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彭簡的管事連連點頭:“要的要的,大夥兒都餓壞了。”他謝過掌櫃的熱心,又問了些秀川的動靜:“這會兒太守大人還是陳大人不?這一兩年邪乎的很,朝廷也不知道怎麽弄的,又是要殺王爺,又是聖人駕崩,連帶著下頭的路都不好走了。”


    掌櫃的便笑:“你們是第一次來秀川進貨麽?這兒和外頭不一樣,說句僭越的話,叫做山高皇帝遠。有沈家的莊子喂飽了陳太守,陳太守又哄好了明刺史,你當能有什麽動靜?便是這一年天幹物燥的,沈侯爺的莊子上還出了幾色耐旱的種子,咱們蜀州連大饑荒都沒怎麽挨著。”


    “這麽說來,倒真托了沈侯爺的福了。”彭簡與他聊了幾句才轉身上樓,直接進了沈安侯的屋子裏給兩位大佬匯報:“一切正常,京裏的動靜沒波及到這邊。”


    沈安侯點點頭,又和楚懷笑道:“你說我要是擺明身份了進來,是不是比這般還更安全些?說不得明刺史得過來迎接我呢。”


    “你還是省省吧,表麵上是個朝廷命官,其實比山匪還山匪。”這一路將他的據點踩了一遍,楚懷是徹底服氣了,隻口裏還埋汰道:“我以前還不懂你跟著楚家賺了那麽多銀錢,自己個兒的又可勁兒的買地種糧,偏偏銀錢也沒看到進你府上,糧食也沒看到多出多少來,原來都耗費在這犄角旮旯裏了呀?你是早斷定自己在京中混不下去,想好了要占山為寇的?”


    “我這叫占山為寇麽?我這是農村包圍城市,發展未來的火種。”沈安侯便與他胡扯,“要不是這麽藏著掖著的,你當我能攢下這些東西來?能救下許多百姓來?”


    外頭傳來腳步聲,兩人立刻將話題轉到天氣上。店小二提著水壺上來,還討好的多說了一句:“剛剛巡街捕快聽到動靜過來問話了,我們掌櫃的已經替你們給周全了。”


    “那可多謝你們。”彭簡笑著塞給他一串兒散錢:“這天氣冷,你們也不容易,讓老板給打一壺好酒暖暖身子吧。”


    “您可真夠客氣的。”店小二笑著將水壺放下,銅錢揣進懷裏:“等會兒酒菜好了我給您端上來?隻這天氣也沒什麽可吃的,各位爺們多擔待些。”


    “無妨無妨,我們這般走南闖北的,有口熱飯就不錯。”沈安侯擺擺手讓小二出去了,等腳步聲聽不見才打趣捧劍:“這些年沒使喚你,你倒是挺能幹了啊。”


    “還不是您教導的好麽?”捧劍也是真曆練出來了,笑嘻嘻的回話:“不過真做的好的,其實還是冉大頭領那裏。您要是去了,肯定會被嚇一大跳!”


    “他在山上種什麽了?還是又訓練了多少兵馬?”若是以前聽到這話,沈大老爺還得無奈一番,如今隻恨不能他所向無敵:“少給我打馬虎眼,知道的都說出來。”


    “這我真說不清楚,這些年我都各地亂竄安置流民呢,許多都是聽侍劍隨口說的。不過有一點,我是特別佩服冉大頭領的,你知道他這些年都如何孜孜不倦的給下頭洗腦不?”他神色誇張的學了幾句“沒有沈先生就沒有十萬大山”,“我們今日的一切都是沈先生傳授的,十萬大山需銘記恩德”,然後打了個寒戰:“這馬屁拍的,可把侍劍給惡心壞了,回頭就拉我也去看了一回,我們倆對著吐。”


    “你小子找打!”沈安侯笑著踹他一腳,捧劍飛快的往外竄出去,還順手幫他們把門關上,在外頭笑道:“兩位老板好生休息一會兒,等飯食好了小的再來伺候。”


    “這小兔崽子。”沈安侯搖搖頭在桌邊坐下,提著水壺往杯子裏倒了點兒,嗅嗅沒什麽異味,才拿出茶葉來衝水,端一杯給楚懷:“這趟走的,倒是辛苦您了。”


    “少說廢話了,我有那麽嬌生慣養?”楚懷斜睨他,“我在幽州賣命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享福呢,往外頭跑兩趟就敢埋汰前輩?”


