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夕進門後, 顧顏才想起來屈身行禮,她手折了以後就總低著頭,日頭照進來, 照在她臉上泛著淡淡的金色,使她本就蒼白的臉更為剔透,像是下一秒就要羽化。


    此前,因老夫人和高氏都在場, 宋朝夕不便過於追究, 以免落得個苛待兒媳的名聲,可她心裏這口氣卻還沒消,顧顏打著給程氏上香的旗號出去私會七王爺,肯定是希望借七王爺的手打壓自己, 她觀察顧顏氣色,並不像病愈的樣子,也就是說顧顏十有八九還在覬覦自己的心頭血, 宋朝夕又怎會就這樣饒了她?她淡淡地看顧顏一眼, 蹙眉道:“聽聞前幾日,世子夫人是因為給世子爺生母上香,才會遇到賊人……”


    顧顏眉頭直跳, 宋朝夕總不能是沒由來說這番話, 她忽然提起容恒的生母, 為的是什麽?


    顧顏蹙眉道:“母親,事情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世子夫人是在質疑我?”


    顧顏差點把牙咬碎了, 以前在家裏宋朝夕要是敢這麽跟她說話, 沈氏早就跳出來維護自己了,她也會跟沈氏裝可憐,讓沈氏替自己出頭, 從小到大這一招百試不爽,隻要她不開心哭著告狀,欺負她的人準會倒黴。顧顏以為成親後的日子也會這樣,熟料進了國公府,成了世人眼中的兒媳婦,她才發現委屈告狀根本沒有用,隻因再也沒有替她出頭的人了。


    顧顏不甘道:“兒媳不是這個意思。”


    宋朝夕瞥她一眼,淡淡地應了一聲,“行了,我又沒說什麽,想必你看著孝順,表麵上對我這個婆婆低眉順眼,心裏認的卻還是世子爺的生母。”


    顧顏眉心突突跳,“兒媳沒有這個意思,兒媳是很尊敬母親的。”


    宋朝夕看向染得紅紅的指甲,卻不依不饒了,“我到底是你的繼婆婆,自古以來當人繼母都不是什麽輕鬆的事,你不拿我當回事也是難免的。你看重世子爺的生母本也不是什麽壞事,倒不必如此戰戰兢兢。”


    顧顏絲毫不敢懈怠,宋朝夕當姐姐時她就鬥不過,如今當婆婆了,她還鬥不過,顧顏知道以宋朝夕的性子,下麵準沒好話,這人就不是個能吃虧的。


    宋朝夕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按理說我這個繼婆婆也不好說什麽,但既然你有這份孝心,我也不攔著你,從今日起,世子夫人每日都抄一份經書,燒給你的親婆婆,也不需多,先抄一個月,也好告慰你親婆婆在天之靈。”


    顧顏一聽,眼都直了,抄一個月?如今她一本經書要抄寫兩個多時辰,這對她來說已經很困難了,畢竟簪花小楷很費眼睛,可宋朝夕竟然要她抄一個月!她現在手折了,穿衣服都困難,宋朝夕還叫她抄經!偏偏打的是給容恒生母祭祀的名號,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哪怕是外人聽了也挑不出錯來。


    “不,母親,在兒媳心裏,您才是我嫡親婆婆……”


    這話廖氏就不愛聽了,顧顏也太拎不清了點,什麽叫宋朝夕才是她嫡親婆婆?這話置程氏於何地?


    宋朝夕不會當真,隻淡淡地瞥她一眼,滿是不解,“不過是月餘,世子夫人怎麽推三阻四的?世子夫人的誠意感天動地,抄個經書而已,莫非世子夫人不樂意?”


    顧顏叫苦不迭,她當然不樂意,她本來就是為了做樣子,才去給親婆婆上香的,抄幾頁做做樣子便罷了,可現在一抄就是一個月,也就是這個月她隻能被困在房裏,哪都去不了?不過是個沒見過麵的婆婆,都死了那麽多年了,哪值得她廢這麽多心思?


    廖氏卻覺得沒什麽不好,顧顏本來就是做兒媳婦的,做兒媳的伺候婆婆是應該的,要不是程氏不在,顧顏哪能這麽輕易就逃了?她也該認清誰才是她的親婆婆!


