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聞言也不多說,剛想上前拜見,唱一聲佛號,卻又想起自己已然是個還俗的。


    如今也算個俗家,倒是無須這般繁瑣。


    便入了山門,欲尋個僧人,好在此歇息一晚。


    這恰在拐角處,與其差點撞個滿懷,彼此視線相交,皆是向後退了半步。


    “哪裏來的俗僧,如此不知禮數,隻管悶聲走路,不會報一聲?


    快快離去,本寺不招待外僧,若是走的慢了,我可要趕人了!”


    那僧人瞧了玄奘一眼,便不耐煩道,很是嫌棄。


    “這位師傅想是誤會了,我如今算不上個俗僧,自然也不是外僧,此番隻想借宿一宿,不知可否方便?”


    玄奘與其見禮,從容說道。


    以往倒還算個本家,如今卻是連這點關係都沒有了。


    隻是往往寺廟中都有接待那些打算小住幾日的客人的客房,故他途徑寺廟觀宇時,多有逗留。


    “既不是俗僧,這裏就更不是你待的地方了,哪裏來的滾哪裏去,莫要打擾本寺長老清修!”


    那僧人一聽玄奘連和尚都不是,頓時最後的一點好臉色也無,弄著手勢讓玄奘趕緊離開。


    見玄奘愣在原地,心中更覺厭惡,上前便將玄奘往外推。


    “就你這窮酸樣,就是穿了僧衣,也是個假和尚,佛祖就是瞎了眼,也不會渡你這白食的……”


    僧人見玄奘穿的是洗過不知道多少遍的粗布衣,手中老繭粗糙,便知是個沒本事的。


    必是四處化緣,乞求眾老爺施舍飯吃的流氓之徒。


    活著也是浪費糧食,這般活不起,就該早早的與閻王爺報到。


    “你倒是個念阿彌陀佛的,守著這幽幽古刹,清靜之地,念佛誦經,卻是個沒慈悲的,不用你趕,我走便是!”


    玄奘站定,倒也不再大驚小怪,無論什麽地方,那人心有好有壞。


    如今不過是趕他走而已,已經算好的了。


    若是遇到壞的,怕是這身家性命,他們都想拿了去,也不是沒見過。


    “慈悲,你懂個屁的慈悲,我慈悲你,誰來慈悲我,就你這模樣,全身上下能有一兩銀子不?


    還借宿,你這模樣,再往前走些,遇到些官家富貴的,賣個屁股倒是尚可,待掙了銀子。


    不要忘了來慈悲我一回!”


    僧人嗤笑一聲,竟是連看一眼都懶得看,便關閉了內門。


    那關門聲,在此刻格外的刺耳,玄奘微微合眸,深吸一口氣,走過這麽多的路。


    似這般的寺院,他還是第一次見。


    那廟裏供著佛祖金身,菩薩像又如何,這般行徑,怕是難自度。


    遑論度人!


    玄奘折返,出了廟門,看著那已經落下的夕陽,殘霞似即盡的燭火,漸漸失色。


    “師傅,怎滴出來迎我們來了,你在裏麵喊一聲,俺老豬的耳朵靈光,也是聽的見的,這一路……”


    豬八戒拍拍屁股上的塵土,打算往裏走。


    以為玄奘是特意出來喊他們進去的,李虎亦是起身,牽了白龍馬,欲往裏去。


    “且罷,這裏是個不招待外人的寺院,咱再往前走些,看看有沒有村莊客棧什麽的,再作歇息吧!”


    玄奘忽的開口,平靜說道。


    雖說寺院裏有些不成文的規定,似外來僧人,香客等要暫居些時日時,隻要客房未滿,大多都不會拒絕。


    可真遇到不想讓你借宿的,他也沒那大鬧的想法,自添煩惱絲,太不值得。


    “師傅啊,不是俺老豬囉嗦,你這響當當的名頭,該用就用。


    那天下的寺廟,多的是俗和尚,能有幾個高人,你隻需把你這大唐禦弟聖僧的身份往明麵上一擺……嗯?”


    豬八戒無奈的攤攤手,看著情況,自己師傅肯定是自視甚高,一句實話也沒往外倒騰。


    這俗世多俗人,就該來俗的,你來些雅的,他也不當回事啊。


    “再不濟,你拿些金銀,給了他,咱也能對付一晚上,說什麽也不用趕這糟心路!”


    豬八戒埋怨道,自己師傅哪哪都好,就是世俗這塊,差了點意思。


    很多時候,那些個規矩道理,真沒那黃白之物,身份權力來的實在。


    “罷了罷了,看你這臉色,就知道那寺院裏的僧眾,不是什麽好相處的,進去也是糟心,這便走吧!”


    豬八戒挑起包袱,自顧自說道。


    老和尚進去前還樂嗬嗬的,一臉輕鬆,現在這表情,明顯是受氣了,擱那裝大度。


    他就不火上澆油了。


    “八戒你這察言觀色的本事,比為師好很多,這以後與人借宿,化緣之事,便由你來吧!”


    玄奘想了想道,他確實不擅長。


    “我?那不可能,俺老豬這樣貌就不必說了,你就是讓我自誇,我也不會說出像李虎那般自戀的話來!


    若是遇到些嘴巴臭的,俺老豬的釘耙,都能把他腦漿打出來!”


    豬八戒沒好氣道,堂堂的天蓬元帥,若是去幹些討齋化緣的活計,再被拒絕,他這老臉掛不住。


    到時氣性上來了,他們又不是自己老嶽丈,一釘耙築下去,叫他們魂兒飄,老和尚還不知道怎麽罵呢!


    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打死他也不做。


    幾人離了山門,又費些腳力,往西行去,那月明星疏,一路走過來,也沒瞧見個可以歇腳的門店。


    至夜深時,玄奘無奈,隻能在道旁清出一塊地方,作個歇腳的地方。


    師徒抬頭望月,一時間也無睡意,便生了火堆,驅驅濕寒,烘烘衣物。


    “長老,你說那真經為何物,這能度亡魂飛升,脫離苦海,免墮六道,這般經兒,咱去了,他能給?”


    李虎隨口問道,若是那般好的東西,該揣自己兜裏,絕對不會給別人才是。


    他聽聞,那些修行的,抓鬼的,降妖的,苦修大半生,多是喪失在妖魔之手,能活下來的都不多。


    再加上爾虞我詐,各自廝殺,能真正霞舉飛升的,少之又少。


    一點丹藥,法門,都可以在塵世間引起腥風血雨。


    似那等法門,就是他們到西天,取到了,想要回來,依然是個未知數。


    沒拿到真經,妖精看他們,頂多就是個口食。


    真要取了真經回來,莫說妖精,就是眾多修行的能人,說翻臉就翻臉,那也是有可能的。


    就是押送金銀財寶,那劫道的也是一波又一波,他就不信,這真經沒人看得上。


    “這個老豬倒是懂一點,這經,到了靈山,那佛祖肯定是會給的,將來名聲能不能打出去,全靠這一哆嗦……”


    豬八戒斜眼看道,西方教想要興盛,那名聲勢必是要傳出去的,怎麽傳,自然就是玄奘這一來一回!


    就是商鋪開業,那也有個折扣,搞些噱頭,遑論那一教傳經。


    沒有好處,誰樂意搭理你。


    這西行要是沒好處,哪會有那些個菩薩一個個上趕著來。


    逐利,不單單是人的本性,大多生靈皆是如此。


    若這經文不能度亡魂升天,普渡眾生,就是老和尚,怕也不會費這力氣折騰自己。


    所以誰也別說誰,都一個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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