    “絕對不是埋汰!是發自真心的崇敬!”沈大老爺以茶代酒做了個敬酒的姿勢:“咱們的生意要做大了,做好了,還得您多多幫襯呢。”


    楚懷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心裏卻是受用的。其實他也看出來了,沈安侯調理兵士的能力隻怕還在自己之上。尤其是他這都暗中操練了多少年了?當年金台莊上的老兵都成了教官,青州莊子上種田訓練兩不誤的老手則牢牢掌控著每一個“物流集散地”——其實不就是個山頭麽?偏沈安侯要把名兒取的稀奇古怪的。


    隨著流民的加入和收養的收攏的棄兒們不斷成長,如今從東到西,大燮每個角落,都有全心全意忠於沈安侯的戰士在,隻盼著為他而戰,為百姓而戰,為保家衛國而戰。


    而最讓楚懷動容的,不是各色兵種各有所長,有些甚至是他都聞所未聞;也不是山頭上無論老小都能識文斷字,每個人都表現出積極向上的態度。楚懷最看重的,是這些兵勇們完全沒有沾染“兵痞”的習性,他們嚴格要求自己,對待百姓溫和善良,時不時還要幫扶一把。


    什麽“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歌兒,楚懷最先聽到時隻是覺得好笑,後頭慢慢琢磨了,卻越發敬佩。那些詞兒雖然白話的厲害,可這不正是沈安侯一直強調的,“人民的子弟兵”麽?有這樣的兵士在手,所有平民百姓都是他堅實的後盾,沈安侯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


    世家最大的優點便是順應時勢,楚懷雖然是世家裏的異類,本質上也是一樣。反正都是站隊,與其去站那些他看不順眼的許昌王之流,不如在沈安侯身上賺一筆“從龍之功”,無論對他還是對楚家,這都是最好的選擇。


    在墨縣休整了一夜,第二天卻是難得的放晴了,隻寒意又重了幾分。沈安侯一行人辭別客棧掌櫃,繼續往秀川郡去。


    蜀州是個中州,有一上郡一中郡並兩個下郡,,秀川作為唯一一個上郡,人口便占了整個蜀州的一多半,而無論城郭的建設還是地勢,都是蜀州最好的。刺史府邸也建在秀川郡中,和太守府各據一方,再加上都督府和都尉府,倒是一番四足鼎立的局麵。


    不過真正在蜀州權柄最大的,其實並非郡中這些朝廷命官,而是深藏在十萬大山裏的山民。他們民風彪悍,人數眾多,最重要的是團結一致。若是不惹他們還罷,要是一旦出現衝突,隻怕無論太守還是刺史,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尤其是這十來年裏,冉越從十萬大山的最大部族一路擴張,已經將大山上數十萬山民都納入麾下。他們種田種藥紡紗織布自給自足,又熟諳兵法和醫術,對冶煉技術更是一日千裏。若是讓城中的漢民看到他們的生活,隻怕要徹底顛覆對於“山民蠻夷”的認識。


    也正因為此,山民們對往來交通束縛的越發嚴格,除了少數幾支商隊,以及沈家莊子上的幾位管事,幾乎不讓任何漢民往山上亂竄。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無論是蜀州刺史還是秀川太守,隻怕都是有些犯嘀咕的。隻為官之道莫過於“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隻要他們看開一些,自有好處送到手裏,又何必非要與人為難,與自己為難?


    也正因為此,哪怕蜀州仿佛被聖人遺忘一般,幾位大人十餘年沒有挪動位置,心中卻並不是多麽焦急。京中風雲變幻又有什麽好處呢?便是其餘地方,也不見得能過的這般舒心。如此一來,漢民和山民過的井水不犯河水,倒是大燮少有的一團和氣之地。


    第193章 十萬大山


    雖然天氣轉好,但路上積雪未化, 沈安侯與楚懷這一行人走的依舊是頗為艱難。好容易來到山腳下, 捧劍先上去對了口信,很快就見一名四十來歲的彪形大漢顛顛兒的從山上衝下來,對著他們笑了個見牙不見眼:“我們大王早收到消息了, 偏不見你們前來, 急的頭發都白了一圈。”


    他說完又肅立插手, 再單膝跪地, 對沈安侯行了個拜見王者的禮儀,這才站起來接道:“你們再不出現,他就該帶著我們一路尋你們去了。”


    來的人正是沈安侯的老相識,冉越大頭領之下的天字一號大將軍冉啟。聽到消息的冉風冉雲也在隨後趕到,先是對著沈安侯行了個冉啟一樣的禮,再開心的上前叫師傅。


    捧劍便在一旁擠眉弄眼,小聲調侃沈大老爺:“說了冉大頭領做的好吧?您現在是不是特別開心特別得意?”