    廖氏蹙眉勸道:“夫人說得對,世子夫人年輕,多抄點經也是好的。”


    顧顏氣的差點慪血,恨不得叫她閉上嘴。


    丫鬟端來剛泡好的新茶,宋朝夕嘴挑剔,喝了幾口便放下了,丫鬟又把茶端給廖氏。


    宋朝夕不鹹不淡道:“毅勇侯夫人請用茶。”


    廖氏對宋朝夕容貌的震驚已經平複下來,聽到宋朝夕這般客套生疏地說話,她有些不喜,宋朝夕這樣的小輩應該跟著容恒稱呼她才對,隨即她意識到宋朝夕雖然年紀小,卻是容璟的夫人,是堂堂國公夫人,宋朝夕與她平輩,地位還比她高。


    宋朝夕對她這般說話其實也算客氣了。


    可她就是不舒服。


    抿茶時她故作漫不經心地打量宋朝夕,宋朝夕穿著新款的衣裳,紅衣勝火,刺繡精美。衣領處繡著一圈南珠,披肩的係帶也繡著米珠,珍珠與衣裳顏色交相輝映,也不知是誰點綴了誰。


    領口圍著的白色毛絨圍脖,襯得她本就白淨的肌膚有種淡淡的熒光。她頭上的發飾亦是獨特昂貴,不需刻意彰顯,她坐在那什麽都不用說什麽都不用做,隻這一身打扮就讓人自慚形穢。


    陽光照在她側臉,她神色認真,不會過於嚴肅,卻不似同齡的顧顏這樣讓人覺得撐不起場麵。


    廖氏剛進門時也過過幾天好日子,隻後來才發現男人實在不成器,這些年姨娘抬了一個又一個,通房無數,兒子跟親爹一樣,眼高手低不成氣候,她手頭原本有一些陪嫁,前年兒子把人打殘,把她手頭那點陪嫁給敗光了。


    廖氏一年也不穿幾次新衣,身上這件勉強拿的出手的隻每次外出拜訪時才會穿,為了不讓衣服有折痕,她叫丫鬟小心收放,雖然穿了多次,衣服還是簇新的,今早梳髻時她還特地挑了一根質地上好的珠釵,原先覺得很好的,可跟宋朝夕那一串串的南珠比,頓時就不是那個味兒了。


    誰能想到永春侯府這個聽都沒聽過的嫡女竟然能嫁進國公府,還有這樣潑天的富貴!


    這便罷了,從前程氏還在時還能幫襯娘家,她們也能打著容國公的名號謀些好處,現在卻不容易了,一說是容國公夫人娘家人,人家就反問,說容國公的夫人不是姓宋嗎?


    廖氏最近日子越來越難過,對這個搶了他們好日子的宋朝夕愈發不順眼,宋朝夕的命怎麽就這麽好?不就是長得好看一些嗎?若不是這張臉,她能嫁進來給容國公作續弦?雖是續弦,可如今的容國公權勢正盛,宋朝夕一嫁過來便受眾人朝拜,誰都不敢得罪她,最好的時候都被宋朝夕給占了,容國公這個年紀若再有孩子,恐怕會寵上天去吧!


    她怎麽什麽便宜都占了……


    她穿成這樣出來是為了給自己下馬威吧?廖氏直冒酸水,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敲打一下,省得宋朝夕  真以為自己了不得,得意的沒邊了。


    “原來是國公夫人啊,成親那日我遠遠看過你,就是一直沒看清樣子,夫人你有所不知,現在外頭的人都說國公爺是衝喜才娶的夫人,算不得真感情,你說國公爺如今都好了,怎麽不帶夫人出去露個臉?”


    宋朝夕笑了笑,一縷頭發從耳旁掉落,她頭發鬆鬆垮垮地挽著,露出細白的脖頸,她一派閑適,似乎根本沒把她這番好心的勸告聽進去。


    宋朝夕要笑不笑,一本正經跟她胡扯:“毅勇侯夫人有所不知,人都這樣,有好東西就想藏起來,國公爺這人什麽都好,就是太緊張我了,恨不得把我捂的嚴嚴實實才好!”


    廖氏是這個意思嗎?她有些掛不住笑了,她又不是想吹捧宋朝夕,宋朝夕怎麽這麽沒眼力見!


