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晨聽了這話便神色一黯。先帝的死和陳家逃不開幹係,無論是投靠哪位王爺,其實都討不到好去。不過相比甘州的衛王穆岑和和州的燕王穆崇,吳王和許昌王確實是個更好的選擇。


    “我在漕運上有些朋友,已經托付他們沿路照看,等陳刺史抵達吳郡,這邊也能收到消息了。”沈安侯輕笑著看他們:“如今各位先生又是何打算呢?當然,我自希望各位能留在秀川作為供奉,”他有些苦惱的自嘲:“我雖沒多少底蘊,也想讓沈家立姓傳承,正需要諸位的幫襯。”


    陳昭便有些為難:“按理說我等得侯爺活命之恩,定當肝腦塗地以為報答。然叔父既然選擇投奔吳郡,昭亦不敢獨斷專行。還請侯爺千萬見諒,容我兄弟們商議過後,再給您一個答複。”


    “我懂我懂。”沈安侯擺擺手,麵上表情不變,隻語氣冷了些:“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你們又哪裏是會願意低頭的人?便是要低頭,也該衝著聖人,而不是我沈放。”


    看陳昭尷尬的想要反駁,沈安侯直接伸手擋了:“你說的有道理,隻管好好商量吧,有你叔父的消息傳來,我亦會第一時間告知。幾位連日奔波隻怕也累了,這幾日便好好休息吧。”


    他說完便端了茶,幾兄弟不好就留,隻能訕訕往暫住的院子裏去。陳旭的三哥晨曦便一路抱怨:“大哥何必把話說的這般明白?便是咱們要去投奔叔父,難不成就不需要沈侯爺幫襯了?好歹先應下來,總好過如今這般為難。”


    陳昭聽的不耐煩,便教訓他:“你這般豈是君子所為?若是我答應了,便不會再反悔,又怎可出爾反爾?沈侯爺可是咱們的恩人,他不挾恩圖報,你倒是利用起來無所顧忌了?”


    “別說的那麽難聽,什麽利用不利用的。”陳曦麵上一紅,小聲爭辯道:“難不成咱們陳家就要給他賣命了?以後咱們自有發達的日子再後頭,那時我定然會回報他。”


    “其實也有個法子。”一直沉默的陳旭突然開口:“我和明謙留下來,你們去吳郡。”


    “你這是何意?”陳昭皺眉問他:“莫要意氣用事,咱們從長計議不遲。”


    “沒什麽好從長計議的,這事兒我早就想通了。”陳旭卻是突然鬆了口氣一般輕快道:“便是去了吳郡又能怎樣?吳王和許昌王早有根基,咱們去了不過仰人鼻息,還要時刻小心被排除異己秋後算賬。有這個功夫和人勾心鬥角,我倒是寧願留下來,哪怕當個教書先生都好,勝在自在隨心。”


    “你身為陳家子,怎能這麽沒出息!”陳曦恨鐵不成鋼,突然眼珠子一轉想到什麽,看了看左右無人,這才小聲問:“別告訴我你是準備挖沈侯爺的老底啊,這事兒得不償失。秀川是什麽地方?犯得著把你一個大好前程的嫡係子弟搭進來?何況那沈侯爺也不是善與之輩,讓他發現你的圖謀,說不得你要吃不了兜著走。”


    陳旭簡直無奈,他可沒有將沈安侯的地盤占為己有的想法!然一旁存在感幾乎為零的陳樂卻是連連點頭,難得的鼓起勇氣道:“這事兒不適合四郎做,有我就行了,便是沒法讓這兒都姓陳,至少也能撈出些銀錢人才給你們,好歹給陳家留一條後路。”


    他這麽一說,連陳昭都沉默了,唯有陳旭和陳晨對視一眼,滿眼都是無奈:“你們到底是怎麽想的啊?”陳晨幾乎暴躁:“沈侯爺幫了我們!你們明白麽?不是他找了人一路相送,咱們這會兒已經被關到天牢裏,不知道是秋後問斬還是充軍發配了!你們到底有沒有良心,才能想到占據他的莊子這種事兒的啊?!”


    “你給我噤聲!”陳曦老臉一紅,抬手便要給陳晨一個巴掌,被他靈敏的躲過,自己差點兒摔了個趔趄,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咱們陳家重要還是沈侯爺重要?哪個家族的興盛不是通過步步蠶食達成的?你倒是顧念他恩德,你成了他的手下家丁小廝,難道就能拯救咱們陳家了?”