    沈安侯輕輕敲他一下,懶得搭理。其實換做往年那般路過秀川正好上來看看, 他是不會接受這樣的“高規格”接待的, 但是這回不同,沈大老爺是要將秀川作為自己的根據地候選的, 首要條件便是民心所向。不過看著這番表現,他倒真是開心的——並不是因為冉啟對他的敬畏,在冉越的調理下,這裏比青州的莊子更適合作為他的“龍興之地”。


    楚懷也是看出來了,卻微不可絕的搖了搖頭, 秀川確實不錯,但更應該作為藏兵之地。反而是青州——那裏畢竟有一個楚家在杵著呢,沒有沈大老爺的鎮壓,指不定到最後,反而分立出兩個派別來,隻怕會更加麻煩。


    沈安侯一時半會的倒沒想到這頭,隻在心裏記著回頭問問他什麽想法。眾人在冉啟的指引下繞過彎彎曲曲的山路,一連排的吊腳樓便出現在眾人眼中。冉啟還說道:“當初您交代我們可以這般建房,大夥兒還不明所以,等入住之後才知道好處,當真是了不得。”他比了個大拇指:“山裏頭一怕蛇蟲鼠蟻,二怕潮濕浸水,隻這麽從下頭空出一層來,輕輕巧巧就解決了問題。”


    沈大老爺倒想謙虛一句這是前人的智慧,不過想想更不好解釋,索性含糊應了。楚懷便不停看他,猜不透他到底還會多少東西。


    一行人沒往前走兩步,冉越便帶著長老們前來迎接,還解釋道:“之前大雪壓塌了不少樹木,我們都巡視去了,否則當到山下迎接先生才是。”


    沈安侯連連擺手:“使不得,我豈不是成了惡客欺主?下回可真不敢來了。”


    大夥兒便笑,那位已經將漢話說的很順溜的巫醫也笑道:“山民們能過上今天這般日子,都是您的功勞呢,我們巴不得您常來。”


    這倒是大實話,長老們擁著他往最中央的一處四合吊腳樓裏去,卻並非冉越居住和辦公的地方,而是個嶄新幹淨的新房子。冉啟邀功:“這兒其實早就建好了,隻您一直不來住,大家看著有些陳舊了便翻新一回,過段時間有了好木料又翻新一回,這都不知道多少回了。這次也是,知道您打算過來,我們又從頭到腳的給拾掇了一遍,看著是不是挺不錯?”


    “當真是有心了。”沈安侯連連拱手:“山民兄弟們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安侯當真是受之有愧。”


    “這些客套話不要多說,您隻自個兒出去問問,有誰不知道山民能有今日,都是您庇佑之下得來的?”冉越佯裝不悅:“我當年便說了,您要是肯留下來,這十萬大山皆聽您號令,我隻做您手下一員猛將。便是您覺得我年紀大了不好使喚,還有冉風和冉雲在。如今這話我再說一遍,隻要您有令,十萬大山無所不從。”


    他的話說的擲地有聲,而跟隨他來的長老和各小部族的首領也連連點頭。壯士們練了拳法所向披靡,保護婦孺不被外敵侵擾,越發堅固的鐵器極大的提高了生活水平。病了有大夫,有藥材;冷了有布匹,有棉花;各種適宜山地生長的作物被傳進來,還有如何開墾梯田,如何種植莊稼和果蔬。山民徹底逃脫了窘迫和無奈,他們過上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日子,而這些都是沈侯爺一點一點的教會他們的,他們又如何不感恩?


    況且在座各位也不是傻的,沈侯爺隨口漏兩句話便能扶持出如今的十萬大山,若是與他為敵——就不怕他一轉頭,將漢人們變得更強大,讓山民們重新回到一無所有的狀態麽?中原有句古話叫“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沈侯爺養了他們可不止三年,等到他要使喚時,山民亦絕不會推辭。


    沈安侯聽了亦是感動,乃爽快道::“我助你、助山民,本無意挾恩圖報。隻是天下紛擾,我亦希望天下百姓不用再受苦難,能夠和山民兄弟們一樣過上平安喜樂的日子。我無法獨善其身,隻好拖著大王一塊兒下水,咱們徹底將這世道翻一翻,真正換個天顏,讓人再無貴賤之分,全都過上好日子如何?”