    廖氏臉色難看地扯了扯嘴角,才笑笑:“我一來國公府就總想起那年,杏花春雨時,妹妹一襲紅衣嫁給國公爺,彼時的國公爺意氣風發,鮮衣怒馬,想想日子過得真快,你說好好一個人怎麽就去了呢?若妹妹不去,夫人你看到她和國公爺相處的情景肯定會十分羨慕的。”


    宋朝夕挑眉,她其實根本沒把廖氏放在眼裏,要不是走過垂花門時,聽到這倆人在屋裏頭嘀咕,她也不至於給廖氏下馬威,她跟國公爺雖然已經同房,卻從未奢求過更多,她原以為倆人這樣相處便夠了,可如今聽廖氏這麽說話,心裏還是有種莫名的火氣。


    宋朝夕紅唇微抿,笑得冷淡而疏遠,“雖則這話由我說出來有些不妥,可既然毅勇侯夫人一來國公府就多想,為著夫人的身子著想,以後夫人還是少來的好。”


    這已經是很明顯的趕客了,這些年容恒一直在接濟毅勇侯府,廖氏每次上門自覺低人一等,如今宋朝夕還說這般傷人的話,廖氏心裏百般不是滋味,這不就是指望她以後再也不來嗎?憑什麽啊?這是她妹妹的婆家!


    廖氏臉色難看的要命,她不好過自然也不會讓宋朝夕好過,她笑得有幾分涼薄:“夫人可真會替人著想,說起來世子爺生母在世時,曾經要給國公爺抬兩房姨娘,隻是國公爺在外征戰這事才作罷了,雖說我隻是個外人,但也不得不端著長輩的架子再多說一句,這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不說別的,女人每個月都有那麽幾日,那幾日不方便伺候,自然不能讓男人受委屈,總要有些通房姨娘在才方便,夫人你年紀小,伺候的經驗不足,房事一事上總要有人幫襯著,家裏多些人還多份熱鬧,夫人你說是嗎?”


    宋朝夕連連點頭,一臉痛苦:“可不是,還是廖夫人了解我!你都不知道我們家國公爺,他那人啊……哎!!天天把我給累的啊,恨不得多找幾個通房替我分擔一下這痛苦……”


    廖氏聽得臉都紅了,這事不是又短又快嗎?咬咬牙過去就行了,還能累著女子?她聽都沒聽過。真是個不害臊的狐媚子,國公爺恐怕也累得不輕吧?


    宋朝夕很滿意她那沒見過世麵的震驚表情,她挑眉低頭看向鞋麵,她今日穿了一雙新繡鞋,上頭繡著五彩的寶石,鞋頭還綴著瓔珞穗子,兩側掛著串珠,尤其好看。她並不惱怒,若她隨隨便便就因為別人幾句氣話就亂了分寸,就會被人牽著鼻子走,廖氏今日這番話,無非就是提醒她注意分寸,狗急跳牆,若狗不急,又怎會跳牆呢?你跟那亂吠的狗一般見識,何苦來哉?


    廖氏被羞的一時都說不出話,“那你這麽累自然更要找人分擔!多抬幾個姨娘就夠了!”


    宋朝夕愁容滿臉,不停歎氣,“怎麽說呢,廖夫人,我也不怕你笑話,我家國公爺這人嘴叼,除了我他好像看不上別人,你說我能怎麽辦?我也隻能吃點苦頭,雖然累是累一點,好在我身子骨還算硬朗……”


    旁人越想看她生氣,她便越是不生氣,她就要把人給氣死!


    廖氏宋朝夕這不害臊的勁兒給震到了!“哪有勳貴世家沒有姨娘通房的?這說出去簡直不成體統!”


    這話宋朝夕就不愛聽了,她淡淡地看向廖氏,“廖夫人在顧家一切安好?”


    廖氏一愣,沒明白這怎麽扯上顧家了,顧家可是老夫人的娘家啊。


    就聽宋朝夕說:“哦,我忘記了,原來廖夫人是世子爺的舅母,廖夫人莫怪,你看我這記性,我還以為廖夫人是國公爺的舅母呢……”


    廖氏又不蠢,哪聽不懂這話中的諷刺意味,宋朝夕是在嘲笑,也是在提醒,提醒她注意身份,她不過是個平輩,哪有本事擺長輩的譜兒?她跟國公爺又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根本沒有立場管國公爺。


    廖氏自詡跟世子爺是一家人,如今被人落了麵子,格外難堪不說,也咽不下心裏這口氣。正好有丫鬟通報,說國公爺過來了,廖氏暗暗一喜,她從前來國公府多次,卻從沒當麵碰過國公爺,她知道國公爺很忙,很少回內宅,可他現在卻來了,可見他心裏還是有她這個妻嫂的,否則也不會怕宋朝夕招待不周親自過來,若國公爺知道宋朝夕如此怠慢自己,定然不會輕饒的!