    第202章 世家子(下)


    陳晨簡直無法想象,這種毫無仁義廉恥的話, 是從自家堂哥口中說出來的。而一旁的陳昭雖然麵色不好, 卻也並非出言反駁,而是和稀泥道:“莫要說的這樣難聽!咱們還是從長計議吧。”


    還有什麽好議的呢?陳晨搖頭,腳步卻越發沉重了:“你們隨便怎麽想吧, 反正我是要留下來的。”


    “我也留下。”陳旭追上陳晨的腳步:“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學不來你們那套心機算計, 還是老實在這裏呆著吧。”


    兩位兄長氣個仰倒, 偏又發作不得。兄弟幾個不歡而散,回去又和妻小商議一番,陳晨的妻子張氏顯然是支持他的:“且不說沈侯爺待咱們有恩,咱們不能恩將仇報,便是從私心來說,我也寧願和你留在這裏。” 並不是所有人都向往車如流水馬如龍的,相比吳郡的波瀾詭黠,秀川實在是平和安寧了太多。


    陳晨便握她手:“你可真心這麽覺得?在秀川可沒那錦衣華服香車寶馬的, 雖然衣食無憂, 但再不是高高在上的權貴之家了。”


    “我又何必非要錦衣華服香車寶馬呢?”張氏眉眼間皆是溫柔:“我既嫁給你,就是要同你過一輩子的, 在秀川男耕女織也無妨,我總學過如何紡紗織布,如何裁衣做飯,總不會讓你冷著餓著。”


    “哪裏就要這般?”陳晨嗤的笑了:“沈侯爺要留下我,好歹得讓我衣食無憂吧?婢女婆子小廝雖比不得咱們在京中的排場, 但伺候咱們一家子總是夠的,你可莫要瞎操心了。”


    “那還有什麽不可的呢?”張氏雙手合十:“咱們如今是逃命呢,難不成還當自己是高門大戶的富貴人麽?有個安穩歇腳的地兒,全家人好生在一塊兒,便是得上天護佑了,我如何還敢多有抱怨癡心?豈不是要遭天打雷劈?”


    “難為你是個通透人。”陳晨臭不要臉的在媳婦兒臉上香了一個,被張氏一巴掌拍開:“少不正經了。”


    他便舔著臉和媳婦兒說笑,逗的張氏直樂,這般場景要是被米氏她們看到,隻怕得暗中啐一句“不知羞恥”。張氏也並非一開始就這般通透,剛嫁進陳家時亦和幾位嫂嫂一樣,端著世家女的架子,一句話拐三個彎兒,處處拿規矩將自己圈進條條框框裏。


    可陳晨卻是在瓊州見慣了沈汀和小程氏的相處的,哪裏就覺得女子需要這般被束縛?他巴不得自己媳婦兒比程家幼娘更潑辣厲害幾分,可勁兒的將人往外頭拐帶,甚至讓張氏換了男裝陪他去將作監“上班”。


    張氏可是京中女學的優秀畢業生,便是聽不懂自家夫君與李家郎君在搗鼓什麽,在一旁計數珠算卻是一點兒不怯的。連李懋都連聲感慨:“若是我父親也替我尋一個嫂夫人這樣的姑娘,我又何必死扛著不成親呢?”


    這麽一來二往的,張氏在外頭依舊是循規蹈矩的世家娘子,私底下卻和陳晨宛若誌同道合的好友。陳晨也不避諱的與她訴說自己的煩惱憂愁,傾聽她的所思所想。正是這般親密無間,才能讓兩人心意相通,在這時候做出幾乎一樣的決定來。


    陳晨小兩口很快達成一致,陳旭卻遭遇了一場不小的家庭風暴。他的妻子崔氏哪裏肯呆在這樣偏僻窮苦的地方?一聽說二叔準備投靠吳王,已經恨不得立刻收拾起行禮了。陳旭一怒之下甩手出門,崔氏則抱著小女兒痛哭,動靜大的隔壁陳昭陳曦都聽了個明白。


    陳家二哥三哥並小叔三家倒是沒有任何異議的選擇了去吳郡,最多隻是在人選問題上有些分歧。米氏這會兒便小聲道:“四郎和明謙想要留下便留下,三叔說的沒錯,咱們陳家得有個退路。誰知道吳郡又是怎麽個情況呢?”


