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璟, 若你再不讓開,我便要踏著你的屍首走過去!”


    容璟笑得有些隨意,“你試試看。”


    七王爺牽馬時想到自己不太靈活的手臂, 後來他弄清楚是宋朝夕背後搗鬼,殺了宋朝夕的心都有了。若他登基,即便不得已兌現承諾,保國公府百年昌榮, 卻也容不下宋朝夕。如今談判崩了, 他也不掩飾自己的心思,“你知道我登基後最想做的事是什麽嗎?我要殺了你夫人!”


    容璟眸色驟冷,臉色終於沉了,“找死!”


    七王爺揮劍, 他的部下立刻補位而上,鎧甲摩擦的聲響劃破夜空,長矛齊刷刷對準容璟。


    是訓練有素的兵將, 可這些放在容璟眼中便不夠看了。他治軍嚴苛, 看不慣這種假把式。


    “你可知我帶了多少人馬?若你乖乖束手就擒,我保證饒你一命!容璟,即便你不惜命, 也該為手下的將士想想, 他們也是有老有小的人, 若平白無故死在這,那該多冤啊!”


    容璟不語, 他行軍打仗時一向不多話。陸驍倒是看不慣七王爺的囂張, 冷笑一聲:“怕死還打什麽仗!七王爺若是怕死,不如現在就滾回去,給家裏的奶娃娃換尿布!”


    笑聲四起, 七王爺冷喝:“找死!”


    他揮手向前,本該整齊劃一行進的將士們卻忽而手捂腹部,口吐白沫。戰馬更是暴躁地甩著馬蹄,躁動異常。這明顯是中毒的症狀,行軍打仗最忌諱糧草出問題,七王爺大驚失色,“你下了毒?什麽時候的事?”


    容璟神色很淡:“真要說起來,從你離開京城的那天便開始部署了。”


    七王爺麵色大變,他離開京城時走得隱秘,自以為萬無一失,卻不曾想,容璟那時候便已經盯上了他,卻這大半年來時刻未曾鬆懈。這麽多將士和戰馬忽而生病,最有可能的便是食用的水出了問題,可這些事一向盯得嚴,他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


    “我軍中糧草日日有人把手,不可能讓你鑽了漏子!”


    容璟笑得有些冷,“若把手的將領是我的人,我便不需要鑽漏子。我帶兵打仗近二十年,對軍中的了解比你多,你給了我時間,我怎麽不可能不去部署?不過我承認你的手腕還是有的,我沒想到你竟然能謀害到皇上。”


    早就聽聞容璟用兵如神,可七王爺從未把他放在眼裏過,如今雖然他的將士都捂著腹部痛苦地哀嚎,麵色難看,他才真的慌了神。可他不是沒有後招,他有援軍的。


    “在想你的援軍?等援軍來支援?別想了……”


    七王爺麵色難看,他怎麽可能信容璟的話?他那些援軍是他多年攢下的力量,這些年他裝瘋賣傻圖謀大業,為的便是今日帶著軍隊殺入紫禁城,如今他的精銳部下卻連出場的機會都沒有,他怎麽能甘心!好在他還有別的招,他在關外遇到一個發明人形風箏的工匠,此人形風箏可以載人從山上飛下,乘風直達皇上的寢宮。算算時辰,他們也該到了。


    當下,一列列黑色大風箏從漆黑空中整齊行過,似巨鳥一般,乘風朝皇上的寢宮飛去,若不仔細看,很難發現這些隱於黑幕的大風箏上有人,且各個手頭都有火器。


    這才是七王爺的保命符,他不無得意地看向空中飛騎,這飛騎將士視野廣,殺傷力極大,進入皇宮隻是瞬間的事。即便他不能成功穿過容璟這阻礙,裏頭的人替他把宮中不服的人收拾幹淨,他依舊能闊步跨入皇宮。


    陸驍抓著長刀,厲聲道:“將軍!千萬不能讓這些人靠近皇宮!”


