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門外沈楠的叫罵聲、哭訴聲,門內的人反應各異。


    錢金鬥與占金花是沈楠口中的人販子,事實也的確如此。但他們在熟人圈也是要名聲、要麵子的。


    本來兩口子在村裏人麵前打造了成功人士的形象,因為混的不錯,村裏很多人都對他們羨慕嫉妒恨,也讓他們在這些泥腿子麵前有一種很強的優越感。


    結果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情,加上沈楠不管不顧地當眾揭穿他們的真麵目,讓這兩口子又氣又恨,甚至生出了讓沈楠永遠消失的心思。


    可是這件事,還得另尋機會,從長計議。眼下最緊要的是要堵住沈楠的嘴,讓她別再啥話都往外瞎禿嚕。


    錢金鬥戰戰兢兢地從北門口往前走了幾步,隔著已經被沈楠打碎的窗玻璃,說道:“弟妹,咱都是一家人,有啥話好好說。你家兒子丟了,我作為孩子的二爹,心裏也跟著著急上火。


    你說你怎麽還把這件事懷疑到我跟你嫂子身上了呢?實話說吧,我們這些年在外麵,可沒少幫你們打聽孩子的下落,你說你總是這樣,真是太讓我們心寒了…”


    沈楠陰惻惻地盯著錢金鬥把話說完,冷不丁地傻笑了起來,那樣子實在是嚇人,錢金鬥被她盯得不自覺得了個冷顫。


    沈楠又開始風言風語地說道:“我不信你們有這麽好心,我兒子都給我托夢了,說他就是被你們倆弄走的。


    昨天晚上,我兒子告訴我,他回來了,就在這個房子裏!你們要是敢讓我進屋找我兒子,我就相信你說的話…”


    這話怎麽聽著都有點瘮得慌。不隻是錢家人,整個羅家溝都知道沈楠因為兒子丟了才得了瘋病。聽了沈楠這兩句話,屋裏的跟屋外的人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那個司機對於這些事情不了解,聽沈楠提到租他車的兩口子是人販子,有些當了真。再加上他看到的屋內那個傷的不輕的少年,兩人對那孩子冷漠至極的態度,有了一些自己的猜測。


    他問錢金鬥:“大哥,你們看我這車還用不用?你們這要是不走了,我得先回去了,我還得養家糊口,不能把工夫都浪費在這裏,你說是不是?”


    以往這兩口子回村,都有同夥車接車送,這回曹勇等人被羈押,車子也被警方給扣下了,他們才不得不打車回來。


    要是這個司機就這麽走了,他們離開羅家溝就更費勁了。錢金鬥想要發飆,卻知道現在不是得罪人的時候。


    他從兜裏掏出五十塊錢,對司機說道:“師傅,麻煩你再多等一會兒,這錢就當是給你的補償。”


    從馬坊市裏到羅家溝的租車費是四十塊錢,這五十相當於多跑了一趟,而且司機平時接的活都是市區內的,每單也就幾塊錢,所以白得的五十塊,誘惑力還是相當大的。


    司機接過錢後說道:“好吧,最多等你們倆鍾頭啊,再晚了我可真得走了,我還有別的客戶等著用車呢!”


    錢金鬥陪著笑臉打哈哈:“我們也沒想到今天遇到這種事兒。”


    他用眼瞟了一眼沈楠,接著對司機小聲說道:“她兒子丟了,腦子出問題了,說的那些話可別當真啊。


    你說我們無緣無故被這瘋婆子潑了這麽大一桶髒水,真是憋屈的慌。我們要真是她嘴裏的人販子,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裏?


    你看我們家,好幾個孩子呢,能去幹那些生孩子沒屁眼兒的事兒?不能夠…”


    錢金鬥這樣一解釋,司機對他們的疑心削減了一些,再觀察觀察沈楠,確實不太像是個正常人。


    不過,讓錢金鬥打臉的事情很快就來了。


    沈楠在門外與屋內的錢家人進行了半個多小時的拉鋸戰,快到九點鍾的時候,趙紅軍與武星終於姍姍來遲。


    這個時代交通不便,跨城的車不好找。尤其是他們接到沈楠的消息,加上從江源市下麵村鎮返回市區的時間,一下子就折騰到了下午三四點鍾。


    這個時間點,每天開往馬坊市的長途客車已經都發車了。出租車一聽說兩個大男人晚上打車去其他城市,都有些打怵。因為最近江源市這邊發生了劫持出租車司機的事件,導致司機們人心惶惶,但凡晚上有男性乘客打車都要反複考量一番。因此沒有車願意拉他們去馬坊市。