    陳昭還在猶豫:“明謙我是管不著的,可四郎怎麽也跟著軸呢?在秀川有什麽前途?他的聰明才智該為家族興起所用,而不是埋沒在這鄉間瓦房。難不成他還真當個啟蒙先生不成?”


    米氏卻是有自己小心思的。大房三兄弟,唯有陳旭天分最高,弟媳崔氏的出身亦是最好,如若他們一同去了吳郡,隻怕能被重用的便不是自家,而是老四了。到時候夫人之間交往,他當嫂嫂的何其尷尬?還不如想法子將他們留下來,自家才有出頭之日。


    隻陳昭是個端方君子,話便不能這麽直說,米氏想了想才勸他:“四郎這也算是知恩圖報了,總好過三郎一心鑽營。便是退一步說,明謙都留下了,咱們大房一脈就毫無表示?今後恐被人詬病不說,二叔跟前也不好交代啊。”


    陳昭沉思許久,終於點了頭:“那你好好勸勸四弟媳婦兒,讓她別這麽嚎了,也不嫌丟人。”


    米氏轉頭去找崔氏談人生談理想談規矩了,無非是“夫唱婦隨”“嫁疾隨疾嫁叟隨叟”之類的話。崔氏聽的不耐煩:“弟媳比不得您賢惠,也比不得二哥一身正氣,不如咱們兩家換一換,你們留下報恩,讓四郎去吳郡如何?”


    米氏被噎的差點兒一口氣上不來,一張老臉漲成豬肝色,好半天才支吾道:“那不是四郎自個兒主動請纓要留下的麽?”


    “所以二哥二嫂卻是隻教我們懂恩德明規矩,自個兒便能逍遙自在咯?”崔氏嗤笑:“古語還說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二嫂您自個兒都沒底氣的事兒,憑什麽就非要摁在我頭上來?”


    要說練嘴皮子,三個米氏捏一塊兒也不是崔氏的對手,每次夫人們來府上做客,她也總是被這位出身高貴的弟妹擠兌的仿佛一個呆板老媽子。這回聽了她這番話,米氏心中新仇舊恨一同湧起,竟是口不擇言起來:“你也就是在我跟前囂張罷了,有本事去找四郎啊!要是四郎願意走,我們也沒人能攔著他!”


    這話可謂是紮心了,崔氏正恨自己從來動搖不了陳旭,一發狠便道:“我是攔不得他,他也別想把我留在這兒。了不起我與他和離,從此橋歸橋路歸路,我回崔家當個老姑婆,也好過陪他做個鄉野村夫。”


    話音剛落,外頭便是一聲巨響,一個花瓶在地上砸的粉碎,而陳旭麵色鐵青:“你真是這麽想的?”


    崔氏便是真這麽想,看著夫君在眼前也絕不敢承認。米氏正準備打個圓場,卻被陳旭拎著衣領直接扔了出去:“我們夫妻的事兒,犯不著二嫂來參合,您還是請回吧。”


    米氏哪裏被這般粗魯的對待過?等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一個屁墩跌落在院子裏的地上。她又是狼狽又是惱怒,竟掉下眼淚來,陳昭皺著眉出來查看情況,便聽陳旭大聲嘲諷:“我隻當二哥是讓嫂子來勸勸崔氏,怎麽勸來勸去不見崔氏明事理,反而被嫂子逼著說出要和離的話來?就不知這到底是您的意思,還是我嫂嫂的意思?您夫妻二人就這麽盼著我妻離子散麽?”


    他懟了親哥,也忘了罪魁禍首,拿眼刀子直飛米氏:“都說女子德容言功,您這麽挑撥我夫妻關係,讓我和我二哥起了嫌隙,您是有德呢還是知言呢?我是真想不明白了,米氏大小也算個世家,怎麽就能出您這樣的女子?您自己個兒不怕給娘家丟人,我還怕你這般不知事,回頭給我二哥招禍呢。”


    他說完也不給二人解釋的機會,直接把門一關,杜絕了外頭探究的目光。陳昭滿腔怒火無處發泄,隻能恨恨看米氏:“你還不給我滾進來!”


