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了嗎?”


    “好像是聽著走遠了。”


    “不過上麵還有兩個看守的人在。”


    唐一鳴眯著眼朝木門的縫隙看,小聲交流。


    氣氛烘托,頌尋莫名有些亢奮,問商寂:“我們什麽時候跑?”


    按照商寂所說,部落裏的人食物總有用盡的一天,這麽多人的情況下,三天內一定會出去狩獵。


    那時候是他們最好的逃跑機會,部落裏隻會剩下老人和女人,戰力最弱的存在。


    “現在。”商寂手中的石子狠狠擲向木門,發出一聲巨響。


    上麵的人聽見動靜,嗬斥了聲。


    商寂沒有理會,繼續用石頭砸門。


    他的行為惹惱了上麵的人,一陣咒罵後,木門從上麵哐當打開,尖棍帶著破風聲朝著商寂而去。


    商寂側身避開,一隻手快準狠接住尖棍,用力一扯。


    上麵的人沒有防備,連帶著人摔了下來。


    唐一鳴反應很快,立馬將人鎮壓,砸暈了。


    看守的另一個人慌了瞬,沒反應過來,商寂趁著這個機會,身手矯健地翻了出去。


    頌尋看不到上麵的情況,隻聽見有打鬥聲傳來。


    不到半刻,尖棍鈍平的一角從上麵遞了下來,商寂在洞口處探出頭:“抓緊。”


    頌尋鬆了口氣,抓緊木棍,被他拉了上去。


    唐一鳴幾人依次上來。


    這時候茅草屋內的部落人聽見動靜趕了出來,看見人逃跑,紛紛拿著武器上前。


    商寂彎腰,頌尋默契地跳了上去。


    幾人開始了瘋狂奔跑。


    後麵的人大部分都是女性,卻個個腳下生風,凶猛程度不亞於男人。


    幾人不往開辟出的小道跑,轉挑著偏僻的雜草和樹叢中躥,眼看著要與後麵的人拉開距離,前麵卻隱隱約約傳來部落人古怪的說話口音。


    頌尋預感不妙。


    眼一抬,和正巧趕回部落,出去狩獵的壯年男人們撞了個正著。


    他們中有人受傷,被攙扶在後麵。


    看起來是為了安置傷員,提前回來了。


    後麵還有窮追不舍的部落的女人,前麵是夾擊的打獵壯年男人。


    前有狼後有虎的真實寫照。


    唐一鳴吐血:“什麽狗屎運氣。”


    商寂當機立斷:“分散跑。”


    部落的男人們反應過來,立即朝著他們飛奔而來。


    什麽也顧不得,幾人按照商寂所說,朝著四麵八方分頭散開。


    耳邊是帶動的風聲,灌木樹枝狠狠拍打在臉上,但他們隻能不斷加快速度,不敢有絲毫停留。


    幾人就此放散。


    頌尋努力替商寂拂開前麵的枝條,密集的灌木中有時會有帶刺的荊條,能將人劃的皮開肉綻。


    部落人長期生活在島嶼中,他們對這裏的熟悉程度從小刻入骨子裏。


    如同密林中靈活的猴子,穿梭遊走。


    這是他們的優勢。


    頌尋聽見來自後麵逼近的腳步,以及商寂開始變得粗重的呼吸。


    在背著一個人的情況下,還要甩開後麵人的追捕,這很難。


    他的聲音幾乎飄散在風裏。


    “商寂,你放我下來吧。”


    反正按照劇情任務,他最後的歸宿便是永遠留在這個島嶼中,結局既定的話,那麽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頌尋覺得大概沒有比自己更敬業的人了。


    商寂沒有停下。


    後麵的腳步還在不斷逼近,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追上來。


    “商寂。”


    “放我下來吧。”


    “這樣我們誰也跑不掉。”


    過量的極限奔跑使商寂眼中充血,赤紅一片。


    每一次的呼吸都仿佛撕裂肺部,喉間充斥著血腥的味道。


    商寂放慢腳步,最終停下。


    頌尋主動鬆手,從他身上下來。


    有些無所適從的背著手:“你趕緊走吧,也不要有負擔,其實你對我夠好了,我不……”


    他沒了聲音。


    因為,一個帶著喘息,匆忙的吻落在了嘴角。


    頌尋驀地瞪大了眼睛,傻了。


    “不要出聲,隻要我還活著,一定會來找你。”


    商寂的聲音帶著嘶啞。


    在頌尋什麽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將他按到齊腰的灌木叢中,毅然決然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主動朝著追趕的人靠近,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那些不斷回蕩,索命般鍥而不舍的腳步聲調轉方向,消失在了頌尋的耳邊。