    “好好好!全聽先生吩咐!”冉越大笑著站起來拱手,“中原有個詞叫‘有的放矢’,我覺得是極對的,咱們得有了共同的目標,才能力往一塊兒使!”


    沈大老爺要造反這事兒,早在兩三年前便和冉越透過底了,否則大頭領也不會見天兒的在山上給其他頭領們洗腦。這會兒將事情揭開,所有人也隻覺得“本該如此”,甚至頗有些興奮,恨不能立刻便調兵遣將。還是冉越給鎮壓了:“來日方長,先生趕了這一個多月的路也著實辛苦,不如好生休息,晚上咱們熱熱鬧鬧的喝酒吃肉,有什麽等明兒再說。”


    眾人應諾,沈安侯送他們離開,一直沒說話的楚懷這才與他咬耳朵:“我本以為捧劍之前是開玩笑,不料山民是真把你當老大了啊。”


    其實何止是老大,簡直是天神下凡無所不能,是以凡人怎麽能違逆了他呢?沈安侯被自家舅舅挪揄的眼神看的不好意思:“陰差陽錯,真的是陰差陽錯,隻他們淳樸耿直的多,知恩圖報,都不是白眼狼。”


    一說這話,兩個人也都覺得別扭。世家子勳貴子,一個個的沒少讀聖賢書,卻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難聽點就叫做“有奶便是娘”。而越是地位尊崇的,越是害怕失了麵子般,不說知恩圖報了,不把受到的恩惠當拖累反咬一口就很不錯了。


    那些人口中說的是仁義道德,其實一肚子男盜女娼,還真不如山民們踏踏實實的做一番事業出來強。隻越是這樣,楚懷越是擔心:“你可得把他們保護好了。”


    “我保護他們?他們保護我還差不多吧。”沈大老爺還沒get到自家舅舅的顧慮,開玩笑道:“他們才叫兵強馬壯呢,我光杆司令一頭,得靠他們過日子。”


    “我說的是這個麽?你是不是傻!”楚舅舅想敲他腦袋,好歹忍住了:“這些山民是必然願意為你拚命的,但你不能拿他們出來拚。以後你是不是要拉攏世家?是不是要拉攏漢人?讓別人打頭,把他們保護起來。”


    他說的這般直白,連一旁為他們收拾行李的狼牙們都側目了,楚懷一個個瞪回去:“那些人才是賤骨頭,讓他們保存實力了,他們就能給你鬧,還不如一個個的摁住。山民多好?你們老爺讓人家蟄伏,人家就不動秀川郡一絲一毫,讓他們出去打仗,人家就能奮不顧身所向披靡。”


    “可我們也能啊,”狼牙小隊長肖廷不服:“憑什麽說的我們比不上他們一樣。”


    “你們老爺在你們頭上花了多少工夫心血資源?在十萬大山呢?”楚懷嗤之以鼻:“你們吃他的用他的得他給的銀錢,還不老實聽話那就是腦有反骨直接剁了算完!可十萬大山拿了你們老爺一針一線了?他們給你們老爺送了多少藥材糧食兵器?”


    楚懷說一句,沈安侯跟著點一次頭,等他全部說完,別說狼牙們已經無語,連沈大老爺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坑貨:“我是不是特別剝削他們?”


    “按照你的說法,或許算是雙贏,他們沒法自己摸索出你教給他們的東西,沒有你,也沒有他們的今天。”楚舅舅中肯道,卻又話鋒一轉:“然而對於你來說,其實你對山民花費的心思是很少的,很不負責任隨口說一說那種對不對?收獲這麽多是不是覺得心中有愧?”


    沈安侯自是承認,楚將軍點頭:“這就是我說的,你需要保護好他們的理由,他們不是你自己培養起來的兵士,你沒有權利消耗他們的存在。同樣的,我也不讚同你將這裏設為龍興之地——你要用誰,就得給誰這個體麵,國之根基依舊得是漢人,這裏隻能是你的根基和底氣。”


    沈安侯沒想到楚懷會說出這番話來,有些震驚的看他,語氣卻仍是調笑:“講道理啊舅舅,你好歹是個世家領頭人呢,不能和他們一樣先把山民坑一遍免得形成威脅?”