    廖氏趕緊起身給國公爺請安,容璟神色冷峻,一貫的威嚴,他坐在宋朝夕旁邊的圈椅上,手握住圈椅的把手,氣勢沉沉。殺伐決斷的氣勢便出來了。


    宋朝夕挑眉有些意外,若一切如廖氏所說,國公爺對毅勇侯府另眼相待,又怎會對她這般嚴肅,畢竟容璟對自己親近之人可不是這個態度。


    宋朝夕挑眉看他,“國公爺,你怎麽來了,不是說有事要忙嗎?”


    廖氏覺得她太不知道分寸,縱然國公爺給她幾分好臉色,那也是看在她年紀小的份上,她不行禮就算了,說話還這麽沒大沒小。


    容璟眸中閃過笑意,“我事情處理完了,閑來無事隨便走走。”


    宋朝夕想說你走的也太隨意了,走著走著就恰好走來她這裏了。


    她心裏還有些氣,為廖氏剛才那番話,眼下要笑不笑:“我還以為國公爺是來迎我的呢。”


    容璟原想說在外人麵前要注意分寸,轉念一頓,看她一眼,“也不怕別人笑。”


    宋朝夕於是勾了勾唇。


    廖氏有些拘謹,不如方才跟宋朝夕說話放鬆,也不敢那般放肆,可國公爺願意為了招待她特地趕過來,顯然是看重的,她想了想,硬著頭皮笑道:“我剛跟夫人說幾句體己話,沒想到國公爺就來了。”


    宋朝夕笑得有些意味深長,“是啊,如果敲打我叫我這個繼室規範自身,叫我懂得分寸,叫我給國公爺抬幾個姨娘,算體己話的話,我隻能說,廖夫人說體己話的方式有些特別呢。”


    廖氏大驚失色,瞬時慌了神,這些話女子們私下說就行了,宋朝夕竟然鬧到國公爺麵前去?她確實是這樣想也這樣說的,可這些話真要說出口就不是那個味兒,她本就是包藏私心,她這身份如何能做國公爺的主?不過是隨口說說給宋朝夕添堵,當然,若真抬了姨娘也是她樂見的。


    可宋朝夕就這樣大喇喇把她那點見不得人的心思,剖開擺在台麵上。


    容璟轉頭看她,大紅披風映得她更有種難言的流彩,他總覺得她今日沒那般快活,原來是因為這些話,是他考慮不周,原也沒必要一定叫她來應酬,這種事交給容恒便罷了,再說如今顧顏也嫁過來了,有他們就足夠了。


    她嫁給自己注定要麵對這些流言,這原是他不願意的,卻到底……


    她這樣的性子不快活是難免的,可那些話也是沒有根據的。


    容璟望向廖氏,驟然沉了臉,語氣有些沉:“朝夕她是國公夫人,即便她不知分寸,不知也便不知了,又能如何?這世間夠格指點她的人,隻怕也沒幾個。我抬姨娘這種私事,就更不勞毅勇侯夫人掛心了,毅勇侯夫人還是管好毅勇侯和世子,若真閑得慌,就給他們多抬幾個姨娘。”


    這已經是很不客氣了,廖氏從沒這樣難堪過,宋朝夕還在一旁看著她。可她人在屋簷,今日還有一事相求,便咬咬牙硬著頭皮:“國公爺,世子爺他表哥如今已經不似從前那般混日子,我想托您給他謀個正經差事……”


    容璟撥動著左手上的串珠,他望向門外莫須有的一處,神情格外冷漠:“他的事我管不了,做人都不會,還想謀差事?”


    廖氏雖然跟他不親近,可這幅表情也是她沒見過的,她忽然覺得事情不好,國公爺這般模樣,不像國公爺維護國公夫人,倒像是男人維護女人。


    她覺得對國公爺來說,謀個差事就是小事,國公爺肯定是氣她說宋朝夕。


    她有些急:“國公爺,他已經改了。”


    “改?打殘旁人的腿是改?強要瘦馬不成就燒死人家是改?”容璟已經不止是不客氣,他已經明顯不耐煩,串珠撥得愈發快了,他冷眉緊蹙,“行了,你回去吧!這事不必再提!”