    容璟揮手,弓箭手拉著弓箭和連弩從城牆上冒出來,齊刷刷的箭杆射向空中。


    “用火攻!”容璟沉聲。


    陸驍立刻下令,以油脂引燃弓箭,瞬間,成千上萬帶火的弓箭朝著那飛騎射過去。容璟麾下的弓箭手殺傷力極大,據說他培養一個弓箭手需要至少四年,也正是這些能力極強的死衛弓箭手,替他出其不意,贏得了很多次作戰。


    帶火的箭頭引燃了大風箏,火一燒著,飛行不穩,士兵便容易慌張,而在空中,任何操作的失誤都是致命的。七王爺當初引進這一批飛騎,便是希望以飛騎代替鐵騎。不是說容璟的鐵騎久負盛名?他偏要讓容璟知道,鐵騎不算什麽,他的這支飛騎才是真正的精銳部隊!


    可他低估了容璟的反應,容璟很快便用火攻,而火並不需要很準,隻沾染到一點,易燃的“大風箏”便會瞬間點燃,一旦點燃,所有飛騎便隻有高空墜落一個結局。七王爺沒想到容璟部署的這樣即時,若容璟反應慢一些,若這裏沒有弓箭手,若那些隻是普通的弓箭手。若有一樣,他便很容易成功。


    可那些都沒有。


    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響不時從遠處傳來,伴隨著被火燒的慘叫聲,飛騎不斷往下墜落,即便飛騎不斷補位,卻到底敵不過弓箭手。再加上宮中落雪後,地麵極滑,人從高空飛落,想穩穩當當站住顯然是不可能的,一旦身子穩不住,打滑摔倒,便給人可乘之機。


    身後傳來沉沉的馬蹄聲,七王爺一喜,回頭卻見他的部下站在鍾巍和熊泗的中間。熊一樣的熊泗勾著他部下的脖子,沒個正形:“我跟喬兄一見如故,喬兄已經答應歸順朝廷,七王爺,你還有別的部下嗎?若是有一起叫出來吧?我尋思著你這些部下各個都是將才,就隻有你是個沒用的廢物!”


    七王爺怒視著容璟:“容璟,你想謀反嗎?皇上下了聖旨傳位於我,你卻不讓我進宮,今日我無論如何也要進去,替皇上清君側!”


    他朝著寢宮的方向廝殺,很快便殺到了寢宮門口,他拿著劍正要進去,卻見本該死了的皇上披著大氅站在宮殿門口。他瘦了許多,可身材依舊高大,隻站在那,便有種帝王之姿。如今他正雙目猩紅,冷然盯著七王爺。


    七王爺一愣,下意識後退一步,“怎麽可能,那藥是無解的,你……”


    宋朝夕和皇後並肩從屋中出來,宋朝夕挑眉看向七王爺,不屑地嗤笑:“無解?誰說的?這世界上沒有無解的毒藥,隻有不會解的大夫。你所謂的無解毒藥,我隻是順手搭配了幾味藥,便把毒性給解了。”


    “不可能,那藥就算解了,人也會成為廢人!”


    皇後緊張地看向宋朝夕,宋朝夕安撫道:“放心吧,我一定會讓皇上好起來的。雖則藥性是強了些,但隻要吃了我的藥調理一段時日,皇上便可以康複如初,甚至比從前還要健壯。”


    七王爺麵如死灰,緊抓劍柄,像是要吃了宋朝夕,“你這賤人,都怪你壞我好事!”


    宋朝夕轉頭看向容璟,事實上她一直在看他,他銀色的鎧甲上濺了許多血,渾身布滿肅殺之氣,威嚴冷森,是她從未見過的姿態。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姑姑說的話,姑姑說她這人慕強,男人越強便越是能讓她臣服。


    她想男人和女人或許是一樣的,男人臣服於君主,而女人臣服於男人。


    當然,這種臣服與地位無關,隻是一種信念。


    宋朝夕抿唇,笑容一如既往的燦爛:“國公爺,他罵我!”


    她一笑,容璟的心便定了,那股肅殺氣淡了許多,他似乎又成了那個日日把她摟在懷中疼的夫君。


    “我早看他不順眼了。”


    宋朝夕眨眨眼,“那就殺了他吧?他廢話有點多,比皇上差遠了,這種人也配當皇上!簡直是可笑!”


    皇上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對她耿直的實話很是滿意。


    七王爺握住劍,滿麵猙獰不甘,“若不是你母親殺了我母親,我也不會有今日。”


    皇上闔了闔眼,他麵色蒼白,聲音有些幹啞,“你母親根本不是太後殺的,但我說這些你肯定是不會信的,你覺得這宮中沒有真正的好人,兄弟手足都不足為信,你當然不會信我的話。當年我提醒過太後,不是自己的孩子不要養,尋常人家尚且養不親,更何況是皇家呢?可她以為你是傻子,對你多有憐憫,精心照顧,結果你便是這樣對她,對我的?”


