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浦生加大油門,趕到跟前,看了看牌照上的“滬a99188”字樣。現在他想起來了,幾個月前在聚仙樓酒家,那個穿身舊軍裝滿臉橫傲的傢夥,就是從這輛乳白色奔馳車裏鑽出來,朝他頤指氣使的。他甚至還想起了那個誰聽了都不會忘記的電話“51800000”,嘴裏跟著念叨了一句:“前麵518,後麵五個零。”他側過車身用前燈掃了掃,奔馳的身上和車輪沾滿了泥土和草葉,他記得前麵有家洗車站,估計它是往那裏去的。果然不錯,乳白色奔馳尾燈一閃,減慢速度往路邊拐了進去。


    他把山葉停在洗車站出口處等著,大約一刻鍾左右,乳白色奔馳渾身鋥亮地駛了出來。蘇浦生立刻打個手勢示意停車,乳白色奔馳慢慢滑到他身邊,突然一加油門,朝前麵急沖而去。


    蘇浦生緊追了上去,他在山葉上聽到了自己“嘿嘿嘿”的刺耳冷笑聲。剛才他讓奔馳停下,不過是對它在民生路上的違章超車,進行一般性處罰。現在不同了,根據對方拒絕停車的惡劣情節,他將扣留司機的駕照。他邊追邊想,假如那個穿舊軍裝的人此刻坐在車裏,或者索性就是這人親自開車的話,這傢夥麵對一位執行公務的警察,和麵對一個端盤子的飯店服務員,會有怎樣不同的嘴臉。


    他感覺到身下的山葉不時離開地麵騰飛起來,很快跟99型奔馳在並肩位置上了。山葉再次騰空,超了過去。蘇浦生想起第二次穿著警服上街那天深夜,計程車往路旁壓迫醉酒摩托車手的情景。他將山葉不斷向右挪靠,一點一點往路邊擠逼著乳白色奔馳。奔馳的右輪差不多快要觸到高於路麵的人行道邊緣上了,山葉又是一個騰跳,蘇浦生努力穩了穩車把,回過頭來,看到奔馳車的前窗搖下了玻璃,坐在駕駛座上的,是一張從未見過的陌生麵孔。陌生人右手似乎抓住什麽往外指著,他拿眼一掃,在車燈光亮的映照下,對方握在手裏正朝自己瞄準著的,是一支烏亮的手槍。


    完全憑著直覺,蘇浦生在山葉騰躍之際鬆開了雙手,他的身子在半空中連連打旋,隨即重重地栽倒在水泥路麵上。在失去知覺前的一瞬間,他的眼睛餘光瞄見那輛乳白色99型奔馳在山葉的碰擊之下,跟著彈起衝上人行道,迎頭撞在一根粗大的水泥杆上,發出了轟然巨響。


    張尉掀開蓋在屍體上的白布,看了看那張臉,死者麵部肌肉已經僵硬,五官稍稍扭曲變形,在熒色燈光下,有點兒麵目猙獰。他回憶了一下那天在抓捕現場從自己眼皮下大搖大擺逃走的那人的臉模樣,問:“他的身份證呢?”站在旁邊的巡警分隊長遞了過來,他仔細看了看上麵的照片,對著死者臉部比較了一下,做了個肯定的手勢:“沒錯,簡直令人難以置信,確實是這傢夥!”他再看一眼,抬起頭問道:“你們從一開始怎麽敢肯定,他就是行為怪誕兇殘狡詐的變態狼呢?”


    巡警分隊長說:“肇事現場撞毀的是一輛乳白色99型奔馳,跟市指揮中心內部通報上所說受害人李南盛的失蹤轎車車型和色彩完全相同,後來對照車牌號碼,果然也是‘滬a99188’;這傢夥是當場喪命的,我們小心翼翼地把屍體從車廂裏拉出來,抹去頭部的血跡,拿手電照了照,覺得這張臉跟內部通報上的變態狼模擬頭像十分相似。後來從現場翻檢物品時,又找到了未遭損壞的身份證,對比上麵的照片,覺得更加像了;緊接著是車裏的那支手槍,今天大早驗槍有了結論,那天從抓捕現場搜集到的子彈,有幾粒就是從這支槍裏射出來的——上麵這幾條線索,全都集中到一個方向上,所以就打你倆傳呼聯繫了。”


    他們一道跳上警車,趕到事發地點。太陽斜照在張楊路上,幾個工人正在那兒埋設新的水泥燈杆,損毀的車殘骸已被拖走,滿地的金屬碎片和米粒狀的玻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張尉拿眼看看水泥路麵上烏黑的緊急剎車轍印,想了想問:“對了,變態狼這次也是假扮成警察了嗎?”


    巡警分隊長搖搖頭說:“沒有。”張尉問:“那麽,這傢夥是怎麽被盯上的呢?”巡警分隊長說:“目前還沒弄清楚。大約淩晨一點左右,有人打110報案,說張楊路上有個騎摩托的警察,在追趕一輛形跡可疑的乳白色的奔馳車。我馬上帶人往那邊趕,前後不到十分鍾,這裏已是車毀人亡了。”張尉問:“那位警察呢?”巡警分隊長說:“摩托車當場報廢了,人也昏迷不醒。”張尉問:“有生命危險嗎?”巡警分隊長說:“我們當時以最快速度將他送往離這兒最近的東方醫院搶救,早上有消息說,幾位專家連夜會診後得出結論,說昏迷是暫時性的,不會危及生命。”張尉點點頭,又問:“他是哪個警署的?”巡警分隊長說:“具體身份目前還不知道,市指揮中心已經著手查尋了。”


    張尉說:“好的,下麵的事就交給我倆吧。”巡警分隊長帶人上了警車走了。他倆乘計程車朝東南方向駛去,在位於川楊公路旁的一片住宅區停下。張尉掏出剛才的身份證,看了看上麵的單元樓號,很快找到了位於底樓的那套房子。他們打開門走進去,屋裏飄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他用鼻子嗅了嗅,說:“動手吧,看看狼窩裏藏著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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