    日光的陰影中他臉色沉的嚇人,廖氏眉心直跳,她沒想到容璟會知道這些事,她不敢再說一句話,隻不情願地出去,想找程媽媽說說話,看事情還有沒有轉機。


    她走以後,宋朝夕和容璟並肩往回走,起先誰都沒說話,湖風吹得人有些涼,湖邊濃蔭匝地,朦朧的日光落在倆人肩頭,宋朝夕將披風攏了攏,他很快換了個位置,替她擋住了,風小了一些,她就沒那麽冷了。


    宋朝夕挑眉,沒好氣瞪他一眼,他被瞪得莫名一哂,“我倒是做什麽都錯了。”


    堂堂國公爺,誰敢給他氣受,還翻他白眼?宋朝夕真是能耐的,什麽都被她占全了。


    宋朝夕牙齒咬得咯吱響,“我現在牙癢癢,想咬人。”


    他挑眉,笑笑伸出手指頭,她也不客氣,一口咬住,貝齒叼著他細長的手指,被風吹得濕漉漉的眼睛盯著他,像隻生氣的細犬,他提起手指抬得高高的,她卻不放,踮著腳尖也要咬著,倆人就這樣焦灼著。忽而她腳步不穩,就這樣栽在他懷裏,容璟順勢掐住她的細腰,將她摟在懷裏,不容她再跑了。


    腰被人鉗製住,倆人離得技近,呼吸交纏,宋朝夕被摟得差點喘不過氣,手撐在他堅硬的胸口,從鼻腔裏哼出一聲,“有人看呢,光天化日摟摟抱抱,請國公爺注意影響。”


    “光天化日你還咬人手指。”


    “我是牙……癢癢。”她說話聲音很含糊。


    “那我是手癢癢。”他生起逗她的心思。


    這人還喜歡學人說話,宋朝夕抿了抿唇。


    遠遠打量他們的青竹和冬兒對視一眼,都轉過身把頭埋得低低的,看也不敢看。


    小姐和國公爺在一起怎麽就這般孩子氣?還咬人呢?從前也沒這樣過,國公爺這樣的人也由著她。


    宋朝夕沒辦法便把他手指吐出來,容璟有些無奈,她眼帶春色,紅唇微抿,慣會勾人便罷了,還咬住他的手指。


    有下人過來灑掃,倆人便恢複一貫的端方,晚間,青竹忽然想到夏日做的那罐桃子酒已經好了,後來葡萄成熟時,宋朝夕吃不掉又叫她做了幾罐葡萄酒,青竹把桃酒抱出來,宋朝夕靠近聞了一下,酒香四溢,饞蟲都出來了。果酒比普通的酒更甘甜,適合女子喝,宋朝夕什麽酒都可以,左右果酒不醉人,便多喝了一些,她手臂撐在桌上,手指微挑,給他倒了一杯酒。


    “爺,你也喝。”


    容璟默默端起酒杯,她起身倒酒時,發絲垂落,他聞到一股熟悉的玫瑰味。他做將軍後其實便不太飲酒了,飲酒誤事,若晚間有急事便不妙了,好在幾杯果酒也無妨。


    倆人對飲兩杯,宋朝夕喝得臉頰微紅,像染了胭脂,他覺得這酒沒有喝的必要了,便把她拉到懷裏來,她一下子坐在他腿上。宋朝夕整個人都清醒了,她窩在他懷裏,滿心都是他的味道,容璟以手挑起她的黑發,等衣衫褪去,宋朝夕隻能摟著他的脖子,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雖則已經有了幾次經驗,可赤身相見這種事做再多次都不會坦然的。


    她身上有淡淡的果子酒香味,這種清甜的味道並不讓人反感,容璟的嘴唇從額頭往下掠去。這裏到底不方便,丫鬟們隨時會進來,他就用披風包著她,把她放在拔步床上,燭火搖曳,因為落下了幔帳,拔步床上顯得十分昏暗,軟軟的衾被上,容璟把她攬入懷裏,宋朝夕窩在他懷中望向他,忍不住噗嗤一笑。


    冬兒正要推開槅扇門進來,從門縫裏隱約看到國公爺正和小姐抱在一起。


    大小姐嫵媚一笑,說是顛倒眾生也不為過!白膚紅肚兜,她看得都臉紅。


    看吧,國公爺也忍不了……


    他們還抱得那麽緊。


    容璟親了親她的耳垂,宋朝夕就嗚咽一聲,覺得酥酥麻麻的,有些難受,她蜷縮著腳趾,頭發披散在一旁,被他繞在指間。被人摸頭發有點舒服,更何況這人還親著她最敏感的地方,她淚都要下來了,嗚嗚咽咽帶點哭腔。初次至今,他在這種事上總給她最大的溫柔,願意伺候她,卻也霸道畢露,掌控欲十足,每每都要她開心他才罷休,還總愛一次又一次問她到了沒?她能怎麽辦?