    七王爺冷笑,“說得好聽,你們不過是偽善罷了。若我不是傻子,你們能容我?我裝瘋賣傻,忍辱負重,為的便是今日!成王敗寇,我無話可說!不過,我也算回本了,那日我讓人給你下藥,找人扮成你的模樣代替你在這宮中行走,你的大臣和女人竟沒一個認出那不是你,你還真是可悲!更好笑的是,那個低賤的馬奴睡了你所有的女人,他說皇上的女人沒什麽大不了的,並不比鄉下的婦人滋味足,床上一貫無趣的很!”


    皇上震怒,猛地咳出一口血,他看向一側的皇後,咳得愈發厲害了,皇後連忙搖頭,“我知道他不是你,沒讓他碰我,但是別的妃嬪恐怕……你也別太難過,身子要緊。”


    宋朝夕聽了這些秘辛,心中大驚。她下意識看向皇上頭頂,皇上所有妃子都被馬奴睡了?睡了便算了,這七王爺還反踩一腳,說皇上的妃子不如鄉下婦人。皇上畢竟是九五之尊,哪能受得了這樣的屈辱!


    皇上忽然抓緊皇後的手,莫名鬆了口氣,卻好像在笑:“那些個蠢貨!連我都認不出來!”


    宋朝夕挑眉,妃子伺候皇上,本來就談不上真感情,認不出來也不為過。


    皇上咳了一聲,原本容璟給了他解毒丹,可那日他偏偏忘記吃了,給了內侍可乘之機,那人把他封在大殿的密道裏。每個皇城總有幾條這樣的密道留作退路。原本這密道隻有皇上知道,可七王爺從前裝瘋賣傻,無意中發現了這條密道。他便被人下了藥關在裏頭,那個冒牌貨整骨成他的模樣,代替他上朝行事,後來還捏造出假聖旨來。


    皇後看向自己的手,總覺得皇上被氣傻了。他恐怕受了大刺激吧?幾個妃嬪都被汙了身子,那冒牌貨還給一個宮人破瓜了。這事若傳出去,堂堂一國之君,被戴如此多的的綠帽,世人該如何恥笑他?


    他寵愛的那個妃嬪也被汙了身子,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想開。


    皇上閉了閉眼,又吐了一口血,便疲累地揮揮手,“世欽,你夫人說得對,他太吵了,直接殺了吧!”


    七王爺正欲說話,忽而雙目瞪大,往下看。才發現自己被一劍穿心,劍尖勾著他鎧甲的料子,鮮紅的血順著往下滴,他心頭空的厲害,竟一句話說不出,直直往下倒下。


    容璟神色如常,漠然收回劍,“皇上,沒事吧?”


    皇上拍拍他的肩膀,“雖則受了些傷,但你夫人不是說會治好朕嗎?有驚無險,好在沒失去什麽。”


    容璟看向他與皇後交握的手,無聲笑了笑。


    有部下抓了一個人過來,“國公爺,就是這人替七王爺的馬奴整骨成聖上的模樣!”


    那人仰起頭,宋朝夕微愣,竟然是薛神醫的徒弟。她第一次見到這徒弟便覺得此人氣勢不凡,沒曾想,他竟然膽大到把人整骨成皇上。她無聲搖了搖頭,這樣的人,皇上不可能留著他。


    宮中的事還需要料理,但這些收尾的活兒並不需要容璟親自來辦。皇上身子不好,宋朝夕用甘露和仙草來調製解毒藥,這才把皇上從鬼門關拉回來。


    容璟牽了匹馬,若是往常,這不合規矩,可今日到底特殊。身著鎧甲,收執利劍的男人坐在汗血寶馬上,朝她伸出手,溫聲道:“朝夕,我們回家。”


    他一身銀色鎧甲實在讓人無法抵擋,宋朝夕笑眯眯伸出手,下一秒人便被他拉上馬。暴雪撲麵,她窩在他懷中,被他的大氅攏住,好像天塌下來都有他頂著,格外安心。


    馬蹄聲在深夜踏出輕快的聲響,宵禁後,緊閉的門戶和往常並無二樣。那些熟睡的人們不知道,這個夜裏紫禁城剛經曆了一場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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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回去後,闔府的人都鬆了口氣,尤其是老夫人,一直守著他們,生怕他們出意外,好在到底是平安歸來了。