    他們去火車站買票,最終也隻買到了半夜發車,四個多小時才能到馬坊市的車票,最後還晚點了半個小時。


    經過一路顛簸,在早上快七點的時候,他們終於下車出站了。熱心的陳師傅接到兩人的電話,此時已經等在了站外。


    三人一刻不敢耽擱地向羅家溝進發。在車上,武星接到了孫愛民留的傳呼訊息,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陳師傅將車停在了錢家門口的時候,就見錢家此時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大家夥讓一讓,我們有事找這家人!”武星三人一邊喊話,一邊往院子裏擠。


    有八卦的村民們問:“看你們麵生啊,你們是錢家啥人啊?親戚?”


    武星搖頭說道:“我們是來找孩子的。我兒子丟了很多年了…”


    村民們更好奇了:“你說你家孩子丟了?你們是聽著啥信兒了才找到老錢家的?”


    這時,人群中突然有人看著趙紅軍說道:“我好像見過你,你是羅大江的親爸吧?”


    趙紅軍點頭應道:“是的,我家孩子現在已經回家了,不過我兄弟的孩子還沒找到。我們倆的兒子是一起丟的,我們聽說這家有個孩子,差不多是跟我兒子一起被買過來的!”


    有村民心裏有些疑惑,問道:“沒聽說錢家有這樣一個孩子啊,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雖然錢家都知道錢龍川不是錢家親生的這件事,但是錢龍川一直都寄養在占家,來羅家溝的次數屈指可數,加上占金花與錢金鬥也常年不在村裏活動,因此村裏人對他們的孩子還並不了解。


    武星說道:“我們找孩子也有十來年了,不知道錯了多少回了,可是就算是錯,我們也得親自確認一下。”


    這個村的情況比占家莊要簡單的多,村民們倒是沒有阻攔,而是很自覺地給他們讓出一條路,同時還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依我看,錢家老二兩口子肯定是沒幹啥好事兒,沈楠說的話還真不一定是瘋話。】


    【你們說前些天警察來找他們,是不是就因為拐孩子的事兒?】


    【還真有可能,你們看這兩口子穿的人五人六的,聽說每個月給他爹媽好幾百塊錢呢,這還養好幾個孩子呢。昨個我可看著她家閨女了,穿的可漂亮了。還有那個新小樹,剛來的時候也是穿的特別好的衣裳,你們說他倆靠啥發的財?】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著,剛剛還持懷疑態度的村民,這時已經都認定了錢老二兩口子就是人販子。這樣的話,大家就更不可能走了,圍觀的人不減反增。


    武星三人進了院門後幾乎小跑著上了台階。幾個人不想給沈楠惹麻煩,與她裝作不認識。


    武星看著門前的一地狼狽,問沈楠:“大姐,這是咋回事?”


    沈楠繼續半真半假地說著瘋話:“青天大老爺,你們可得給我做主哇,我兒子被這家人藏在屋子裏不還給我,嗚嗚嗚~他們一家都是人販子,都該拉出去槍斃…”


    武星對沈楠話裏的意思秒懂,故意拔高音量,用屋裏的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大姐,你先冷靜一下。你說你家孩子也被他們偷走了?我也是來找孩子的!”


    隨後,他又隔著空蕩蕩的窗口,對屋裏人喊話:“你們趕緊把門打開,我們來找自己家孩子。要是心裏沒鬼就讓我們進去看看!”


    錢老太太一見又來了三個陌生人朝她家要孩子,氣不打一處來,粗著嗓子嚷嚷著:“我家沒有你們的孩子,趕緊走,你們要是敢硬闖,我們馬上去報警,說你們光天化日搶劫,讓警察把你們帶走!”


    門外麵的幾人一聽,直接樂出聲,回應錢老太太:“那正好,順便讓警察查查你兒子有沒有幹那斷子絕孫的缺德事兒!”