    二房四房一通鬧劇,老三陳曦看的心滿意足,關上門便和夫人馬氏咬耳朵:“之前倒是一個個的大義凜然,還不是各自有各自的小九九。罷了不說他們了,你可聽說過一件事兒?沈侯爺的莊子上種了不少別處沒有的良種,什麽紅薯玉米土豆,據說不怕幹旱不怕洪澇出產還高。另外楚家製糖用的甘蔗這兒也是有的,就不知道咱們能不能弄一些帶出去。”


    馬氏也不傻,一聽就明白了:“你想將這些獻給吳王?”


    “可不是麽?”陳曦一邊捋胡須一邊微笑:“吳王在吳郡經營了多少年,身邊怎會沒有自己的心腹某事?咱們既然決定投靠,就要有個投名狀,否則如何能在日後居於高位?如今民生凋敝百廢待興,吳王既然有意起事,便少不得收攏人心。還有什麽比百姓生計更讓人心動的呢?”


    “話是這麽說,但沈侯爺肯麽?”馬氏倒不覺得這是個壞主意,隻是操作起來略困難:“沈侯爺可不是什麽好招惹的,你別沒的自找麻煩。”


    “你想什麽呢?當我要坑蒙拐騙偷不成?”陳曦好氣又好笑,看馬氏賠了小心才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四郎和明謙可是準備好了留下來呢,他們就不能為了哥哥們最後再做些好事兒?便是他們不願意,沈侯爺也該給點兒好處吧,咱們陳家嫡係的聰慧子弟,不能就這麽白給了他吧?”


    “還不是坑蒙拐騙的招數。”馬氏白他一眼:“那可是你親弟弟,你就不怕沈侯爺惱羞成怒,等回頭就為難他們兩個麽?”


    “嘿,他們自己忘了身為陳家子弟的職責,對兄長不敬不明事理,我還得捧著他們怎地!”陳曦搖著頭道:“我這不是愛之深責之切,實在沒辦法了麽?等到將來陳家重新屹立朝堂,我自然不會忘了他們倆的。”


    他都這麽說了,馬氏更不會有異議,兩口子倒是難得的有誌一同。至於他們的叔父陳樂,他雖然輩分高,卻沒什麽主見,向來聽大房的話——陳平在時聽陳平的,陳平被下了天牢,他就聽陳昭的。這會兒他回屋便根本沒多和夫人商量,隻一句“聽明德安排”打發了事。


    第203章 選擇


    陳旭關了門,看著哭泣發抖的崔氏, 隻覺得心累:“你到底是怎麽想的?能不能給我說明白了?還是說隻有我按照你想的去做, 你才能開心?”


    崔氏這會兒滿腦子都是亂的,一會兒是自己說“和離”被陳旭聽到、他一臉鐵青的樣子,一會兒是兩人成親不久琴瑟和鳴的場景。陳四郎是真無奈了:“罷了罷了, 你先歇會兒吧, 氣頭上說了什麽咱們都忘了, 誰還沒個胡言亂語的時候呢?等你想明白了再和我說清楚, 好不好?”


    他起身要走,準備去找陳晨湊合住兩天,沒想到崔氏伸手拉了他的衣裳,一邊抽噎一邊小聲道:“我……我沒想與你和離,真的。”


    “我知道啊。”陳旭攤手:“咱們倆過的挺好的,無非就是一次意見不同罷了。咱們各自生完氣冷靜下來,總能想到解決的法子,或者總有一個人會願意妥協。”


    “你……不生氣?”崔氏小心翼翼的看他, 陳旭板著臉:“誰說我不生氣了?我氣大著呢!和離是能隨便說的?”


    崔氏這會兒卻不怕了:“我知道自己錯了。”她斟酌著道:“可我就是不想呆在這兒種田, 那樣的生活能有什麽意思?”


    “我也沒說我要種田啊。”陳旭還是板著臉,“我一個世家子弟好好的, 留在這兒種哪門子的田?我明明是說當個教書先生的!”


    “當先生和種田有什麽區別呀!”崔氏恨的牙癢癢:“這兒窮鄉僻壤的,你便是能教出狀元來又如何?你還不如學沈侯爺當個名動天下的風流名士呢!”


    “所以無非是名利。”陳旭在她身邊坐下,輕聲問她:“那你覺得咱們去了吳郡,便有了名利嗎?”


    “那當然……”崔氏正要肯定,卻又遲疑了:“莫非去吳郡有什麽不妥?”所以夫君是為了明哲保身才留下來?


