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小和尚緩緩坐起,看著身側已經睡熟的王小花,轉身跪在床榻邊緣,雙手自床下摸索出棄之已久的佛珠,心靜如水的輕輕掐動。


    “紅塵一夢本是幻,三千情絲亦非真,往事種種,是業罪,是孽緣,是得遇佛緣前的魔障,因起於弟子執念太深,故而一切苦果皆該應於弟子之身,今願舍棄肉身以償還此女子罪過,故而佛在無念之中,於佛無念,於情無念,無佛,無情,無我,無即是緣,緣即是無,頓悟正在其中,正在此時……”


    隨著淺淺低吟,小和尚周身華光湧現,先在苦苦追尋的一線機緣,終在此刻對一切皆已失望,對一切皆已沒了念頭,達成了圓滿之境。


    華光閃爍之中,小和尚全身七彩斑駁,一身華光自眉心凝結成白毫相,隨即由白轉紅,如日中天。


    若此時起身離去,便可成就一世活佛,周遊天下,行普度眾生之舉,來日必登臨西方極樂。


    小和尚睜開雙目,首先映入眼簾的,正是那熟睡中的女子,將起之身不禁頓住,久久未能回神。


    “都是假的嗎……”


    小和尚呢喃自語,自是又遭魔障,但隨即便釋然一笑,於床邊默默枯坐,直至天明。


    天光大亮之際,王小花忽然睜開眼睛,顧不上坐在床下的小和尚,匆忙穿上衣衫,便徑直前往門外。


    王家大院,門前。


    數十名紅袍僧人手持佛珠,銅鏡,缽盂,禪杖等一應法器,身後站著數百手持棍棒的沙彌,將山中院落團團圍住,各個麵露凶相,形如羅刹。


    “呔!裏麵的妖孽聽著,速將我無妄寺弟子交出來,否則今日便踏平你這魔窟!”


    為首的大和尚身披八寶袈裟,手持降魔寶杵,點指向院內大聲喝道。


    “哪來的禿驢,一大早就滿嘴噴糞!”


    六位仙子一般的身影飄出院中,看著麵前的一眾僧人,毫不示弱的叫罵道。


    大和尚皺眉看著院門前的六位女子,沉聲道:“好個魔窟,竟然藏著這麽多妖孽,看來老衲今日非要大開殺戒不可!”


    “她們都是客人,我才是這家的主人,有什麽事,你和我說!”


    正在這時,王小花走出院門,一臉淡然的看向那大和尚。


    大和尚上下打量著王小花,冷哼道:“跟這些妖孽混在一起,看你也不是什麽良善,速將我門下弟子交出來,否則……”


    “這裏沒有你的弟子,除了我的姐妹,便隻有我的相公!”


    王小花語氣依舊淡然的打斷了大和尚。


    大和尚聞言大怒,點指道:“呔!真是既不知羞,也不知恥,今日定叫爾等在佛前伏法!”


    眾女見狀,當即喝道:“小花,別和他們浪費口舌,咱們姐妹聯手,將他們全都扔到山澗裏,泡他個七天七夜,看他們還敢不敢這麽囂張!”


    王小花當即手掐指訣,全身金光湧現,整座關東山上空隨之響起一陣晴天霹靂,萬裏晴空也隨之黯淡下來。


    一眾僧人見狀,皆是滿臉驚詫,即便手中拿著降妖除魔的法器,也是顫巍巍不知該如何自處。


    “師父,弟子在山下耽擱了一些時日,這就隨你回去!”


    正在這時,小和尚無憂大步走出院門,眼中對七位女子視而不見,對一眾僧人同樣視而不見,仿佛這天地之間,已經再無值得他注目之物。


    眾女見狀,皆是一陣驚訝。


    那大和尚看著無憂眉心之間的白毫相,眼中露出一絲狂喜,點指喝道:“好個孽徒,若不是我親自前來,你還要在此處自甘墮落到何時?還不速速隨我回去,受剝皮拆骨之刑,於佛前償還你的罪孽!”


    無憂雙手合十,麵上毫無懼色,淡漠如水的說道:“佛門弟子,甘受佛門之罰!”


    王小花凝眸注視著神色異常的大和尚,頓時明白了無憂的死劫從何而來,當即拉住無憂的手腕,正色道:“回去有危險,留在我身邊!”


    無憂轉身看著王小花,神色平靜的說道:“何為危險?我已於昨夜立下屍解之誓,刀刃加身,於我而言算不得危險,反倒是塵世迷惘,欺瞞謊言,才是真正的危險!”


    王小花看著那沒了絲毫情誼的雙眼,喃喃道:“你都知道了?”


    無憂單掌立於胸前,頷首道:“我已看破屍解關,但看不破娘子的謊言,今日我若要走,你留不住我,還請娘子放手,讓我尋個清淨處,再想想該如何麵對娘子。”


    “就算是我騙了你,那你心中就沒有一絲動情嗎?”


    王小花追問道。


    無憂搖了搖頭,輕聲道:“小僧不知道,請給小僧時間,容小僧想想。”


    王小花看的出無憂心中決然,也感受的到他此刻心中的怨懟,仿若觸電般的鬆開了手掌,轉頭對那大和尚說道:“你們可以離開,但誰若敢傷及他分毫,我就讓誰三生三世,不得好死!”


    哢嚓!


    話音落,晴空之上落下數道霹靂,驚的一眾僧人噤若寒蟬。


    “哈,好說,好說!”


    大和尚尷尬一笑,連忙點頭應道。


    無憂對此並不在意,輕撣衣袖,仿若抖去一切羈絆,沿著山路大步離去。


    大和尚帶著部分僧眾急忙追去,隻留下十餘位紅袍僧人,麵無異色的立於大院門前。


    “女施主,無憂已經深得佛法,此去定會甘願受刑,無論你身後站著何人,怕是都改變不了這個結果,但你若願在佛門法器之前,立下三重誓言,便可以己身替無憂受過,省去他的皮肉之苦!”


    一位僧人手托著一尊羅刹像,上前提議道。


    王小花轉頭看著無憂離去的方向,喃喃道:“姑奶奶說得對,你身上的死劫,隻有我能化解,我之前是騙了你,但以後我也不再欠你!”


    ……


    時光流轉,直至今朝。


    臥牛山,山體深處。


    王小花手中提著僅剩寥寥數塊石殼的白色光團,與全身甲胄重新凝結,心魔完全侵占心智的寧衝對麵而立。


    二人心中,皆有執念。


    此一戰,依舊無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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