    容璟在這次宮變中救駕有功,在朝中勢不可擋。有後人評價,皇上重文輕武,國家繁華,可兵力積弱,長此以往,國家必將不堪一擊。但容璟的存在與此次宮變,提醒了皇上兵力強大的重要性,以至於皇上及時調整國策,才迎來了被載入史書的明啟盛世。


    這次宮變清理了一批官員,以至於宮中許多職位都空了下來。這便使得明啟十二年的春闈愈發重要了。皇上為定民心,尤為重視此次殿試,可他在大殿上卻被一事難住了。賀青州和宋程昱的文章都寫得很好,誰高誰低實難判斷。


    讓誰當狀元,著實是個難題。


    一個是容璟的妻弟,一個是容媛的侄女婿,最終皇上更欣賞宋程昱的年少有為,稱讚他是少年天才,欽點他為新科狀元。


    賀青州當即攥著手,很奇怪他第一反應不是失落,而是他沒考上狀元,高氏對他期盼落空,他與容媛的距離便愈發遠了。甚至再也沒有交集的可能。他對這個妻子不算情深,可真走到這一步,他也多少有些不甘。若不是容媛成親前便破瓜,使他心有芥蒂,他也願意和她好好相處的。


    本就病重的沈氏聽聞宋程昱這個妾生子竟然得了狀元後,竟又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她這一次暈過去,便藥石無醫了。


    宋朝夕已經許久沒回永春侯府了,因宋程昱的幹係,永春侯府恭賀聲不絕,老夫人穿著簇新的衣裳,身披大氅,去外頭招待貴客。


    宋朝夕推開門,沈氏房中有濃鬱的艾草味,她躺在床上,麵色蒼白,頭發幹枯,嘴唇毫無血色,與記憶中的沈氏完全不同,像是變了一個人。宋朝夕掩帕咳了咳,坐在桌前的凳子上,沈氏撐起手臂,見了她,猛地大怒:“你終於來見我了!你說,你妹妹是不是你害死的?你連自己親妹妹的屍首都不放過,你好狠的心啊!”


    宋朝夕輕輕地笑了,平日在國公府日子過得太舒坦,都沒人吵架,她實在有些無聊,見到沈氏莫名想說幾句,“母親你老糊塗了,妹妹不是去山中養病嗎?怎的是我把妹妹害死了?”


    她打定主意不認,沈氏拿她一點法子沒有。宋朝夕披著大紅色蹙雪白狐狸毛的大氅,鞋子上綴著拇指大的粉潤南珠,生孩子沒有讓她憔悴變老,反而給她本就明媚的長相,添了幾分獨特的韻味。那是未成親的女子身上不會有的,比純粹的美貌更招人。宋朝夕過得這般好,可她疼愛的朝顏卻葬身山崖,死後竟連家都不能回。


    沈氏心如刀割,不甘冷笑:“宋朝夕,你會遭報應的!”


    宋朝夕嗤笑一聲:“放心吧,我家房梁高,天打雷劈劈不到我,母親就不必為女兒擔心了。倒是母親你,隻怕女兒真有天打雷劈的那天,母親也見不到了。”


    她字字誅心,沈氏一點便宜占不到,指著她雙手發抖:“宋朝夕,我是你母親,你怎麽能這麽狠心!你這樣對我,我就是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宋朝夕極淡地笑了,她今日擦了梅子色的口脂,笑起來極有生氣。


    “豬狗尚且知道疼愛自己的幼崽,母親你又為自己的孩子做過什麽?你偏疼宋朝顏,一味護短,甚至幫著小女兒來陷害自己的大女兒,像你這樣的母親,也配叫作母親嗎?你不用詛咒我,我對你是一點情意都沒有的,不會因為你的詛咒而生氣。你做鬼不放過我也沒關係,若有來生,我隻願與你再無幹係。”她笑笑地站起身,很輕地撣著衣角莫須有的灰塵,“黃泉路實在難走,母親你多保重了。”