    沈楠也在一旁附和道:“老不死的,快把二犢子交出來,要不然我可放火點房子了。”


    她說著話的工夫,不知道從哪拿出個打火機,打著火就在房簷下的一堆柴火垛上比劃。


    錢老太太被這一幕嚇的腿軟,眼看要站不住了,扶著鍋台才沒有摔倒。


    “老三媳婦,你可不興這樣啊!”硬氣一輩子的錢老太太此時說話聲音都打顫了。


    隨後她又對錢金鬥說道:“老二,我看她就是衝你們兩口子來的,你出去跟她好好商量商量行不?可別讓她胡來啊,我跟你爹好不容易才起的這所大房子,要是燒毀了,我也不活啦…”


    該說不說,錢老太太養的幾個孩子還都是真孝順。老大錢金財雖然不正幹,但是勝在聽話,老太太說啥是啥,他也是老太太的心頭肉。老二錢金鬥雖然常年不在家,但從沒短過老兩口的零花錢。老三錢金貴沒分家之前,賺的錢都讓錢老太太把在手裏。老四錢金玲對老兩口出手更是闊綽。


    此時,錢金鬥見自己七十歲的老娘這般委屈,不由得心疼起來。他咬咬牙,將老娘護在身後,對有些“失控”的沈楠說道:“弟妹,別激動,你看這樣行不,你要多少錢,我補給你,以後別總纏著我們要兒子了行不?


    我們也不知道孩子咋丟的,也沒法給你變出個兒子啊!你要是把我們燒死了,以後可沒人在外麵給你打聽孩子的下落了!”


    沈楠舉著打火機的手沒放下,對錢金鬥說道:“你們兩口子都是大騙子,大壞蛋,我可不信你。我兒子就在屋裏,你們把門鎖打開讓我找一找,要是找不著我就信你們沒藏孩子!”


    武星接著沈楠的話茬說道:“我來找自己的孩子,麻煩你們把門打開!”


    錢金鬥斬釘截鐵地說道:“屋裏孩子都是姓錢的,沒有別人家孩子。我看你們一個個找孩子都找瘋了!孩子丟了你們找警察去,你們這些人沒資格搜別人家!”


    好巧不巧,錢金鬥話音剛落,就來了幾個穿製服的大蓋帽,剛剛還鬧哄哄的大門口立馬安靜下來,大家自覺給幾名警察讓開了路。


    武星幾人見救兵到了,馬上有了底氣。陳師傅笑嗬嗬地說道:“這些人總有資格搜查了吧?”


    為首的警察走到門前,亮出證件,並說道:“我們來調查一起拐賣婦女兒童案件,請你們把門打開,積極配合我們的工作!”


    錢家人聽到這話都有些心虛,一時沒動,屋裏的那名司機卻快步上前,還沒等錢家人反應過來,掛在鎖扣上的鎖就被拿了下來。警察以及門外的另外幾人都陸續進了屋子。


    “讓家裏人都出來,我們要進行例行問話和檢查!”警察掃視一眼屋內的眾人,麵無表情地說道。


    武星跟沈楠幾人則不管不顧地開始去住人的屋子裏搜查。第一間屋子,便是錢老太太那屋,此時占金花正拉著孫小好跟錢龍飛,避免他們自己跑出屋。


    武星跟趙紅軍一眼就認出占金花是那個麵館的老板娘,那次經曆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沈楠則情緒失控一樣,上去就把占金花撓個滿臉花。以往抓不著她,這回碰上了,決不能讓她全須全尾兒地離開。


    錢龍飛被這場麵嚇的直哭,孫小好卻躲在占金花身後看熱鬧,見占金花吃了虧,他在心裏給沈楠拍手叫好,嘴裏卻怯生生的對占金花說:“媽媽,我害怕!”


    別說,這句話還真起了作用,讓占金花瞬間母愛爆棚,混亂中安排倆孩子到靠近窗台的炕腳處,自己則甩開了膀子準備跟沈楠大幹一場。


    兩個女人打架,幾個大男人不好插手,而且占金花是個五短身材,估摸著也就一米五,比沈楠矮了半頭,身材也沒有常年幹農活的沈楠壯實,所以一對一,沈楠應該不會吃虧。


    於是他們幾人都回身出屋,又去了其他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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