    他又親親她汗濕的頭發,看她小貓似的又覺得有些愛憐。


    她這人有時候是強盜邏輯,自己不開心就必定要別人也不開心,這樣她似乎就能好過點,所以她今日雖然沒提,卻以咬他手指來發泄。其實有些事並不是她想的那般,旁人說的又如何能算數?


    她怎麽不問問他怎麽想的,是怕問了得到的答案讓自己失望,還是覺得沒必要問。


    或許她並不是很在意。


    容璟心中掠過無數可能,昏暗的幔帳內,他神色晦暗不明,似乎想說什麽,又沒說出口。


    另一邊容恒走入院內,臉色有些陰沉,顧顏今日一整天都提心吊膽的,總覺得容恒有些不對,見他進門,趕忙走上去問:“世子爺可要擺飯?”


    容恒不說話,隻是蹙眉問:“我問你,你跟七王爺是什麽關係?”


    顧顏往後退了一步,臉上毫無血色,她沒想到容恒真的知道了,是她太天真了,以容璟的身份,這種事怎麽可能瞞得了他?隻是容恒會怎麽想她?會不會認為她不守婦道?可她跟七王爺真的是清白的。


    “我真的不認識他,是他要挾我我為了自保才替他買藥包紮傷口的。”顧顏麵色蒼白,緊緊攥著手帕。


    容恒情緒並無太大的波動,今日他心中有些不暢快,是因為在父親麵前丟了顏麵,若真說起來,他對這個妻子並無多少占有欲,以至於聽到這個消息並不憤怒。他眉頭緊皺,“第一次是要挾,後來呢?我沒記錯的話,你這幾日一直打著給母親燒香的名義出去,枉我以為你是真的有孝心,誰知你打的竟然是這個主意。”


    顧顏很怕他看她時會流露厭惡,她謀劃這麽多,為的是誰?若不是為了嫁給他,她至於辛苦謀劃,兜了這麽大一個彎子嫁進國公府?她步步維艱他不體諒她便罷了,現在還懷疑她?顧顏急促地咳了起來,容恒下意識替她拍背。


    顧顏不想再瞞了,再這樣瞞下去,大家都辛苦,她盯著他認真道:“世子爺,你就沒覺得我有一點眼熟嗎?就沒有覺得我看起來像另一個人嗎?”


    容恒微怔,一時沒回過神,她這話是什麽意思?她像另一個人?像誰?她急促地咳嗽,他忽然想起來朝顏也總是這樣咳嗽,容恒一時瞪大眼,難以置信:“朝顏?”


    眼淚滑落,這麽多日來的委屈頓時湧上心頭,顧顏再也忍不住,衝進他懷裏抱住他,“世子爺,你問我和七王爺的關係,我若是顧顏你不信,我是宋朝顏你還能不信嗎?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了,朝顏對你心思如何,日月可鑒!”


    容恒被迫摟著她,還沒從這個消息帶來的震驚中回神,他原以為顧顏最多是和七王爺有牽扯,他們是太後賜婚,若顧顏婚前就中意七王爺也不是沒有可能,可他萬萬想不到,顧顏竟然是宋朝顏?她怎麽變了容貌?還以顧顏的身份嫁了進來?她是宋朝夕的妹妹,他是父親的兒子,如今這成什麽樣子了!


    容恒隻覺得無比荒謬,他眉頭越蹙越緊,“真是荒唐!你怎麽不提前找我商量,就擅作主張?你們姐妹倆怎麽能嫁給……”


    “怎麽就不能?”顧顏的倔勁兒也上來了,她咬唇,眼裏透著隱忍和委屈,“世子爺,朝顏這麽做,說白了還不是喜歡你?你沒法謀劃,我沒辦法,隻能找神醫替我整骨,你知道整骨有多疼嗎?你知道我又多舍不得以前那張臉嗎?現在那張臉隻有宋朝夕有!我每次看到她就恨得不行,要不是她我怎麽可能受這麽多委屈?再說你忘了朝顏的病嗎?若我再不想辦法取到心頭血,我根本沒有活下去的指望,難道世子爺要眼睜睜看著朝顏就這樣去了?”