    就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風平浪靜。


    有的隻是樹頂上安詳鳴叫的鳥聲。


    頌尋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再起身時手腳發軟,晃悠了下才穩住身形。


    他不能倒下,倒下就徹底完了。


    任務還沒完成呢,商寂要真死了,他積分朝誰要。


    頌尋有些渾渾噩噩朝自己說。


    要打起精神。


    在發現少了人後那些部落人說不定還會回來搜查,頌尋踉踉蹌蹌朝著遠離部落的方向走去,一邊在心裏記住路線。


    來到島嶼的半個月,頌尋第一次獨自一人度過了夜晚。


    遮天蔽日的樹冠連成一片綠幕,月光都沒有容身之地。


    沒有打火機,頌尋嚐試學著商寂的方式鑽木生火,在他手中輕易能做到的事在自己手上卻以失敗告終。


    看著手心的水泡,頌尋喪氣地一屁股坐下。


    島嶼的夜晚濃稠的連樹影都透著詭異,仿若無盡的黑暗中有著說不清的詭秘暗影。


    頌尋又冷又餓,隻覺得時間過無比漫長。


    當細碎的光透過樹冠折射下來時,頌尋有些恍惚地抬眼,一手撐著地麵站起身。


    朝著部落方向走去。


    那些人昨天沒去打獵,食物肯定撐不住整個部落那麽多人,他們還會出去。


    按照昨天的時間點,現在他們已經出了部落。


    頌尋晃了晃腦袋,打起精神。


    他沒走小道,繞了個圈花費了點時間回到部落,從不遠處的樹後麵小心探著腦袋往裏麵瞧。


    身強力壯的壯年男人們果然都不在部落裏了,但坑洞口把守的人由兩個變成了三個。


    坐在一邊談論著什麽。


    中間的空地被搭起了一塊台子,四邊圍繞著幹柴。


    頌尋起初還認為他們晚上要舉辦什麽篝火活動,但當看見台子上的四個十字架木樁時,渾身都泛起了寒意,瞬間明白了什麽。


    部落、人祭。


    他們要拿活人做祭品。


    所以之前才沒有急著要動手處理他們。


    通過鮮血獻祭於鬼神賜福,以暴力建立部落族群秩序權威,這些都隻是存在於遙遠傳說中的荒唐事就這樣浮現在眼前。


    頌尋縮回腦袋,拍了拍胸口。


    冷靜冷靜,別傻站著了,腦子趕緊動起來。


    頌尋背靠樹幹,左右觀察,目光最後落在了部落外用木頭搭建的哨塔。


    有了主意。


    漆黑一片的坑洞內。


    四人或站或坐,身上都受了些不同程度的傷。


    “這都什麽運氣,回去得燒些香拜個佛了,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沈和韻消極:“還有機會出去嗎,說不定我們今天就得死在這。”


    唐一鳴皺了皺眉:“不是還有玉書在外麵,他肯定會來救我們的。”


    沈和韻意味不明的笑了聲。


    “你居然會相信他,饒玉書那種人自私慣了,就算商哥救了他又怎麽樣,他是不會感恩的,也不可能還會回來。”


    “別這麽看著我,我隻是就事論事,我對他的太了解了。”


    唐一鳴無話可說,就算他從心裏不認同沈和韻的話,但按照實際情況,饒玉書行動不便,一個人過來隻能是自投羅網的份,這事放誰身上也不一定能有勇氣回來救人。


    “商寂。”他看向坐在角落的男人,“你說點什麽吧,想想辦法。”


    從被關進來起,商寂便有一言不發,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叫人看不出情緒。


    麵對他的話也沒有半點反應,整個人低迷又陰鬱。


    唐一鳴歎了口氣,愁的來回踱步。


    突然,他靠近木門,抬頭道:“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


    夏茗站起身:“外麵著火了。”


    外麵的確著火了。


    看守在坑洞處的幾人最先發現哨塔燃起火光,火勢在短時間躥起,蔓延到了部落的柵欄處。


    幾人臉色一變,朝著茅屋裏的人吆喝,第一時間跑出去滅火。


    聽見起火,部落裏的人全部跑了出來,手裏拿著盛水的工具。


    頌尋藏身在粗壯的樹幹後,聽見雜亂的腳步聲朝著右邊的方向趕去。


    部落差不多一百米處有著一個人工儲水池,趁著他們來回打水,這不到兩分鍾的時間,是他唯一的機會。


    在最後一個人出了部落後,頌尋立馬跑向裏麵,直奔坑洞位置,翻起木門。


    沒翻動。


    頌尋雙手一起使勁,依舊紋絲不動。


    木門被釘死了,長棍穿插在木門縫隙中,深深沒入地麵。


    他換了個位置,開始拔那根長棍。


    底下傳來唐一鳴不是很確定試探聲:“玉書?”


