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晚了。”


    他說罷輕輕掙開恭思安的手掌,走到宮譯麵前,伸手碰觸那個緊閉雙眼的人。就在他的手指碰觸到對方的那一霎那,床榻上盤膝而坐的男人身影忽然便化作無數光點,轟地消散開來。


    光點如無數螢火蟲,飄飄搖搖,浮現在半空中。其中一部分短暫的聚在一起,重新凝成了半透明的人形模樣,一如當初莫西南所見到的宮譯的元神那般。隻是此時他不再如先前那樣毫無聲息的盤膝坐在那裏,而是睜開眼,雙眸含笑,望著他微微頷首:


    “我終於等到你了。”


    莫西南抬頭望著他,神色複雜。


    宮譯微微垂眸望著他,眸光深邃,眼中仿佛蘊含了千言萬語。然而片刻之後,他終究沒再說出什麽,身影便再度消散,化作一縷青煙鑽入了莫西南胸前的吊墜當中。


    剩餘的光點則飄搖而去,轉眼間便消失在天地之間,化作精純的元氣,再無絲毫痕跡可循。


    一直到最後一個光點消散,莫西南才閉了閉眼,重又睜開。


    他在剛剛進入這間密室的時候就發現,宮譯已然坐化在此處,留在這裏的不過是一具肉身罷了。而他的元神居然也沒有離開,始終死守在那裏,仿佛在等待什麽。


    再見的驚訝後,莫西南便反射性地動用了些許時空之力,牽續在對方身上。借著這一縷時空之力,莫西南清楚看到了宮譯在這兩百年之間,所經歷的一切。


    直到恭思安推門進來,他才看完對方這兩百年的全部經歷。


    而那一切,讓他不由自主沉默下來。


    宮譯將這座城稱為寂寞之城,確實因為無邊的寂寞,因為在這兩百年內,他始終在等待著一個人:當初那個消失在亡魂河中的小師弟。


    莫西南不知道,宮譯究竟為何在一直等著他,在等待的過程中,又一直抱持著怎樣的信念。雖然因為他的緣故,秋聲的魂燈始終未滅,但——他和宮譯一共相處也不過月餘,何德何能能讓宮譯遏製自己著不飛升到其他世界當中,反而坐化在此。就為了等他歸來?


    這種執念,劃得他心頭鈍鈍的痛,恍然之間,他終於察覺到那人自始至終不曾說明的隱約情意。


    正自思量,肩上忽然一沉,莫西南轉過身,便對上恭思安那張熟悉的臉龐,眸色不禁微微一黯。


    注意到他的神色變化,恭思安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他雖然不明白剛剛那一幕代表的是什麽含義,但卻看得出莫西南此時麵上透出的真切的悲傷,他不太喜歡對方這種表情,有些生疏的伸出手,將對方的頭按到自己肩上,道:“想哭就哭吧!”


    莫西南額頭抵在對方的肩膀上,抿了抿唇。他並沒有想哭,卻也並未拒絕對方這個難得一見的安撫性的舉動。


    老實說這個姿勢算不上很舒服。但他並未掙脫,靜靜地站了片刻後,才重又站直身體,道:“我們走吧!”


    他的神色已然恢復正常,隻是手總不自覺去摸掛在頸間的項墜。看到他的這個動作,恭思安雙眼微眯,卻並未說什麽,轉身走到門邊重新推開了石門。


    門一打開,在外團團轉了片刻的展初曉便霍地抬起頭,視線第一時間繞過了兩人向室內望去,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我師尊呢?”


    “他已經坐化了。”莫西南說道,見展初曉大受打擊的紅了眼眶,心中忍不住嘆息一聲。


    “是嗎?我知道了……”展初曉深吸一口氣,對於這個結果,她的心中其實早有預料,隻是事到臨頭,仍舊難以抑製心底泛起的悲傷。她又看了看恭思安,而後才將視線轉向莫西南:“他……他有沒有留下什麽給我的?”


    莫西南想到恭思安的元神最後說的那句話,在心裏嘆了口氣,撒了個善意的謊言:


    “他說你這些年管理寂寞之城,辛苦了。”


    聞言展初曉瞬間紅了眼圈,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相信還是不相信他的這句話。


    然而她終究沒有追問下去,在原地站立片刻後,才執著燭台轉過身,帶著兩人重新離開了這座密室。


    ******


    寂寞之城安排給通過考驗之人的住所比較偏僻,看在莫西南的麵子上,展初曉給他和恭思安額外安排了一個靠近中心的位置。一路上恭思安始終不曾說話,直到展初曉離開後,他才一把拉住了想要回房的莫西南:


    “你不覺得,還有什麽事沒向我交代嗎?”


    莫西南早知道他會有此一舉,所以並不意外,然而此時此刻,他並不想對著別人講述出關於他和宮譯的那些往事,他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那些事情與你並不相幹,我不想說。”


    恭思安忽然冷笑一聲,忽然伸出另一隻手直接掐住他的下頜:


    “與我相幹與否,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又是這個動作!莫西南皺眉,抬了抬頭想要掙脫開,可惜這一次恭思安也不知發了什麽瘋,掐得格外用力,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下頜被捏住的地方隱隱作痛,顯然這傢夥用了不少力。


    “給你兩個選擇。”恭思安道,“告訴我全部,或者——被我幹哭。”


    莫西南:“……”這兩個選擇之間有什麽關聯嗎?!


    實在有些受不了這人酷帥狂霸拽的模樣。莫西南用力拍開對方的手指,拯救了自己的下頜,一邊揉著被掐紅的位置,一邊道:“抱歉,兩條我都不想選!”言罷便轉身要走。


    “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見莫西南想要離開,恭思安雙手環胸,涼涼地說道。


    這句話不知怎地直接戳入了莫西南的心底,他想到自己之前匆忙離開,沒能給宮譯留下任何話語,導致那人就這樣守護了兩百多年,隻為等一個不知道是否會回來的人。


    誠然當初時空對他有所排斥,導致他無法回歸,但是他作為時空守護者,總有辦法給那人留下隻字片語。然而當時的他隻當自己是局外人,什麽都沒說,也沒有做。


    而如今呢?既然往昔已不可追,眼下之人,他又何妨多幾分珍惜?


    思及此,莫西南又嘆了口氣。道:“給我一晚上的時間,明天,我都告訴你。”


    恭思安深深的望著他的雙眼,仿佛想要透過那雙眼直接看入他的心底。片刻後他才再度開口:“希望你說到做到。”


    莫西南沒有回答,逕自回到自己的房間,關門之前他仍能感覺到背後有一股灼燙的視線始終凝視著他,那視線中占有欲十足,卻並不令人討厭。相反,被人用那樣的視線凝視著,他竟意外的有種難以言喻的寬慰感從心底生出。


    ——終究還有機會,終究,一切都還來得及。


    莫西南是個信守諾言的人。第二天他便將自己和宮譯的那些事情向著恭思安和盤托出——當然,他隻是說自己是秋聲的轉世,帶著前世的記憶罷了。


    他和宮譯之間真正相處的時間並不長,甚至算不得友情以上,戀人未滿。畢竟短暫的月餘時光,加上當時心態未變,並不足以讓他察覺到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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