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屋子沒有門板遮掩,裏麵一覽無餘。


    章惟聲走近,視線低垂。


    應該是感受到冷意,稻草上的青年全身卷縮在一起,頭頂上沾著兩根稻草碎屑。


    警惕心低到有人靠近也渾然不覺。


    他很瘦,領口處裸露出來的兩根鎖骨好似要掙脫皮肉,內陷出兩個小窩,細白的脖子歪倒在地上,就連睡夢中也蹙著眉。


    章惟聲沒有駐足太久,他不是一個富有同理心的人,麻水巷這種地方,不是沒出現過因為饑餓,寒冷倒在路上的人。


    自身難保的情況下,沒人會主動往上湊。


    剛下完雨的天連吹來的風都是涼颼颼的,帶著寒意。


    章惟聲腦中閃過少年身上的衣服,似乎第一次見麵他就是穿的那件,上麵甚至還殘存著共同在地上翻滾時蹭到的泥土印記,衣服發白也沒能清洗幹淨。


    為了護著偷來的錢包,什麽都不管不顧,拿出了拚命的架勢。


    章惟聲當時還是手下留情了,握著他的手腕沒敢太用力,好像隻要稍加不留神,那手腕就能被捏折。


    皺了皺眉,章惟聲第二次去而複返,沉著臉往回走。


    頌尋被外頭逐漸多起來的腳步聲吵醒,揉了揉眼睛,感覺到了不對勁。


    身上多了件黑色薄外套,一掀開,裏麵掉出了一張紅色的百元大鈔。


    頌尋再次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


    他注意到地上的一張紙條,上麵有一行字,筆鋒銳利。


    “發了工資一起還我。”


    頌尋瞬間意識到這是章惟聲留下的,感動已經不足以表達他激動的心情。


    “這個世界,我第一次體會到手上有錢的快樂。”


    “好棒。”996不走心的附和道。


    頌尋:“章惟聲一點也不像劇情裏說的冷漠無情。”


    996:“那是後期。”


    劇情裏沒提到的是,那些債主背地裏是受到了宋巍江的指使,不斷朝章惟聲施壓,那時的章惟聲不過還是個大二學生,四麵八方的壓力終究讓他低頭,朝著曾經發誓不再原諒理會的宋巍江低頭,後期直接黑化,心理多少有些扭曲。


    頌尋撫摸著這珍貴的一百元,突然良心上有些受到譴責。


    章惟聲給他借錢,他卻一直在惦記怎麽偷他的家當。


    996生怕頌尋完成任務的堅定的決心受到動搖,連忙道:“你可是章惟聲成為人生贏家路上最堅固關鍵的墊腳石,現在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好。”


    頌尋點了點頭,被勸服了。


    章惟聲的確是在回到宋家後才開始迎來人生的轉換,貧困區的窮小子一夜間成為富商家裏唯一的兒子,再踩著渣爹上位,簡直逆襲開掛。


    頌尋將外套折好捧在懷裏,剛準備出門就和迎麵進來的青年撞上。


    頓時手不知道往哪放了,沒打聲招呼就往別人屋裏進是件很失禮的事,還恰好被正主撞見。


    帶著黑框眼鏡的青年微愣,視線落在頌尋身上。


    頌尋被看著更加手足無措,尷尬到手指蜷縮。他這模樣落在青年眼裏,仿佛整個人都要碎了般,透著由內而外的脆弱感。


    青年看了眼被壓癟的稻草堆,不自覺放低聲量,小心怕嚇到他:“你昨晚是在這休息嗎?”


    頌尋先道了歉,手裏攥著那一百塊錢窘迫又心疼,不太利落地商量道:“我可以……用一百塊租下這裏一個月嗎?”


    他沒地方去了,手裏僅有的一百必須花在刀刃上,這個地方雖然狹小破舊,但也代表價格不會太高,並且是章惟聲的必經之地,還能解決自己沒地方住的現狀。


    聽到這個請求,青年臉上滿是驚訝:“這裏怎麽能住人?”


    頌尋抬眼認真道:“可以住的。”相比天橋底下,這裏要好太多。


    青年思索了片刻,竟然產生了種想邀請對方住進家裏的衝動,但想來爸媽也不會同意,最後道:“那這樣,你可以住進來,不過不用給錢,替我守著裏麵的自行車就行。”


    頌尋雀躍地眨了眨眼,無比激動地答應下來。


    他覺得自己昨天晚上是不是在夢裏撞大運了,今天發生的都是大好事。


    擁有了新窩的頌尋保持著心情愉快前去上班,再次好運附體,在墊桌角的書裏發現了周萬夾進去的試卷。


    並且無意放在了老板娘的賬本裏。


    鮮紅的五十九分語文試卷使老板娘發出尖銳爆鳴聲,追著周萬圍繞店裏揍了三圈,最終咬牙肉疼地掏錢請章惟聲出山。


    對於章惟聲的到來,周萬興奮大於畏懼,尋著空隙就要和頌尋講當初自己被混混圍堵要錢,章惟聲一打四的光輝事跡。


    在章惟聲的事上,頌尋也很感興趣,一個愛說一個愛聽竟然關係和諧起來。


    小胖子信誓旦旦道:“以後你就是我罩著的人,我媽再敢扣你錢我幫你打掩護。”


    剛說完大話的周萬就被老媽轟上了樓去寫作業,並且以工作時間嘮嗑為由扣了頌尋十塊錢。


    想到明天章惟聲就要過來,頌尋勉強壓製自己再次失去十塊錢而心痛的情緒。


    麵色沉重的頌尋下班後,發現自己的小窩被改造了,不僅上麵漏風的地方被塑料膜堵上,門口還新加了木門。


    這次頌尋怎麽也不好意思,硬是將那一百塊錢掏了出去。


    經過幾天的接觸,他知道上次讓自己住這的青年叫郭桐,屋子裏的木門也是他自己組裝上去的,在收了錢後更是將自行車挪了出去,往裏麵鋪了張折疊行軍床。


    頌尋終於可以伸直腿睡覺,這讓他感動壞了,感慨這個世界還是好人多。


    關於睡前,他現在每晚都多出了一項夜間活動,那就是從屋子的破洞口處觀察章惟聲行蹤。


    由此發現章惟聲每晚都在十點後才會經過這裏回家,有時甚至會忙到更晚。


    他有嚐試過跟蹤,但章惟聲的敏銳度太高了,壓根沒給他近身的機會,回回都能發現頌尋,一個眼刀將他逼了回去。


    頌尋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變態,每天蹲守跟蹤搞得什麽一樣,或許在章惟聲眼裏,他就是個神經病的存在。


    再這樣下去,頌尋都要覺得自己不正常,可能離神經衰弱不遠了。


    所以這麽辛苦的話,為什麽章惟聲就不能自己回宋家,睡著的前一秒,他有些消極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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