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裝作有禮貌地問該如何稱呼。那玩意兒說,我現在既然是他的模樣,你不如索性就稱呼我為王大超好了,你大可猶如見了故人一般,不必感到太拘謹。我母親哦了一聲,隻得點了點頭,對他喊了一聲這個令她魂牽夢繞的名字,心中是怎樣的五味雜陳,自是不用說了。


    就這樣,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結果,那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滿腹經綸,博學多才,加之擅長循循善誘。令我母親跟他越聊越投機,最後竟掏心掏肺的,頗有些相見恨晚之感,一時間忘卻了他那來路不正的身份。


    不知不覺地,這時間就到了淩晨五更,霧蒙蒙的,天開始發白了。那人就站起來,說要告辭了。我母親甚至有些戀戀不捨,嘴裏諾諾哦哦地跟他揮手道別了。


    待他走後不久,我母親這才幡然醒悟。悔恨不已,惱得直跺腳,掐手脖子,責備自己不該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麵,連他到底是個啥東西都還不知道呢。


    想要和他斷絕幹淨來往,怕他以後再來糾纏,便和我姥爺商量,不要再讓她去地裏守著苞米了。可我姥爺執意不肯,又施展開了威猛的拳腳,直把我母親給打得連連求饒,隻得還依了他。


    可奇怪的是,一連過了好幾天,那個人再沒有往苞米地裏來過。我母親竟然有些開始想念他了。無論怎樣苛責自己,都抑製不住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愫滋滋暗生著。這就是所謂的情難自禁。情感這東西,若能由自己控製得住,那便不叫真正的情感。否則,世上就不會有那麽多令人死去活來的愛情故事了。


    這隨著時間一長,大姑娘自個兒半夜裏守著苞米地的消息便不脛而走。令我姥爺被笑話之餘,也有些不安穩的傢夥開始蠢蠢欲動了。我母親晚上不再孤寂了,總有一兩個厚著臉皮的年輕人來找她拉呱攀談。


    可我母親對他們都不感興趣。因為他們不是給你講黃段子,就是問你吃了啥飯,喜歡吃啥,要不要給你買件新衣裳,明兒有空的話跟我一起趕集去吧,給你買個小花頭巾,帶你嚐嚐油條胡辣湯等等。總之是非常俗套,令我那追求高雅浪漫的母親不勝其煩,有好幾次都罵開架了,差點兒沒打起來。


    再說,他們也捉不到野兔子給我姥爺。一旦讓我姥爺看見他們在窩棚裏紮著,這心裏頭就火大了,準是舞耍著鋤頭一個一個地攆。


    直到有一天晚上,有個蔫人來看我母親了。擱那兒坐著栽個頭,連吭都不吭,都半夜了還賴著不走。俗話講,弱的怕狠的,狠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但不要命的怕蔫人。因為蔫人出豹子,別看平時不言不語,悶聲不響的,弄不好就冷不丁地躥起來,給你來個致命一擊。


    我母親聰慧靈敏,自然是懂得這個道理,雖然這心裏不痛快,但也不敢粗暴地攆他,跟他好好說話吧,他又不搭理你恁些。給弄得束手無措,尷尬不已。隻得手裏掂著個木棒子,時刻警備著。這坐的時間長了,就會感到瞌睡得慌,眼皮子沉重不堪。正耷拉個腦袋往下一墜一墜著的時候。


    猛聽得哐一聲,草門子被撞開了。那個蔫人闖了進來。我母親給驚得睡意全無,趕緊站起來,往前杵著木棒,說你要幹啥。到底是話少的人,都到這個時候了,人家也隻是瞪著個眼,懶得開口,就是不免有些臉紅氣喘,直接動手解起自個的褲子來。


    這意圖,端的是再明顯不過了。我母親掄起木棍子就往他的頭上砸。可他連躲都不躲,悶著頭挨了這一棍子。別看頭髮呲毛著,這頭還怪結實哩,看著一點兒事兒也沒,都把褲子順利地給褪到膝蓋上了。我母親也覺得他頭硬,便換個方法,用棍子朝他的臉上戳去了。這回他要是再沒反應的話,那就是個傻子了。


    可惜,他隻是個蔫人,而不是傻子。一把攥住木棍子,使勁一拽,給奪過來了。把剛才頭上挨那一棍子給還了回去。將我母親的腦袋給敲得嗡嗡作響,血流出來了,順著額頭往下淌,扯著個嗓子悽厲地嗷起來。可在這空曠的田野裏,又是半夜三更的,誰能聽得到。又給自己招來了一記狠的。


    那蔫人咬牙凸目,橫著一棍子掄到她腿上去了,幾乎快把腿給打斷了,疼得站都站不穩,屈膝半跪了下來。我母親哭叫著求饒,喊著大哥大哥的。那蔫人終於開口說話了,讓我爽一次,不然打死你。說罷,又朝她的肩膀上給狠狠地砸了一棍子。給我母親疼得險些沒暈死過去,趴倒在了地上。要知道,那個季節正值秋天,氣候還熱著,人上麵隻穿著一件單薄的褂子,那鎖骨上結實地挨上一棍子,得多疼。


    正值絕望之際。那個扛著王大超腦袋的傢夥來了。一聲不響地出現在了窩棚門口。那蔫人覺得不對勁,因為看到我母親流淚的臉上笑了起來。便扭頭一看,著實給嚇了一大跳。這不是已經死去的王大超嘛。


    那玩意兒壓根就不打算廢話,伸手捉住蔫人的頭髮,橫著一掌往脖子上切過來。就跟使了一把鋒利的鐮刀一樣,將腦袋給他齊整整地割了下來,當球一樣給一腳踢出去了。


    可能一剎那間,意識到這種血腥的場麵會嚇著我母親,也不知道咋弄的,他的手掌中蹭地一下子冒出了一團藍幽幽的火苗,往那噴血不止的斷頸上勻著抹了一下,吱吱啦啦地冒起一股青煙。把血肉給燙得粘連住了,那血便止住了流。然後問我母親,這屍體咋處理。我母親仁心慈悲,說挖個坑給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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