    “我要是這麽想,這趟你也不帶我來了,對不對?”楚懷斜睨他:“要是在幽州之外有冉越這般異族頭人,我一定想方設法的拐帶到身邊,如果拐帶不了,用盡一切辦法也得滅掉。”這種人實在是太容易獲得人心和遵從,降服他一個,就是降服了一整個部族。


    “我知道了,你在羌戎和奴炎也有自己的眼線嘛,隻是那些人對你可不感恩戴德,拿你的好處還偶爾坑你對不對?”沈安侯用手肘撞一撞他:“羨慕嫉妒恨了吧?”


    “我是挺羨慕的,”楚懷摸下巴,“說起來我這般仙風道骨,看著就氣質良好,若是我親自出麵,你說冉越能不能良禽擇木而棲,拋棄你這個陰險狡詐的家夥算了?”


    “那你想想唄,反正想了也是白想。”沈安侯一邊往浴室去一邊調侃,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敞亮,有一個真心對他好、處處為他考慮,又理智賢能思慮周密的老狐狸牌舅舅在,真是件幸福的事兒啊。


    第194章 基地


    因和楚懷交流過,沈安侯也調整了自己對於山民的安排。夜裏酒宴過後, 他便與冉越促膝長談, 商量十萬大山今後的發展。


    “我們山民都是膘勇善戰的好漢子,隻要您有需要,我們當仁不讓, 指哪兒打哪兒。”喝了些好酒的冉越拍著胸脯承諾, 看的沈大老爺直笑, 遞給他一杯解酒的濃茶:“你覺得我找不到能打的麽?我自己厲害不厲害?我教出來的是不是更厲害?問題是我得找能信得過的人, 作為我堅實的後盾——你說,我是不是可以信任你?”


    冉越雖然被他繞了一圈,不過到底是個精明的,竟然沒有一口答應下來,反而遲疑道:“您是不是想把我們留下後頭,不讓我們替您賣命?我告訴您啊,這事兒絕對不可能!”


    “我也沒說不用你們啊,”沈安侯哭笑不得的攤手:“隻是你們的用途隻在打仗?要真這麽說, 我反而覺得你這幾年真沒做好。”


    冉越喝了茶醒了醒神, 也有些緩過來了,試探著問:“那您還是想讓我們重操舊業?打兵器中藥材產糧食?”


    “不止是這些, 我還想教你們更多的東西,隻是知道的越多,你們的存在就越危險。不被人注意著也就罷了,一旦被人發現,你猜有多少人想來坑蒙拐騙甚至搶奪的?”沈安侯點了點自己:“為什麽這些東西我自己不用, 反而教你們?因為你們守得住。”


    這倒是事實,十萬大山山勢險峻,又有冉越精心安排,完全沒有給人可乘之機。看他已經有了些明悟,沈安侯索性說開了:“我需要把這裏作為一個教育和科研的基地,而且隻聽從我一個人的指令。哪怕不說你的兵力和你們對我的忠誠,我隻說十分現實的一點——你讓我怎麽教導那些從小被聖人言和之乎者也的人來煉鋼煉鐵下地種糧?”


    看冉越有些迷糊,沈安侯便解釋道:“漢人被這幾百上千年的熏陶,早就形成了思維定式。他們隻覺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看不起做工的種地的甚至當兵的。他們向往的是清貴,是世家,我將這些交給他們,甚至很可能為了一個官職,為了一個身份,幹脆的就把我給賣了,那我豈不是得不償失?”


    而山民就不同,他們是一張白紙,在沈安侯出現之前,連語言和文字都沒有徹底統一。冉越也是個神人,隨著他一步步統一十萬大山,直接就在所有山民中推廣簡體字和數字,甚至還從沈淑窈手裏挖出來了一份拚音教材。這回過來,楚舅舅感觸不大,沈大老爺卻分外覺得親切——閉上眼簡直以為自己還呆在另一個時空的京城裏。


    正因為此,沈安侯才決定幹脆再把這裏拔高一些,開設各種現代化的課程,無論有用沒用,囫圇吞棗下去,總有學以致用的時候。這會子他腦子裏已經把理學院醫學院師範學院和軍校都轉了一圈了,幹脆拍板:“就這麽幹,等翻過年了我就調集人手,你也督促冉啟他們加緊訓練,咱們來玩一票大的。”