    “陳家現在是什麽身份?”陳旭搖頭笑道:“待罪之身啊。你真以為咱們還是頂級世家?無論走到哪兒都被人捧著?吳王願意用咱們還好, 要是他不用呢?咱們衣食住行靠什麽?就隨身帶的這些金銀細軟坐吃山空?”


    好吧,這確實是個問題。崔氏眨眨眼看他,陳旭便繼續說:“便是吳王重用陳家,咱們前頭還有二叔,還有兩個親哥哥兩個堂哥!我能落得好處麽?隻怕一個縣令都撈不到。那樣的日子你想過?”


    是了,在京中時陳旭雖然身上不過虛銜,但背靠陳家,又有誰敢看輕了他們去?但到吳郡,他們卻是逃難去的,背井離鄉任人擺布,說不得便要對著粗鄙之人低頭。崔氏一想到那局麵便一個寒顫,伸手拽住了陳旭的胳膊。


    陳旭拍拍她,安撫道:“女兒家總是希望夫婿出人頭地,可你好歹體諒體諒我。”他突然就笑了:“你是不是覺得陳晨年紀比我小,他媳婦兒家世不如你,偏偏那兩口子總壓咱們一頭,讓你羨慕嫉妒了?”


    崔氏臉上一紅,慢慢的扭過頭去,陳旭便道:“那你就想想,陳晨是憑什麽走到我前頭的?不就是跟著沈侯爺一道去了瓊州,這才步步高升麽?這回他二話不說就選擇留下來,聽說張氏還滿口稱讚,你怎麽就是擰不過彎來呢?”


    崔氏聽到這話便眼睛一亮:“你是說——還有內幕?”


    “內幕不內幕的我是不清楚,但沈侯爺調理人的功夫無人不知。”陳旭向往道:“當初去瓊州的都是一群什麽貨色?如今哪個混的差了?我好不容易得了這個機會,又怎能輕易放過呢?”


    當初他便是卯足了勁兒要去瓊州的,可惜自家親爹極力反對,最後才便宜了陳晨。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可不覺得沈安侯真會把他留下來當個教書先生。


    崔氏到底不傻,被陳旭說了這幾句,已經完全轉圜過來了:“與其去吳郡拚一個不知所謂的前程,不如留下來踏實幹。”她雖愛虛榮,但更明事理責任:“這回便聽你的,就算你真隻做個教書先生,我也認了。”


    陳旭終於鬆一口氣,心裏卻想陳晨哄女子挺有一套。原來他摔門而去便碰到了自家優哉遊哉的堂弟,氣不打一處發泄一番,結果被嘲笑了:“媳婦兒是用來疼的,你得知她心意,為她考慮,別把她當作丫環下人一般隨口吩咐。”


    “那夫綱何在?”陳旭還是氣哄哄。


    “夫綱什麽的,你腦子壞了吧!”陳晨狠狠吐槽,一邊掰手指和他算:“沈侯爺聽媳婦兒話,沈大郎聽媳婦兒話,沈二郎更是恨不得把媳婦兒供起來,你要跟著老沈家的人幹活,第一條便是把夫綱嚼巴嚼巴咽下去,不然肯定和大夥兒玩不到一塊兒。”


    “你在院子裏也聽媳婦兒的?”陳旭斜睨他。


    “一般都是啊。”陳晨大方攤手:“便是我覺得她哪兒不對,也並非她錯了,而是她的想法與我的想法不同,兩人一塊兒商量罷了。”他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咱們都是大人了,又不蠢不笨,難道還有誰會故意想錯了去嗎?能說出來的話,除了氣急敗壞之下口不擇言,哪條不是自己想過了覺得正確的?”


    陳旭一時語塞,其實隻要認真一想,崔氏也並無哪裏錯了,隻是與自己理念不合而已。陳晨便拍他肩膀:“女人嘛,哪個不是愛慕虛榮的?一個個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你突然就給人換成清粥小菜,是你你也要跳!好好去與嫂嫂分析利弊吧,齊家治國平天下呢,你好歹把媳婦兒擺平了再說其他。”


    陳旭便這樣被堂弟給勸回來了,隻沒想到剛進門就聽到崔氏“放狠話”。那一刻他是真心灰意冷,幾乎就要冷笑著應下。可看到崔氏淚眼朦朧的樣子,他又遲疑了,甚至心中冒出一絲絲悔恨——若是自己也能和堂弟一般,什麽事兒與妻子說明白了,又怎會鬧出這般局麵?