    “是我。”頌尋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因為生火磨破的手心火辣辣的疼。


    瞬間,底下幾人站起了身。


    楊一鳴既激動又驚喜:“我就知道你會過來救我們。”


    “我們有救了。”


    頌尋覺得他們高興太早了,臉都給憋紅了:“我打不開門。”


    “你找個棍子撬試試。”


    頌尋一拍腦袋,跑到最近的茅草屋裏,果然找到了狩獵用的尖棍,一端插入木門底下,借助身體的力量往下壓。


    木門有了鬆動跡象,頌尋一喜,更加使勁了。


    “啪嗒——”


    尖棍突然從中間斷裂。


    頌尋沒收住力,摔了跤。


    底下也聽見了動靜,一時沉默。


    花費的時間太多了,打水的人已經開始往回趕,細聽還能聽見他們慌亂的喊叫聲,逐步靠近。


    商寂沉穩的聲音從裏麵淡淡傳來:“你走吧,外麵的祭台你也看見了,再不走就沒機會了。”


    頌尋咬著牙從地上起身。


    聽見上麵離開的腳步聲,商寂垂下眼,再次陷入沉默。


    唐一鳴退後了兩步,喃喃自語:“也是,他再不走,除了多死一個人,又有什麽用。”


    “饒玉書!饒玉書!你回來——”沈和韻覺得他們瘋了,朝著上麵大喊:“饒玉書,你不能就這麽走了,你回來——”


    突然,原本離去的腳步聲重新浮現。


    木門再次傳來撬動聲。


    商寂沉寂地眼中閃過一絲漣漪。


    意外看向頭頂木門。


    頌尋剛從茅草屋裏又找出一根尖棍,重新開始嚐試。


    他做了那麽多準備,怎麽可能說放棄就放棄,再說,他任務對象可還在裏麵待著呢,他就算一個人逃走了又有什麽用。


    這次木門明顯要鬆動許多,頌尋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上麵,等到察覺後麵有人靠近已經晚了。


    他抽出尖棍,轉身朝著後方揮去。


    尖棍被人輕而易舉接住,頌尋甚至沒有任何還手之力,手中唯一稱得上武器的東西就被奪走了。


    他有些絕望看向來人。


    是那個部落少年,他手中拿著石斧,將尖棍隨意往後一扔。


    或許是察覺到什麽,底下傳來商寂透著緊張的呼喊。


    木門發出悶響,像是被拳頭敲砸出的動靜。


    頌尋沒辦法回應他。


    少年手中的石斧高高揚起,反射出鋒利的冷光。


    這下真涼了。


    頌尋死死閉著眼睛,感受到氣流擦過發頭,接著是木頭被砍斷的聲響。


    他驚愕睜眼,看見橫插在木門上的長棍被斬斷。


    “索嘍。”


    少年朝他笑了笑,頌尋在他身上感受不到惡意,大致理解他話裏的意思。


    他在叫他快走。


    沒有時間給頌尋反應,他朝著少年道了聲謝,彎腰打開木門。


    商寂立刻從裏麵攀了出來,盯著頌尋上下打量。


    “我沒事,他們快回來了,不能耽誤。”


    底下的幾人可沒有這身手,隻能靠著從上麵遞木棍借力上來。


    趕在部落人回來的前一腳,幾人朝著相反方向離開。


    頌尋回頭,一直盯著他的少年揮了揮手,口中說了句不知什麽意思的話。


    隱約透著熟悉,像是那天坑洞中送食物時說過的話。


    部落人很快會發現他們逃跑的事,這時候不論如何也不能停下。


    隻是幾人被抓回來都受過一頓毒打,身上的傷無法支撐他們不停歇的趕路。


    一行人速度不算快,相互攙扶著往前走。


    頌尋從一開始就發現了,商寂受的傷最重,右腿被劇烈敲擊過,淪落到和他一樣的地步,走路不穩。


    頭也像是被什麽東西砸過,臉上還殘留著幹涸的血漬。


    一路上低著頭,連句話也沒說過。


    頌尋有些擔心,覺得商寂的腦袋真是多災多難。


    不會被砸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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