    容恒回神,一時怔忡地看向她的臉,他還意外她為什麽變了臉,原來竟是整骨,聽聞整骨推骨需要把骨頭來回推動,變了骨頭的人,鼻梁輪廓,五官分布都變了,容貌自然會大不一樣,隻是這等奇事他隻聽人提起過,不曾想竟然真有人會整骨。她為自己做了這麽多,是他辜負了她。


    他還沒有辦法把這張臉跟記憶中宋朝顏的臉重疊,但他已經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開始思忖她的話,他當然不忍心看著她死,可宋朝夕萬萬不可能同意給她心頭血。他責怪自己當初莽撞,昏頭一樣找來這勞什子神醫,讓宋朝顏一直惦記這事,才惹出後續這麽多的麻煩,如果不是他,一切都會不一樣。


    顧顏心裏冷笑,“她不幫我就看著我死,到時候我就算真的死了,她苛待兒媳害死兒媳的消息也會傳遍大街小巷,我就不信她能有什麽好下場!”


    容恒一時也不知該怎麽辦,可她嫁都嫁進來了,再說那些都晚了。他一直覺得他的婚事不圓滿,覺得宋朝顏才是自己的心上人,可如今,得知顧顏是宋朝顏,容恒卻並沒有想象中那般欣喜,心頭那絲煩躁一點也沒有褪去,反而繞得更深了。


    一定是近日太累了,他和宋朝顏本就是一對,如今又成親了,無論如何他都要對她好,隻要他拚命對她好,旁的心思就會被壓下去,他便不會像現在這般煩惱了。容恒似下了決定一般,把顧顏拉入幔帳中。


    顧顏摟著他的腰,第一次以宋朝顏的身份和他這樣親近,他們本就是一對,私定終身,雖然兜兜轉轉,可還是回到了起點。


    這一夜容恒格外熱情,次日琳琅伺候顧顏梳洗時發現她臉頰微紅,是從未有過的好氣色。


    琳琅打趣道:“咱們世子爺對世子夫人越來越好了。”


    另一個丫鬟鬆綠也笑說:“世子夫人哪裏都出挑,世子爺會喜歡夫人一點都不奇怪,要知道咱們世子爺房中一向幹淨,家中沒有姨娘通房,夫人在世子爺這可是頭一份呢,世子爺不寵著才怪呢。”


    顧顏垂著頭,嘴唇微微抿起,心裏多少有幾分得意,無論容璟和宋朝夕有多好,她都堅信他們的感情絕不會比她和容恒好,他們這麽多年的感情,知根知底,這才稱得上是天作之合,不像宋朝夕,到底是不圓滿。


    她難免有些得意,便笑著說丫鬟:“這種話在我這說說便罷了,在外麵可別隨意說。”


    “我說的是實話,世子爺和夫人站在一起本來就很般配。”


    顧顏笑笑,忽而想到什麽:“廖氏走了麽?”


    琳琅給她插上朱釵,壓低聲音說:“昨晚沒走,歇在府裏了。說是想原國公夫人了,想留在府裏睹物思人,昨夜世子爺給她安排了廂房。早不想萬不想,這時候想,還不是為了求國公爺給她辦事嗎?她昨晚跟程媽媽說了一晚上話,也不知道聊些什麽。”


    顧顏蹙眉,她很不喜歡這個廖氏,不過是國公府的窮親戚,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不過廖氏對宋朝夕不滿,這是她喜聞樂見的,如果不用自己出手就能對付宋朝夕,她何樂而不為?再加上程媽媽也不是個省心的人物,這倆人湊在一起,指不定要搞出什麽事來,顧顏莫名期待著。


    她手還有些疼,鬆綠無意中碰到了,顧顏疼得皺眉,鬆綠嚇得差點跪下了。


    屋中驟然安靜下來,顧顏還指望這兩個丫鬟,便沒發火,但一想到宋朝夕讓她抄一個月經書燒給程氏,她又不痛快,最後氣得把珠釵一扔,轉身去了書房。


    宋朝夕次日起床時腰還有點酸,丫鬟們捧著梳洗的臉盆、玫瑰香胰子、毛巾、茶水進來伺候她更衣用茶。她揉著腰覺得容璟肯定是故意的,他偶爾沒回來歇著,準要找機會補回來,次數還一次不少,不過被他這樣一鬧,她昨日想跟他胡攪蠻纏都忘了。


    青竹端了燕窩粥來,宋朝夕吃了幾口莫名想起昨日飲酒,開始時倆人各喝各的,後來就有些迷亂,他喂她她喂他的,也不知道是喝酒還是別的,到後來她舌頭都有些疼,隻記得自己無力地坐在他膝蓋上,整個人窩在他懷裏。