    冉越雖然還沒明白這位又想幹什麽,但大佬有話,必然是大聲應承:“您就放心吧,咱們十萬大山裏頭聰明的有,能幹的有,武藝高強的更有,總能將您的吩咐給辦好的。”


    沈安侯亦是笑:“那就拜托各位了,以後咱們這個世界要如何改變,可都握在你們手裏呢。”


    自第二日起,沈大老爺便忙著選址建校,且顧不上楚舅舅了。而楚懷也不用他陪著,自己找了個向導就到處亂逛。得了沈安侯的話,山民們也不阻攔他,反而熱情非常,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也讓楚懷徹底看到了這大山中到底隱藏了多少寶藏。


    “這些兵器都是你們自己打造的?”楚懷幾乎是從未有過的目瞪口呆:“精鐵劍,居然是精鐵劍啊!”


    負責鑄鐵的孟安是冉啟的前任親衛,也是沈安侯的瘋狂鐵粉,這會兒咧著嘴就笑了:“沈先生教了我們許多呢,精鐵劍才哪到哪兒?學徒都能做的東西,根本入不了先生的法眼。”


    “他這輩子也沒用過這麽好的劍。”楚懷吐槽:“你們聽他動動嘴,就當他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了?”


    “你怎麽就知道我們先生沒見過呢?”孟安不服氣:“先生本來就什麽都懂!還不是你們漢人,看別人家的什麽東西好自己做不出來,要麽想著搶到手,要麽就想著毀掉,我們先生才不敢自己來做的。”


    這一個你們漢人,一個我們先生,聽的楚懷牙都酸了,孟安自個兒還在樂:“看你個沒見識的,給你開開眼。”他從櫃子裏抽出一把長長的單邊開刃的兵器來:“這是按照先生給的圖紙打造的,用的包鋼夾鋼覆土燒刃工藝,才是真正的好刀。”


    看楚懷有些不明白,他指了指刀身行的花紋:“看見這個沒?這是百煉鋼的紋路,就是純手工,靠千百次的反複敲打,讓刀刃變得更鋒利,更堅固。而不同的鍛造師傅打出來的橫刀紋路都是不同的。”


    “這刀很厲害?”楚懷也是學武之刃,上手就知道這是十分適合步戰的兵器。再細細一看,無論刀身還是手柄,無一處不貼合平整,細密的紋路遍布刀刃,不像是一件殺器,倒像是一件工藝品。


    孟安也不多說,隨手將之前掛在架子上的精鐵劍遞給他:“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這……不好吧?”楚懷有些猶豫:“要真像你說的那麽難得,豈不是毀了一把好劍?”


    “所以就是讓你開開眼啊,反正精鐵劍嘛,多簡單的東西,丟回爐子裏熔了再鑄唄”。孟安挺無所謂的連聲催促,楚懷心中也癢癢的,舉起橫刀在長劍上一敲,而那炳在他看來已經十分精良的長劍,竟然應聲斷成了兩截。


    自己明明沒有用很大的力氣好吧!楚懷是真的驚訝了,而孟安越發笑的開心:“這可是橫刀裏頭最好的一把!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了它毀了多少把刀了?這是真正的刀皇!就沒有它斬不斷的兵刃!”


    說完又有些不甘心的咂咂嘴:“隻可惜複合鋼的鍛煉是真難,打造耗費的時日更是長久,不然也不會隻剩下一把半了。”


    “一把半?”楚懷敏感的接收了這個詞:“為什麽是一把半?”


    孟安便解釋道:“是這樣的,這刀不好造,我們五個匠師就想著幹脆一人做一把,然後互砍,最後隻留一把出來。”他得意的揚了揚手裏的橫刀:“這把,我鍛造的,贏了!它作為我們獻給先生的禮物留下來,其餘的嘛,”他攤攤手:“自然是熔了打造其它兵器。”


    說完又有些不屑:“這事兒不是被我們大王知道了麽?他死皮賴臉的留了半截被砍斷的橫刀作為自己的佩刀,也不嫌丟人。”所以才說剩下一把半來。


    這一刻楚舅舅對於沈大老爺的羨慕嫉妒恨簡直達到了頂峰:“這種規格的橫刀,你們做了五把,就為出一把刀皇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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