    吱呀的關門聲使得屋中愈發昏暗了,沈氏躺在床上,想到很多從前的事。她這一生比不過別人命好,卻也不差的,少女時長得不算出眾,可宋豐茂是人人羨慕的好相貌,後來嫁入永春侯府,老夫人雖則勢利了些,卻不像其他婆婆那般難相處。再後來她得了雙生女,又得了一個兒子。說起來她此生有兒有女,父母雙全,怎麽也算是好命了。可她一直不待見大女兒,她把所有希望放在小女兒和兒子身上,可他們死的死,走的走。她連宋朝顏最後一麵都沒見到,兒子以前與她最親,去參軍前卻一句話不肯跟她多說。


    藍氏天天說羨慕她生了個好女兒,可她知道藍氏隻是為了諷刺她。她把這麽出息的大女兒推得遠遠的,卻把沒什麽作為的小女兒當成寶一樣疼。她想起從前做過的那些事,竟也生出幾分懺悔之意,隻是她已經油盡燈枯,人生再也不可能重來。


    宋朝夕接到沈氏死訊時,正在看香寶齋這個月的賬目。此前薛神醫給人做提拉術,害得許多女子臉部被毀,薛神醫已經死了,這些爛攤子沒人收拾,宋朝夕便發明了一種養顏解毒的藥丸,此藥丸吃下有修複的功效,一經推出便受到追捧。這個月香寶齋入賬翻番,她賺得荷包滿滿,很難不高興。聽到青竹說沈氏死了時,宋朝夕笑了笑,沒什麽太大的反應。


    又是一年杏花春雨時,國公府園中的杏花落了滿地,宋朝夕這才發現國公府竟然還種了這麽多的杏花,打眼一看,地上鋪了曾白霜。


    “夫人,”修剪園子的老奴笑著說,“昨日國公爺也來過,說今年杏花落得晚,到現在還沒落完。”


    宋朝夕一愣,“國公爺經常來?”


    “是啊,沒事就會來逛一逛,國公爺尤其喜愛杏花,總是盯著樹上的杏花出神許久。”


    宋朝夕忽而想起廖氏曾說過,那年杏花春雨時,容璟和程氏成親,從前宋朝夕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如今聽到老奴的話,莫名蹙了眉頭。容璟經常來看杏花?是巧合還是在回憶過去?成親以來似乎沒見他對程氏有什麽特別的想法,可人人都說他們感情好,說他為程氏空置了嫡妻之位。他是把程氏放在心底了?以至於隻能借杏花睹物思人?


    燭火搖曳,容璟回來的有些晚,“給我備上膳食。”


    宋朝夕正懶懶坐在床頭,大紅的綢緞中衣,有種勾人懾魄之姿。她頭也不抬地挑眉,“熬了杏花紅棗粥,溫一下給你?”


    容璟蹙了眉頭,他不喜吃花,她卻總愛做些鮮花的餅或是粥,每每湖心小築有些時令的花果,她便張羅著做來吃。蓮藕成熟時,她還愛做些藕粉,雖則外頭也能買到,但吃自己做的,總是別有滋味的。


    他不做聲,宋朝夕便叫人溫了杏花粥,拿了杏花的餅,容璟吃了一口,眉頭越發皺了,這味道實在不是很好。香是香的,吃起來卻有淡淡的苦味,他是知道槐花可以吃,但槐花的味道比這個好多了。“杏花可以吃?”


    宋朝夕嗬嗬兩聲:“杏花補中益氣,祛風通絡,對皮膚也好,再說國公爺不是喜歡杏花嗎?國公爺看著杏花,吃著杏花,把這杏花融入骨髓,定然可以延年益壽,養顏美容。”


    她在說什麽胡話?他好好的吃杏花做什麽?可她卻躺下蒙上被子,拒絕再和他說一句話。


    丫鬟們大氣都不敢喘,都低著頭假裝看不到,容璟也不願意為難她們。


    晚膳之後,容璟把梁十一叫來,“夫人今日去了哪?”


