顯得瀟灑,大大方方地把兩條胳膊摟住三尾的脖子,把臉頰貼上來。


    “經常到這兒來嗎?”三尾在姑娘的耳邊低聲問道。


    “差不多每個星期五晚上。”


    她的聲音出乎意外地可愛,卻帶著強烈的個性。


    “是學生嗎?”


    “嗯……可以說是吧。”


    “每次都一直跳到早晨嗎?”


    “星期天早晨差不多都是在六本木喝的咖啡。叔叔,你是公司職員嗎?”


    “別管我叫叔叔啊。我覺得咱們的年齡差不了多少。”


    “對不認識的男人,大家都叫叔叔。說不定自己的年齡比他還大哩。要找的人找到了嗎?”


    “哦?你知道我在找人嗎?”


    三尾離開臉頰,看著她的臉。在黑暗中隻看見對方雪白閃亮的眼睛和牙齒。大概因為髮型的緣故,顯得老相,但似乎還不到20歲的樣子。


    “你每次來,總是到處打聽。叔叔找的是什麽人?”


    “一個朋友。在鄉下的高中畢業以後來到東京,最近失蹤了。隻知道曾經經常出入這一帶的迪斯科舞廳。”


    “看來是叔叔高中時代的女朋友,才這樣努力尋找。啊,就像我自己正在這樣被別人尋找似的。”


    “今年21歲,我帶著她的照片。如果你每個星期五都來的話,也許會有印象。”


    “問我也不知道。我對女人不感興趣。”


    “我也問過別的男人。”


    “光有照片不行。你能肯定她到這店裏來過?”


    “隻是聽說,我也不知道。”


    “說不定換地兒了。新宿那邊厲害。”


    “厲害是怎麽回事?”


    “六本木老實。大部分人是來跳舞,而不是漁色。”


    “漁色……那指的是男人吧?”


    “女的也漁色啊。到這裏來的女性也都是焦急地渴望被男人盯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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