    他後來好像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麽,但她迷迷糊糊的也沒聽進去。


    宋朝夕簡單吃了飯便去前院給老夫人請安,從老夫人院中出來,便遠遠看到容媛和廖氏站在一起,廖氏不知說了什麽,容媛噘著嘴有些不高興。


    見了宋朝夕她眼睛一亮,飛奔過來,抓住宋朝夕的手撒嬌:“嬸嬸,毅勇侯夫人說我胖。”


    容媛最討厭這個毅勇侯夫人了,雖說是容恒的親戚,跟她卻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可廖氏每次來都要挑剔她,不是說她繡工不好就是說她沒有女子的樣子,今日更是挑剔她長得胖。


    廖氏聞言忍不住蹙眉,她就是隨口說說,再說她說的也是實話,本朝女子以清瘦為美,容媛卻比一般女子要肉一些,臉頰更是有股嬰兒肥,誰家男子喜歡這個類型的?


    宋朝夕蹙眉,她也很討厭這樣的親戚,其實容媛並不算特別胖,隻是有點肉感,照宋朝夕看,這樣也很可愛,等過幾年容媛年歲大了褪去嬰兒肥,必然也有幾分絕色。再說容媛是胖是瘦,跟廖氏有什麽關係?


    宋朝夕淡淡地挑眉:“阿媛,以後再有人說你胖,你就告訴他——吃你家鹽還是吃你家米了!”


    容媛眼睛陡然亮了起來,是啊,她又沒吃廖氏家的鹽和米,廖氏有什麽資格說她?還每次來見到她都要說,說完就話鋒一轉:“我女兒可瘦了,京中世家子弟都喜歡我女兒那款,你這樣的不行。”


    容媛很煩他,根本不願意搭理,可到底是長輩,要是太孤傲又會被人說,萬一不敬長輩的名聲傳出去,她便很難嫁人了。


    但嬸嬸可以懟廖氏,因為嬸嬸成親了,以嬸嬸的身份她縱然張狂點又如何?反正有二叔撐腰!


    容媛便站在宋朝夕身邊,滿麵不喜地瞪著廖氏。


    廖氏被人當麵落了麵子,臉色發紅,她想留在府裏住一兩日,若容璟不答應她便去求老夫人,老夫人應該對故去的兒媳有幾分感情吧?怎麽也該幫襯著毅勇侯府這個娘家!


    宋朝夕卻懶得理她,她拉著容媛去果林裏摘棗子,丫鬟拿了長長的竹竿過來,棗子成熟後沒什麽人摘,掉了一地都是,容媛早就覬覦二叔這的果樹林了,隻是後院守衛森林,就是容媛想來一趟亦是不容易,從前她有一次誤入過,幾個暗衛忽然跳出來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差點把她嚇哭了。


    真羨慕二嬸嬸,不僅可以隨時摘果子,甚至還把湖邊改造成一片花田,如今湖邊繁花茂盛,春夏秋冬各有盛開的花,一年四季都不會停歇,饒是樹木枯黃的秋日,亦有野花盛開。


    青竹和冬兒兩人各拿著筐子,一有棗子掉落就眼巴巴等著,宋朝夕笑著拿起竹竿,一連落了不少棗子下來,容媛看得激動,笑著拿了根竹竿,“嬸嬸,你太瘦了,照你這樣太陽下山筐子都摘不滿。”


    宋朝夕要笑不笑地捏了把她的小臉,“行行行,我家阿媛來,我不弄了還不行嗎


    ?阿媛記得多摘些棗子,我晚飯就吃這個了。”


    容媛臉被她捏的酥酥的,忍不住嘟嘴:“二嬸嬸你又不是男人,總是勾人家!”


    宋朝夕委屈極了,抿著紅唇,眸光流動,“我怎麽就勾引你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找找自己原因!”


    “你總對人家那樣笑!”


    “哪樣?你看到怎樣的東西取決於你有一雙怎樣的眼睛,阿媛你說說,你的眼睛為什麽總看到這些呢?”


    容媛說不過她,委屈地摸了摸臉,不過棗子的吸引力很大,她很快扛起竹竿自動忽略了宋朝夕那勾人的笑,樹幹被敲得一陣晃動,棗子不停往下落,容媛看得高興,笑著嚷嚷:“二嬸嬸你看!還是我摘的最多!”


    她說完,卻沒得到回應,圓潤的小臉上笑意未散,一轉頭就看到容璟和一個黑衣男人走過來。


    容媛呆愣在那,許久沒回過神。


    撲通,掉落的棗子砸到她額頭,容媛疼得直咧咧,不由捂著額頭,委屈極了。


    宋朝夕笑著行禮:“相大人萬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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