    梁十一細想片刻,“今日夫人未曾出府,隻在後頭園子裏走了走,還跟修剪杏花的老奴聊了幾句。隻是從園中出來之後,夫人的臉色就不大好。”


    容璟叫人把老奴叫來,問了幾句,那老奴如實說了,有些奇怪地看他。


    容璟讓他回去,老奴的話沒什麽特別的,隻聊幾句杏花而已,他卻實在想不通,宋朝夕在生什麽氣。


    梁十一卻忽然想到什麽,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家主子。


    “有話便說。”


    梁十一沉吟,“我記得主子和世子的母親,也是在杏花春雨時節成的親。”


    容璟喝茶的動作一滯,似有些驚訝,這麽久遠的事,他已經不記得了。


    聽他提起,容璟才想到很多年前的晚冬。那年皇上未曾登基,他也正當少年,未曾跟父親一起去戰場。那年本朝有個采花賊擅長易容,囂張至極,在四十多個州府流竄作案,傷害一百多名婦人。各家的婦人受害後都不敢聲張,采花賊愈發張狂,在聽人說京城高門世家美人甚多時,竟來了京城。


    國公府女眷甚多,容璟收到密報,加強守衛的同時,也想親手抓了這采花賊。


    那日,他和皇上剛分開,便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女子,走路姿勢不像女子,倒像是男人。且從腳步看,這人有些內力,容璟便跟了上去。這人進了一戶人家,以丫鬟之名進去服侍那家小姐,打算給小姐下藥。容璟跟蹤至此,以防事情鬧大,便推門而入,與那采花賊過招對打,最終製住了他。


    這事在當時鬧得很大,後來采花賊也被都察院奉命下旨淩遲處死。


    可他萬萬沒想到,他看了定北侯府小姐身子的流言卻傳了出去。


    那日他隻顧著製服惡人,以防惡人奸汙那小姐,未曾留意其他的,卻不曾想竟有這樣的後續。後來定北侯老夫人上門找到了顧氏,要顧氏給個說法。女子名節是天大的事,程氏名節毀了,很難許到好人家,後來廖氏出主意,叫程氏以死相逼,程氏沒有主心骨,便聽從了。


    彼時容璟鮮衣怒馬,年少有為,國公府沒人能替他拿主意。他想找個自己喜愛的女子,老夫人也由著他,他的婚事遲遲未曾定下。


    卻不曾想因為救人,被人倒打一耙。


    他自然是不肯認的,但不久後邊疆告急,戰事凶險,老夫人希望他能留個後。


    他後來斬斷了流言,知道這事的人並不多。而他成親後沒多久便走了,此後回京也甚少在府中歇息。程氏沒有主心骨,一直幫襯娘家,定北侯府經常打著國公府的名號謀利,他對定北侯府所有的人喜歡不起來。


    當年的事非他自願,實屬無奈,又哪來的杏花春雨?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幔帳被人拉開,宋朝夕一早便聽到聲響了,她其實不太在意他和程氏的事,總覺得都過去了,而她與容璟感情甚好,實在容不下別人。是以一想到容璟偷偷懷念程氏,心裏便有一根刺,怎麽都拔不去。


    她打定主意要裝睡,被子被人撩開,她身子被人放平。溫涼的手指鑽進她以內,很快攏著她,再然後她衣服都沒了,腿微微彎曲,身上都被他親了個遍。宋朝夕眼淚都要出來了,她咬著牙,顫抖著控訴:“你真是……哪有你這樣的?”


    容璟從她胸前掠過,親了親她的唇角,一向冷如寒潭的眼眸中卻閃過脈脈笑意。他的眉眼本就好看,隻是那眼中一向沒什麽眼神,他這樣近地看著自己,寵愛做不得假,又剛伺候的她身子發軟,她竟愣怔在那,隻能無助地摟著他脖子,一時不知說什麽。


    容璟帶著笑意,“你這人,吃醋也吃得這般別致。”


    宋朝夕被人戳破心思,惱羞成怒地打他胸口,“胡說什麽!我才沒吃醋呢!”


    容璟卻不聽了,隻是不容拒絕地攻城略地,她說話聲音都變了,人難受地蜷縮著腳趾,嗚咽:“哪有你這樣欺負人的。”


    容璟卻心道,他何止要這樣欺負她,何止要欺負這一次?以後都要好好欺負的。


    他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他身上肌肉十分結實,她覺得觸感不錯。


    他又在她耳邊輕聲道:“朝夕,沒有別人。”


    宋朝夕微愣,酸澀的情緒瞬間消散,轉而被一種十分充實的情緒填滿了。


    她低低應了一聲,嗚嗚咽咽,我見猶憐。容璟在她額頭上親了親。


    “朝夕,我很歡喜。”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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