    好在為時未晚,更好在崔氏並非隻是個愛慕虛榮貪戀繁華的人。她希望的是夫榮妻貴,這本沒什麽錯,陳旭也並非真是個混吃等死之流。兩人並肩坐著對視一眼,忽然覺得荒誕:“那我們鬧的什麽勁兒呢?”


    “白的給人家看笑話。”崔氏臉又紅了:“都是我想左了,以後必不和你再強,有事兒都聽你的。”


    “你這是罵我呐?”陳旭輕拉她的手:“若是我能一開始就和你說明白,你又怎會和我鬧一場?以後我有什麽想法絕不瞞著你了,咱們有商有量的可好?”


    “哪有爺們兒什麽事兒都和女人家報備的,”崔氏倒是越發不好意思起來:“隻願你今後對我多幾分容忍耐心,我便心滿意足。”


    陳旭則覺得堂弟說的真沒錯,女人家並非頭發長見識短,而是心思太多卻得不到正確的信息,反而越想越亂。他心中打定主意,和崔氏又如膠似漆的和好了,甚至比往常更貼心幾分。


    陳氏五家人各自做好了選擇,隻等著沈侯爺給最後通牒。這位爺也沒耽擱時間,五日之後便拿著張條子來了:“陳刺史已經順利抵達吳郡,據說吳王和許昌王聯袂到江邊迎接,隻怕是要重用他的。各位想必也有了決斷,便一塊兒說了吧。”


    陳晨和陳旭依舊不走,陳昭也不勉強,隻再三謝過沈安侯的幫扶,約定日後必有回報。陳樂默默站到侄兒身後,也算表明態度,唯有陳曦似笑非笑:“沈侯爺到底也是朝廷命官,如今百姓生活困窘,您卻坐擁寶山而自專,卻是真有些不該了。”


    沈安侯先是一愣,接著也笑了:“我本以為自己幫了一門世家,卻不料是個蠅營狗苟之輩。你無非想拿著我的東西給吳王當投名狀,隻我的東西可沒那麽好拿。”他點了點陳曦:“你可別忘了,我的名聲比你們好,我在學子之中更是名氣非常。站在道德製高點指手畫腳給人戴大帽子很難麽?我有千萬種方法讓你陳家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他說到最後已是氣勢外泄,陳昭都被嚇的不敢動彈,遑論心中本就打鼓的陳曦。沈安侯看他們的窩囊勁兒便覺得沒意思:“輿論戰,我才是宗師。你不搞鬼就罷了,你要想拿天下百姓來壓我,先稱一稱自己有幾斤幾兩吧!”


    陳曦情不自禁的連連點頭,他是真被嚇住了。用腦子想一想就能明白,京中世家誰人不知沈大老爺手底下有好東西?可有誰真敢動他?哪個不是恨不得繞著他走的?隻他被沈安侯好言好語給糊住了雙眼,才覺得這位可以“欺之以方”——然而沈大老爺哪裏是個君子?他分明是個殺神。


    沈安侯卻不罷休:“原本我想著各位便是不願留下,咱們好歹結個善緣,這才特意請了岑家藥鋪的行商護送你們前往吳郡。如今看來還是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吧。隻我也不是開善堂的,這一路將你們從京中送到秀川,衣食住行出錢出人的可都是我,你們好好點一點身上的錢財,看看夠不夠給我付賬的吧。”


    打死陳家人也想不到他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陳昭一時間也尷尬了:“我們從京中出來,確實沒帶多少細軟,還請侯爺寬容些時日,等我們到了吳郡再做了結如何?”


    沈安侯直接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來:“這還沒從我地盤上離開呢,你們就算計上我的家底了,若是等你們到了吳郡,誰知道來的是兵馬還是刀刃?我也不與你們囉嗦了,你們要麽現在會賬,要麽就留下來做工抵債吧。”


    陳曦卻是眼睛一亮:“明良和明謙不是留下來做工麽?他們就算抵賬了。”他這回是真覺得自己有理:“您讓人幹活,也不至於不給工錢吧?何況是他們兄弟倆這樣萬裏挑一的人才?”


    沈安侯卻是一臉不可思議:“他們留下來,自然是我座上賓,你們的債憑什麽要他們抵?好歹問問他們是不是同意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高門大戶貴夫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妙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妙利並收藏高門大戶貴夫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