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萬裏,風過無痕。


    秋日的原野,已漸漸染上幾許金黃,那些夾雜在灌木林中的楓樹,火一般燃燒,這裏一簇,那裏一簇。


    出了京城後,虞清歡棄車騎馬,她穿了一身火紅的騎裝,揚鞭打馬,鮮衣怒駕,火紅的衣袖被風卷起,拂過她鳳凰花般流麗的麵頰,烏發飛揚,神采奕奕,讓人挪不開眼睛。


    長孫燾捧著一卷書,從拉起簾子的窗口望出去,見虞清歡打馬繞著隊伍跑來跑去,發出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


    書裏的真言,聖人的教誨,以前可以反複咀嚼無數次,但如今卻是一個字都無法入眼。


    “慢著些,小心摔倒。”待虞清歡經過他窗邊時,長孫燾忍不住出言提醒。


    虞清歡勒住韁繩,笑吟吟地道:“淇王,我真是太開心了!秋高氣爽,晴空萬裏,有金色的秋陽,有火紅的樹葉,還有路邊不知名的小花,每一樣都是我開心的理由,但讓我最最開心的是,此時此刻,我喜歡的人都在我身邊。”


    小茜和綠猗對視一眼,不由得笑了起來,小茜偷偷擠眉弄眼地道:“小姐真不坦誠,明明是因為王爺在身邊而高興,非要扯上我們。”


    薛巍時不時瞟了小茜一眼,最後紅著耳朵別開臉。


    阿六抱著手,大聲喊道:“王妃,屬下也開心!”


    蒼梧看著悶不做聲的蒼何,有些擔憂地道:“謝公子要是知道王爺帶著王妃出來秋遊,卻把所有的庶務都丟給他,指不定又要發好一陣牢騷。”


    蒼何不冷不熱地道:“王爺高興便好。”


    蒼梧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扭過頭。


    這邊虞清歡玩累了,把韁繩扔給阿六,兔子般在路邊的草叢中竄來竄去,不一會兒便捧了一大把不知名的野花,三下五除二編了個花環戴在頭上,一蹦一跳地走著。


    長孫燾怕她跟不上,吩咐蒼梧慢些趕馬車。


    虞清歡真的很高興,她打就生活在景州那種小地方,時常跟著祖父上山采藥采蘑菇,使得她對野外有一種很深的眷戀,淇王府景致雖美,卻不及這一望無際的原野更讓她歡喜。


    想到高興之處,虞清歡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兒。


    長孫燾望著她跳來跳去的身影,不知何時,心裏冒出了“歲月靜好”幾個字,他似乎被這個念頭驚到,連忙放下了簾,坐直身子,捏緊書卷看了起來。


    然而,好半天都沒有翻到另一頁。


    “淇王!”虞清歡趴在窗口叫了他一句。


    長孫燾回過頭,便是虞清歡笑吟吟的臉,他挪了一下身子,轉身背對著虞清歡:“什麽事?小瘋子。”


    虞清歡撇了撇嘴角:“倒也沒有什麽事,就是覺得你不能下馬車和我一起曬太陽真的很可惜。”


    長孫燾輕輕一笑,笑容忽而頓住,白了虞清歡一眼:“本王不像你這麽瘋。”


    虞清歡複又把簾子拉開,衝長孫燾吐了吐舌頭:“言不由衷,鄙視你。”


    說完,準備轉身離開。


    “慢著。”長孫燾凝著她,緩緩伸出手,“乖乖的,別動。”


    那隻好看的手,就這樣伸到耳邊,輕輕碰了一下,帶著微微的涼意,虞清歡忍不住抖了抖,表情微怔,但仍然趴在馬車的窗口,沒有動彈半分。


    “嗞!”的一聲,尖銳刺耳,長孫燾的手指,夾住了一隻蜜蜂,隻是那隻蜜蜂的個頭,卻比尋常的大了許多。


    “住手!別用力!”虞清歡嚇了一跳,連忙開口阻止。


    長孫燾眉頭微鎖:“怎麽了?”


    虞清歡連忙擺擺手:“王爺,殺不得!”


    長孫燾問:“為何?”


    “等會兒我用手帕包住它的時候,你立刻放開。”虞清歡掏出帕子,小小心翼翼地將那蜜蜂包住,然後放下簾子,走到路旁把帕子扔得遠遠的,接著就上了馬車。


    長孫燾問:“這蜜蜂,莫非有什麽來曆?”


    虞清歡把花環扔出窗外,道:“出門前我看了黃曆,今日不宜殺生。”


    長孫燾笑了:“你采的那些花,莫非都是死的?”


    虞清歡道:“我懶得跟你說!”


    長孫燾眉頭剛剛皺起,便見虞清歡從抽屜裏翻出披風,把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的,一寸肉都沒有露出來。


    “怎麽了?”長孫燾意識到不對,伸手去掀虞清歡裹在頭上的披風,問道。


    虞清歡沒有說話,卻把披風攥得更緊了,整個人縮成小球球,圓滾滾地坐在那裏。


    長孫燾道:“本王數到三,你要是不把披風放下,現在就即刻打道回府。”


    “別……”虞清歡聲若蚊吟,輕輕掀開了一條縫,卻又猛地裹緊。


    長孫燾隻好去拉扯披風,但她攥得很緊,太用力又怕傷著她,不用力根本扯不過她。


    “放手,別讓本王說第二次!”


    “你料晃遛晃咩?(你叫放就放嗎?)”


    長孫燾眉頭皺得愈發深,他索性一手按住虞清歡的手,另一隻手運力,把披風扯爛。


    然後,虞清歡怔住了!


    長孫燾也怔住了!


    眼前的這一幕,長孫燾看了,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最後,他還是笑了,而且是放聲大笑:“虞清歡!你怎麽變成豬頭了?!”


    虞清歡將披風扯下來,用力擲到一旁,臘腸般的嘴唇上下開合:“來瀑摟似拉開死的蜜轟!(還不都是那該死的蜜蜂!)”


    原來,虞清歡從頭至尾,都胖了一大圈,不說那即將撐破衣裳的身體,就光說那臉,看起來少說也得五百斤以上才有的分量,腫得眼睛眯成一條縫,眉毛根根豎起。


    慘!


    慘不忍睹!


    讓人不由自主地發笑,啊不,憐惜。


    長孫燾斂住笑意,把她白蘿卜似的,胖嘟嘟的手抓起來上下翻看,最後眉宇關切地問她:“中毒了?方才那隻蜜蜂幹的?”


    虞清歡艱難地點點頭,手上的劇痛還不算什麽,但那種皮肉快要撐爆了的感覺,簡直讓她痛不欲生。


    癢,難受,萬蟻噬肉?


    這是她此時所能想到的形容詞,下一刹那,她的手指已被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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